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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赫蘭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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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洛赫蘭島,王都的奧格廣場。

年輕女人──這麼稱呼她挺合適的,她年齡不大,面頰帶了些許稚氣,但女人的特質同時具備,嫵媚、性。感的神情舉止與她作為埃林全境最高貴的女人之一所具備高雅氣質並不衝突,只能讓人一眼看出她是個狠角色,不好招惹。

但在前不久,洛赫蘭人還是低估了她不好招惹了程度。

麗芙。妮。康馬克,至高王女、洛赫蘭島與莫島的統治者、薄暮城之主、費奧納騎士團的騎兵隊長,有人稱呼她為「米斯的女王」、「小麗芙(以區別她的外祖母〝好戰者〞麗芙)」、「藍魔女」或是「安格斯的寵兒」。

當然,洛赫蘭島上的臣民更樂意稱呼她為「婊。子」、「芬恩的娼。婦」……更多糟糕的稱號這裡暫且不表。

而此刻,女領主正一身戎裝,在洛赫蘭島上行使自己的權力。

大戰過後的廣場滿目狼藉,碎屑黏於溼漉漉的石頭地面,鮮血、海水刺鼻腥味充斥,邊上幾條擱淺的魚吃力地扭動彈跳著身子做徒勞的掙扎,海草、木制家具碎片、低窪聚積的海水……這些都沒有影響她行動。她步伐優雅,狐毛邊藍色底披風隨海風、走動搖擺,銀白色戰甲奪目刺眼,胸甲處有象徵康納屈塔氏族的鹿角浮雕。她坐到了廣場前準備給她的坐椅,招手,「帶上來。」

兩名士兵押解著叛軍的首領,昔日洛赫蘭島統治者科根的心腹凱夫特麥肯特。凱夫特瞪著自稱領主的女人,被士兵強壓著跪下。

女領主麗芙並不在意他的目光,她的表現反倒像是被逗樂了,興味十足的看著他,下令,「扒了他的衣服。」俘虜就沒有資格穿衣,如果她想羞辱敵人。

凱夫特掙扎未果,然後四名士兵執行指令,士兵們小聲歡呼、發出壞笑,他們的女指揮官正刻意的、赤。裸的上下打量著他,轉頭站在她身後,面帶微笑的心腹伊恩說:「他或許有達格達的眷顧。」

伊恩無奈,「隊長,你這句玩笑可會讓騎士團雞飛狗跳的。」

「怎麼會?他們要是被當作猴子觀賞,還真是太不值了。」麗芙又下令,「拿上來。」士兵早有預備,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頭顱,錫安,他們的戰友,女隊長賞識重用的年輕戰士,有人說他也可能是麗芙的戀人,但不管如何,他忠勇無畏,深得夥伴喜愛,而洛赫蘭的叛軍偷襲,並斬下錫安的頭,掛在城牆示眾,不只讓戰友怒火中燒,也激怒了女隊長。

她讓人將錫安的頭端到凱夫特的面前,「凱夫特麥肯特,親吻這位逝去英雄的唇,再獻上你最卑微的忠誠。」頭顱放置有些時日了,儘管費奧納的眾人用盛滿冰塊的冰河儲存,但潮溼的水氣讓他們朋友的頭髮白、腫脹,隱約還能聞到腐肉的惡臭,盤子上還有紅白紋理的未知液體不斷從頸部切口處滲出。

凱夫特冷笑,一口唾沫差點噴到首級,最後落在地面,「婊。子,張開大腿能換不少金銀珠寶,可換不來洛赫蘭的忠誠。」士兵種種的踢了他一腳,他又掉了顆牙。

麗芙不見憤怒,朗聲大笑,「若是如此,你可是輸給一個婊。子不說,還讓你忠勇的洛赫蘭戰士給出賣了。」

凱夫特惡狠狠的瞪著,嘴角溢位鮮血。

「凱夫特啊凱夫特,忠心耿耿的臣子,你回想一下,你的忠誠行為害死了多少戰士、多少農民?我所到之處皆是死傷,戰士、老弱婦孺無一倖免,如果你不擅自毀去和平,他們能不死於非命?」

