眾人停留的旅館位於格雷諾東城區，距離碼頭很近，一條貫通格雷諾東西城區的道路就從旅館門口透過。站在路上，抬眼望去，西城區的人潮互相撕打踩踏著，向這裡湧過來，多半是血跡斑斑的軍人模樣，也有一些拖家帶口的市民，很快就被軍人們甩到背後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謝特匆匆從樓上跑了下來，口袋裡兩條金項鏈像有生命的蚯蚓一般，伸了出來，不知道是剛從誰脖子上解下來的。
“帝國敗了！”齊格飛說完，轉身跑向碼頭的方向，這個時候，已經有許多人反應了過來，蜂擁著擠向碼頭，清晨的天色陰沉沉的，帶著一絲絲寒意的風在長街上卷了起來。
“我們的船在下游，不在碼頭上，要出城區往北走……”西西弗姐弟也從樓上下來了，一看這情況也跟著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嘴裡唸叨著。
齊格飛臉上的肌肉跳了跳：“現在什麼時候了，還管什麼是誰的船，能上就可以了！”
說話間，眾人都已經跑入了碼頭區，已經有十幾艘船解帆出港，慌亂中還有兩艘船撞在了一起，傾斜著下沉，堵住了出港的一半航道。
齊格飛帶著眾人隨便上了一艘雙桅貨船，船主並沒有特別的牴觸，一邊清點人數一邊讓齊格飛往裡艙挪挪，頃刻間船身吃水過半，已經滿載。貨船起錨楊帆，向河對岸駛去。
看得出，船長也是有心救人，如果放流而下，那邊是徹底遠離事態中心，此番只是駛往對岸，便可以多救一些人。
維爾河夏季水位暴漲，激流湍急，河面相應的也開闊了起來，原先只有百餘米的河面，此刻已經擴大到了兩百餘米，船隻鼓著風帆駛向對岸，在放流而下的諸多船隻中顯得無比另類。
“這船長是個好人。”齊格飛點了點頭，讚歎不已。
船長雖然在人聲鼎沸中奔走，但還是耳尖聽到這句話，回頭咧嘴一笑，齊格飛頓時感覺無比熟悉。這傢伙，瞎了一隻眼睛，胸口敞開的襯衫裡，還紋著一隻鐵錨。
好像在哪見過？
河對岸越來越近，岸邊已經有一群人等著了，看見船隻行駛過來，立刻興奮得揮舞帽子歡呼起來，船上的人被岸上那些人的興奮所感染，也跟著跳著笑著歡呼不已。
“這幫傻X”看著船上的難民一個個興奮的表情，船長卻只是大笑著罵了起來。
一絲記憶電光石火般掠上齊格飛的心頭，他差點跳了起來：“是你！”
船長回過頭看了齊格飛一樣，皺了皺眉頭，好像也是感覺眼熟，但想了一陣沒想起來，眼看靠岸在即，就走進船艙裡去了。
“上當了上當了！”齊格飛懊惱不已，他把西伊基等人拉攏在一起，“等會兒他們上岸的時候，我們千萬別出去，隨便找個角落躲起來，先會格雷諾，再想辦法換船。”
瓦爾基裡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點了點頭。她信任齊格飛。
但她信任齊格飛，並不代表誰都如此，岡納立刻皺起了眉頭：“為什麼？你也看到了，格雷諾亂成這個樣子，再回去？有沒有船還是兩說，你知道回去以後，格雷諾會變成什麼樣子？”
齊格飛苦笑道：“我雖然不知道等會兒格雷諾會變成什麼樣子，但馬上這些人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卻是清楚的很。”
話音方落，船隻輕輕一震，已經靠上了對面用木箱子和木板匆匆修築的簡易碼頭，船上的乘客歡呼一聲，不等放下跳板，已經跳了上去。
眼看著乘客螞蟻一般沿著跳板轉移到岸邊，齊格飛等人卻還躲在船尾，船長從船艙裡出來的時候，腰邊已經掛上了一柄彎刀，在甲板上巡視了一圈，看到了正探頭探腦的小米粥。
“喂，你們幾個，靠岸了！”船長提著刀，語氣溫和道。
齊格飛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我們想起來還有些東西落在格雷諾了，等會還要回去一趟。”