「英靈殿是他們歸處。奧科納家族統治了洛赫蘭有兩千年,他們是真王,珍寶之主,洛赫蘭不屬於羅馬人也不屬於埃林婊。子,廢話少說!」

伊恩悄悄在隊長耳邊提醒,「麗芙?」

她意味不明的應了一聲,下令:「帶下去,吊上十字架──不對,繩索綁牢他的腳,吊掛在崖邊,我要渡鴉和禿鷹好好享用他們的點心。」凱夫特被拖了下去,她以黃金、珠寶及土地獎賞了幾名伊恩提及的在攻城戰中表現英勇的戰士,然後解散所有人,分頭派遣工作。

奧斯卡沒有隨人流而是留下,「心軟了嗎?隊長。」

麗芙瞪著他,慢條斯理的說:「如果是,我不會拿他們去討好馬南南(海神)。你的工作顯然太少了,就由你負責監督他們吊死所有戰俘。」

「所有人?」

奧斯卡和伊恩都盯著她,等待她的決定,她暗暗嘆氣,「抽籤處死一半。活下來那一半關進籠子,到時候全帶到塔拉。」

奧斯卡嗤笑,離開前說:「遵命,想必他們對我的這雙手會又愛又恨。」

麗芙與伊恩漫步、走入正殿,來往男女行色匆匆,他們忙碌於各式各樣的工作,毀壞的建築房舍、室內的積水、動物屍體,以及洛赫蘭人的審判。麗芙問伊恩:「傷口復原得如何?」

「原本就是小傷。」儘管他們對外宣稱伊恩身受重傷,並煞有其事地用繃帶捆了一層又一層。

「我沒有心軟,我心疼我的戰士都來不及了。但洛赫蘭少了壯丁就少了產出,俘虜裡頭還有一部份是雷西尼亞島、洪流島、獅島的人。」

「我的建議,」伊恩停頓了下,強調,「你不想招惹鄰居的怒火,但他們通成一氣要將我們趕回埃林,我的建議是,一,撤退;二,全都招惹了。」他補充,當然,殺死所有俘虜也不適完全正確的答案,剩下的那半人你有甚麼打算呢?」

麗芙列舉,「獻給諸神,獻給安格斯;交換,塔拉有戰俘、囚徒,我會去求父王,跟我的人交換,島民留在塔拉聽憑聖意,我帶著塔拉的麻煩到洛赫蘭,他們可以為我耕作、為我捕魚、為我作戰,只要是有用之人,我會讓他們溫飽、給他們土地。」

伊恩點頭,「但康馬克或許不會有這麼多的無用戰俘,他還等照靠贖金小賺一筆。」

「我可以各國都問問,將島民打散送得遠一些或許不錯。」

※※※

因瑟與法沙曾向麗芙說起馬庫斯巡視洛赫蘭的故事,那僅有的一次,一位老婦人──老女巫溜進馬庫斯的臥室,抓住他想要給他下咒。馬庫斯殺了她,叫來因瑟和法沙趁夜想把屍體埋了,結果裹屍袋裡的女巫在半路上掙扎起來,嚇得他們砍下女巫的頭,頭顱睜開眼開始大喊:「死亡將會降臨,叛徒,死亡會來找你!」他們三個只好堵住頭臚的嘴、矇住她的眼,帶到芬恩面前,神奇的是,女巫一到芬恩面前卻恐懼的嘴唇顫抖,當芬恩亮出武器,頭顱徹底失去聲息。

這段說詞肯定有誇大的部分,法沙強調多年前馬庫斯死於非命,正是因為女巫的詛咒。不管如何,麗芙已經體會了島民的桀驁不馴,這或許是難能可貴的美好品質,昔日國王科根深受臣民愛戴,自他們去世多年至今十多年,歷經米達、馬庫斯,代管者獅島的柯恩,最後到她手中,卻依舊有人為之戰鬥。她統治洛赫蘭僅僅三年就發生了兩次抗。爭。

第一次,正是麗芙加入騎士團、至高王公佈馬庫斯遺囑,將洛赫蘭正式歸入她治下。她與團員們離開塔拉不久,芬恩提醒了她洛赫蘭島的蠢蠢欲動,同樣說了馬庫斯巡視遇刺的事,但沒有提到那些咒語、會動的頭顱。芬恩以身教指導的這位新晉後輩,他要女隊長以統治者身分寄一封官方文書宣告自己的合法統治權,並要求他們履行投誠的義務。

果不其然,洛赫蘭人拒絕效忠,他們的精神領袖,叛軍首領,凱夫特麥肯特曾是科根國王的首相、摯友,他回以一封信,說他們絕對不承認那份遺囑、更不需要南方佬的指手畫腳。

芬恩就在等著他們拒絕,他率領大軍放下大部分錙重,疾行、渡海到達洛赫蘭。島上的人錯誤判斷大軍的集結速度,沒想到他們來的這麼快,因此費奧納幾乎沒有遭遇甚麼抵抗便攻陷了敵軍本營,凱夫特在親信護送下逃跑了,但大部分叛軍都被俘虜。正在這時,芬恩卻將選擇權交到麗芙手上。

他說:「你要如何懲罰你的子民?我擅自作主在此製造了鮮血與戰火,這已是越矩。」

「不,不是擅自作主,我受益良多。」

「但牆上最後的磚塊需要由你堆上,你是洛赫蘭的主人,你可以在這裡施展自己的仁慈,也可以殘暴製造殺戮紛爭,他們有義務服從,也有力量像現在一樣拒絕抗。爭。」

年輕的女領主──三年前的她只會更年輕、青澀,她經歷過戰爭洗禮,卻依賴她在宮廷行使的那一套,因此她選擇了仁慈。「暴政無濟於事,我留下他們的性命,他們的家人可以贖回他們,無力贖回的將作為王室苦役勞動兩個春夏。」

芬恩不置可否,「如此一來,你已經有了決定。現在你需要任命一位貴族代管洛赫蘭,好的現象是,你跟隨我們巡遊征戰四方,數年都不用回到這裡一次,但貢稅會準時上繳,民心安定。這意味著你獨到的眼光為你找到一位優秀的代理人。」

「就像管理艾倫山的柯拿。」

「沒錯,」芬恩點頭,「否則類似的狀況會反覆發生。」

關注著他們對話的莪相感慨,「我曾經也是這般指導你的兄長,麗芙。康馬克請託我將科普雷教導成一位出色的戰士、領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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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科普雷是有做到了?」

「毫無疑問,是的。」但莪相的神情苦澀黯然,「我不曾想過會是如此──至少從沒想過你會比科普雷更早獨立,成為一位統治者。」他們都知道原因何在。「你的父親──」

「莪相。」芬恩制止長子。

「你很疼愛他。」麗芙忍不住說:「我以為之前的紛爭會帶來甚麼影響。」她指的是科普雷曾命人將費奧納騎士團一眾關在大廳中意圖縱火殺害。

莪相搖頭,「我愛他如同骨血,不亞於我對奧斯卡。失望和憤怒的情緒就像雲煙,但父愛如堅石。」

麗芙不再說話,生父與養父;康馬克與莪相。莪相的話彷佛在嘲笑著康納屈塔的冷漠家教。

芬恩讓科南支走了莪相,對麗芙說:「他喝了點酒,他幾乎沒有酒量可言。」

「原來如此,酒會上他滴酒不沾。」她想了想,「但我很高興聽到這些,有人能始終如一的關心科普雷。」

芬恩禮貌的笑容有些勉強,將話題轉為治國之道。

幾天考慮後,麗芙選擇了伊恩,曾經的紅枝騎士團之首,康納屈塔的支族,不只是她信任的長輩,康馬克也能接受這個選擇,因為她有求於康馬克。她向至高王父親借了一百名戰士,還讓自己手下一位年輕、可信的騎士錫安作為副手,他們將在近期陪伴伊恩在洛赫蘭施行統治。