船長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這小子說話倒好笑，你怎麼知道我還要再去格雷諾一趟？”
齊格飛閉上了嘴巴，是啊，那邊已經兵兇城危，誰能肯定這傢伙還會回去？
但齊格飛尚在轉念，西西弗那一直默默無語的莫里斯卻突然開了口：“咦，奇怪，您不是說往來接應，多救些人嗎？”
莫里斯說話的時候，船長也在一步步向前走，等到莫里斯話說完，船長已經轉過桅杆，站在了眾人面前，他一手彎刀，一手戰斧，臉上獰笑著，肌肉幾乎糾結在了一起，河風吹開他胸口的襯衫，哪只鐵錨紋身清晰可見。在他身後，十餘名水手各個全副武裝，就要撲上來。
“啊，我想起來了！”一直眼中迷惑不已的西伊基突然叫了出來：“那是那個時候的那個誰，那個……那個……海賊女帝莫妮卡的手下！”
船長正要舉步，突然怔住了，疑惑地看向西伊基，腦中開始搜尋起來。
這麼一停，破綻就露出來了，齊格飛身上銀色光華一現，已經扼住了船長的喉嚨，反手拔出護手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們都是水賊海盜！”齊格飛喊了出來，“快上來！快上來！”
聲音遠遠傳出去，但此刻先前下船的人已經在碼頭上擠成了一團，這個踩了那個人的鞋子，那個摸了這個人的臀部，又有老頭子摔倒在地要身後擠他的人帶去看醫生，一言不合，已經自己打了起來，簡易碼頭的面積就是這麼大，一動拳腳，立刻就有一些站得偏的被擠了下去，撲通撲通落水聲絡繹不絕，狼狽不堪。根本沒有人聽到齊格飛的示警。
岸上的人看了這一幕，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扯開身上整整齊齊的衣服，露出一身發達的肌肉和別再腰帶裡的斧頭單刀。
“都別鬧了！”一個大個子幾步走了出來，胸口一個碩大的骷髏頭紋身觸目驚心，齊格飛認出這是當初和船長一起，跟著莫妮卡一起出現的人，此刻他一手一把斧頭，一邊大喝，一邊就一腳把一個掉進水裡還揪著別人不放的老頭子踢昏在地。
“我說，你們先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再打也不遲！”大漢笑嘻嘻說。
被齊格飛扼住喉嚨的船長也勉強點了點頭：“他說的有道理，對吧！”
齊格飛臉上陰雲密布，這些海盜們都是些亡命之徒，即便這樣了也震懾不住他們，但要眼睜睜看著一場洗劫在眼前發生，這又是大違騎士精神的一件事情。
突然，驚呼聲在人群當中響了起來，漸漸混雜著哭腔，場面嘈雜混亂不堪。
齊格飛扭頭一看，維爾河面上船隻絡繹不絕，擁擠磕碰著向下游而去，而格雷諾的港口出口，幾艘船隻正隨波打轉，一點一點向下沉去，人影散落在河面上，彷彿密密麻麻的螞蟻。
在格雷諾市區中心，火光正越來越明亮地騰了起來，黑煙滾滾，深入鐵青色的空中。
格雷諾回不去了。
齊格飛艱難地回過頭，感覺自己的頸椎在回頭的過程中，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我要見莫妮卡！”齊格飛的聲音有些嘶啞，“我要見你們的海賊女帝！”
骷髏頭大漢笑了笑：“我想起來了，那天你和我們老大一起吃過飯……但就算是這樣，我們老大哪裡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齊格飛的臉色沉了下來：“少廢話，信不信我一刀砍死他？”
骷髏頭大漢的笑聲漸漸平息了下來，他輕笑道：“那最好了，反正我也不太喜歡這個傢伙。”
船長立時喝罵起來，如果不是齊格飛的劍刃正擱在他的脖子上，估計他就甩開膀子上去揍開了。
一時間，齊格飛的氣勢盡消，束手無策起來。
氣勢一弱下來，那船長突然手中戰斧一翻，搭在了齊格飛的劍刃上，彎刀刀口迴轉，頭也不回向後刺去，整個人藉著這一瞬間的發動，脫離了齊格飛的控制。