她則與伊恩約定三年,最晚三年會找到人選替代。

接下來便有兩年多的時間未再踏上洛赫蘭的領土,她大部分時間跟隨芬恩、費奧納騎士團,由科南及女戰士波芙瑪爾指導她的武技與魔法,芬恩有時也會抽出時間考驗她,她苦惱卻享受著。他們的足跡遍及埃林四方,特羅真、艾林城、獨橋嶼,在森慶節回塔拉小住幾天,洛赫蘭的種種則藉由伊恩與她信件往返傳遞。伊恩必然是一位稱職的領主,她聽說伊恩的家臣敬愛他們的宗主,他同樣用心經營洛赫蘭,他令棄置的土地重新耕種、制定商家標準、公正的審理每一個案件、自前不久翻修了城牆。但一開始她選擇寬恕敵人帶來了不祥的後果,當伊恩察覺到殺機如影隨形,他不動聲色處置了幾名嫌疑極大的洛赫蘭人,但為時已晚,凱夫特秘密組織了鄰近諸島的戰士,違反了規矩在豐饒祭典後對沒有防備的城防軍下手,錫安連同數名夥伴在掩護伊恩時戰死,有的死在了睡夢中、酒醉時。連同伊恩在內逃出的埃林人不足三十人。伊恩肩部中箭。

「我錯誤的自信讓離鄉背井的士兵死在溼冷殘酷的海島上。」此外,她還收到來自敵人的挑釁,使者送來了錫安及其幼弟格裡森的頭顱。

「我的身上揹負千萬條性命。二十五年前,我記得,在芒斯特,因為我的大意我幾乎葬送了整個軍團。」芬恩平靜的訴說陳年往事,「鄧艾林的牆垣掛滿了戰友的首級,鮮血染紅了石牆,盤旋在上空的渡鴉遮蓋了陽光。」

「我從沒聽人提起。」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所有人都避免去觸及傷心事,因為羞恥、傷痛,或懊悔,但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我在那次的教訓中失去了五千名的夥伴,巴斯克的親族死了近一半。」他問:「你呢?有了這個覺悟嗎?」

「有。」

「以後會有,但不是現在,你會來找我正是無力承受、想逃避這些問題。」

「我需要建議。」

「帶上戰士,奪回洛赫蘭。」芬恩終止了這個話題,「我允准你暫時脫離隊伍整治自己的領地,如果你需要,我會讓兩百名戰士加入你。」

麗芙其實原先更想問芬恩,是否已經預料到洛赫蘭會有如此結果了。但她沒有,她只是不佳以掩飾自己的懊惱,因為她認為自己的反應讓芬恩不滿意,「謝謝你,芬恩。」

她帶了自己的隊伍以及芬恩出借的、由法沙率領的兩百人,波芙瑪爾拒絕加入,「我會等待你凱旋而歸,芬恩也是。他是在測試你,一直都是。」

麗芙忍不住問,「我知道洛赫蘭的事情不盡人意,但所有事呢?是否讓他滿意?」

波芙瑪爾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的學生,接著談論起自己的另一個是學生,「某方面來說,是的,他親口承認你腦子轉得很快,雖然不及法沙,但比法沙細心。他滿意、不滿意重要嗎?」

「我代表康納屈塔。」

「恐怕不只如此吧。」波芙瑪爾安撫她,「你做了許多別人希望你做的好事,你則不知道自己追逐了甚麼。你察言觀色,要康馬克滿意、要塔拉人喜歡,芬恩擇要你自己做出選擇,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嗎?這就是他討人厭的一點。」

麗芙無言以對。

但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你目前別無所求,你有漫長的生命,必將經歷生離死別、朝代更迭、滄海桑田,不必急切得找出目標,專注於眼下吧。

此時此刻,她要彌補自己的判斷失誤。

她要芬恩麥庫爾對自己另眼相待。

三天以後,北進的軍隊在中途停留、拜訪了布魯納波恩的主人愛神安格斯。事前沒人知情,他們的指揮官似是隨興之舉。

「我沒有說不歡迎你們,但你不能毫無通知就帶著三百人闖進我的地盤。」他們在博因宮的大廳見到了行色匆匆的安格斯,軍官面面相覷,愛神很少發怒,對敵人他也能和和氣氣的,此刻他看起來就是不高興了。

「我們的速度可能快過信使了。」麗芙平靜的解釋。

「我送給你的渡鴉難道只是寵物嗎?」

「喔,小凱,我留在芒斯特了,芬恩需要她。」

安格斯無奈,「說吧,芬恩要渡鴉,那麼你來這裡又要甚麼?」

「我要借你的人,我要引海喚風,你的隨從、你的臣民都可以,我一個人做不到。」她強調。

安格斯看出她的裝模作樣,抬眉,「驚嚇你的敵人很有趣吧。」

「沒錯,並且我不會如他們的願。」

「務必做到,你代表博因宮,別丟我的臉。」安格斯親吻她的額頭,如同一位慈愛的長輩,「儘管我還是對你的沒禮貌感到不高興。蓋妮、黛麗緹絲,派出我最信任的兩個孩子,他們將完成你的心願。」

「我要如何回報?」麗芙玩笑,「要洛赫蘭的降民歸入你的治下,在你的命名日獻祭嗎?」

「很不錯的想法,這就是為甚麼你這麼粗魯我每一次還是能原諒你。或者你可以要你的戰俘為我做半個夏季的勞動。」安格斯比劃窗外,「我打算在銀湖南面築一道圍牆,我的城民跟我抱怨他們家時常有竊賊光顧。世道不同了,要是以前──別誤會,以前也沒好到哪去,但我可以讓他們所有人頭下腳上飄在空中,做我渡鴉們的零嘴。多虧那道禁令,我只能像個待嫁新娘把自己圍起來。」

「足夠了,客人不是來聽你抱怨的。」安格斯的妻子──「銀色仙女」芮妮與莉芙擁抱,「你黑了,真好看。」仙女笑著招呼其他人,「一起到大廳吧,我準備的美酒佳餚必定夠你們盡興。女將軍,戰前讓他們放鬆一回不過分吧。」

「我不會虧待自己的肚子。」麗芙笑嘻嘻地答應。

芮妮引導他們到大廳宴飲,女主人熱情好客,說要安排所有人休息一晚,有床鋪、有熱水,麗芙沒說話,其他人連連擺手說怕打擾,「別聽安格斯說的話,我夫君總怕無聊,你們來了以後他多高興啊。」

法沙改口,「迪盧木多之前也是這麼說呢,所以我們完全不需要擔心。」

安格斯清了清喉嚨,「你的嘴巴還是一如既往的任性,說吧,這段日子因為你這張嘴你從麗芙那兒得了多少耳刮子?」

「一個也沒有,否則她會心疼我這張俊臉吧。」

「我如果中意你的俊臉,我會拿把小刀刮下一層浸泡在橄欖油裡好好收藏,別替我煩惱。」麗芙的話惹來戰士們的爆笑。

芮妮將兩名侍女帶到麗芙面前,蓋妮豐滿靦腆、黑髮辮長度到達腳踝,顴骨高聳,說話則是慢條斯理;黛麗緹絲是金髮盤成髮髻,嬌小、瘦的驚人,讓她看起來像未成年的孩子,她愛笑,連法沙那些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笑話都可以讓她樂上天,法沙與她聊得很投契。

兩位少女都是混血,湖中仙女與米希利安人一夜風流的產物,在布魯納波恩這樣的孩子比比皆是,他們被統稱為「愛神的子女」,自遠古行之已久的規矩讓這些孩子也確實成了安格斯的財產,愛神監護人有責任教育、保護他們,分享山林、溪河的力量,同時祂有權安排他們的去留、婚嫁,他們往往成為聖殿祭司、博因宮王室的家臣、侍女或戰士。