好在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脫困，回刺的一刀只是虛招，逼開了齊格飛之後，一翻身跳下了船，和骷髏頭大漢站在了一起。
這一下齊格飛手中再無籌碼，船已下帆靠岸，纜繩在碼頭上栓得緊緊地，再無任何脫逃的可能。
剛下船的乘客們終於反應了過來，看著周圍一圈圍上來的明晃晃的彎刀斧頭，膽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時間哭聲一片。
骷髏頭大漢皺了皺眉頭：“一群膽小鬼，哭什麼？就是叫你們交出財物，又不是要你們的命！”說完，抬頭眯起眼睛看了看船上的齊格飛：“你們就不一樣了，剛才敢那樣對我們家小勾勾，待會兒一個個排隊曬菊花！”
齊格飛勃然大怒，但看著碼頭上圍成一圈的數百水賊，心裡卻又一陣陣打鼓。
身後的格雷諾小鎮傳來了充滿驚懼和絕望的震天哭喊，突然，一連串炒豆子般的爆響響成了一片，間或摻雜著沉悶的爆炸聲和轟隆隆的房屋倒塌的聲音，又有數根火頭煙柱在格雷諾騰了起來。
一剎之間，齊格飛腦中如同靈光一現，他雙目圓瞪，滿臉驚怒：“你們——莫妮卡居然和薩蘭德人搞在一起了？！”
骷髏頭大漢一怔，剛開口要說些什麼，就聽見遠處河邊稀疏的林間傳來一聲“呸！”
“什麼搞在一起？話說得這麼難聽，當心我讓他們把你們統統關站籠！”莫妮卡一邊大罵，一邊走了出來，在她身後，又有百多名海寇從林中冒了出來。
齊格飛冷笑一聲：“狡辯有什麼用？事實很清楚了，你們時間把握得這麼準，又知道帝國必定會失敗，如果說不是和薩蘭德人聯手大發其財，怎麼能讓人相信！”
莫妮卡臉色一變，低聲嘟囔了幾句：“不愧是那個傢伙的兒子……”
又抬起頭冷冷道：“薩蘭德人有什麼了不起，值得讓我和他們合作？我只知道這是個發財的好時機，其他的我一概不問。”
齊格飛緊緊握了握手中的劍柄，身上的光華漸漸亮了起來。
“都住手。”一個聲音從莫妮卡出現的林中傳了出來，聲音傳到齊格飛耳中，讓他不由渾身一震。
莫妮卡“切”了一聲：“這裡的事情又要你管了？”
從林中又逶迤行出兩個人，一個三十八九歲的壯漢扛著一柄沉重的制式斬馬長刀，卻乖乖地跟在一名少年傭兵背後。
少年傭兵一步步走了出來，抬起頭看向齊格飛：“阿齊，下來吧。”
齊格飛閉上眼睛想了想，再睜開時，眸子裡已經是一片平靜：“我猜錯了。薩伏伊，原來是你！”
薩伏伊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沒錯，是我。”
頓了頓，又說：“你想的也沒錯。”
齊格飛死死咬著牙：“你和薩蘭德人聯手了？”
薩伏伊冷哼一聲，接著臉上笑意全無：“薩蘭德人只不過是我手裡的一件工具罷了。”
齊格飛不再說話，他回頭看了看身後格雷諾騰起的熊熊烈焰，那裡，乘船逃出來的人畢竟是少數。
“為什麼？”齊格飛一字一頓問。
薩伏伊搖了搖頭：“因為我看不慣髒東西。”
齊格飛胸口一窒，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道：“至少兩萬人吧……”
薩伏伊聽得清楚，眉頭皺了皺：“你說什麼？”
“至少兩萬人！”齊格飛眼中寒芒一線：“因為你這莫名其妙的狗屁理由，死在你的工具之下！還有科布，至少五萬人！薩伏伊，你瘋了，你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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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齊格飛從船上一躍而下，落地的瞬間，劍刃挾帶著月光般的光華刺向薩伏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