有人說,芬恩的養母波芙瑪爾正是「愛神的子女」。

總之,這些混血與麗芙一樣,既是神嗣又不是神族,不受「達奴神族不傷害米希利安人」的誓言所制,但他們實力遠勝尋常米希利安人,因此總能成為戰場的致勝關鍵。

數日以後,至高王女、費奧納女戰士麗芙。妮。康馬克與她的軍隊渡船抵達洛赫蘭最大港口,彼時港口封死,島內看似風平浪靜,沒有平民、沒有敵人,這是凱夫特的計劃,他的人力少於埃林軍隊,但佔據堅固的王城費爾博格,因此他乾脆棄守洛赫蘭的其他部分,將主要軍力配置在王城,島民也悉數徹入青騰堡、地道避難。

麗芙還是捉到了一個來不及躲進王城的年輕男孩,她沒有要對方性命也沒有作為俘虜,這大難不死的男孩雙手被綁在背後,脖子上被掛了封勸降書,並告訴他:「告訴凱夫特,好好考慮我的條件,否則我會讓你們所有人嘗一嘗做一條魚的滋味。」她與四名戰士只將年輕人送到城門口、箭矢射程以外的距離,男孩一脫離他們的掌控,踉踉蹌蹌的跑進城內。

叛軍首領凱夫特麥肯特很快給出自己的答覆,他讓城牆上戰士大聲嘲諷埃林的戰士們,還拿了顆血淋淋的鹿頭以長。矛插著,豎立在城牆瞭望塔。

麗芙靛藍色的披風由為顯眼,凱夫特一眼就認出了她。「這就是你要的答案,婊。子!」

這是早有預料的結果,麗芙命大軍在緊閉城門口的一裡格之外紮營,城門上的人開始叫囂,說他們是懦夫、廢物,麗芙置若罔聞,但費奧納的戰士們憤怒至極,有人要求儘快出戰震懾叛軍。麗芙告訴他們,「三日後太陽探出地平線之時我們便發動攻城,現在隨他們叫吧,誰家的狗發。情不叫幾聲?」戰士們哈哈大笑、附和,也有試圖爭論的,麗芙揮手要他們安靜,「費爾博格的城牆相當厚實,三天的時間我們將會不眠不休。」戰士熱切的響應了,他們有人輪守營地、有人拆了民家房舍搭建攻城塔、有人掠奪起居民家中來不及帶走的食物,摘採他們的果園、踩踏那些採收一空的耕地。

我們都該知道,戰爭參與者並非只有戰士,有僕役、俘虜、軍醫、奴隸,或者也會帶上眷屬、軍。妓、詩人、德魯伊等等,成員複雜、人多口雜,攻城一方的女將領並未私下將軍官召集私下告知自己的計劃,而是當著全軍的面宣佈,大意且愚蠢,訊息雖然不知道經由甚麼途徑,但毫不令人驚訝的傳到了凱夫特的耳裡,凱夫特一方面可以推測其中有詐,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這個女人太過愚蠢,要知道,她的年齡可以做凱夫特的孫女,且凱夫特可沒忘了,兩年多以前那場戰爭中,攻陷洛赫蘭的不是這個小ㄚ頭,而是功勳顯著的芬恩麥庫爾。不管如何,他決定按兵不動,嚴防成防鬆懈。

麗芙。妮。康馬克確實另有想法,她私下找來奧斯卡與伊恩等人訴說自己的真實目的,「……法沙,你就按照原本的計劃,讓他們繼續毀壞房舍、農田,至於奧斯卡──」她將自己一直以來穿戴的藍色披風交給奧斯卡,要他主導攻城戰,「你明日便是麗芙。妮。康馬克,換上與我類似的戰甲、披上披風,也不要輕易摘下頭盔。」

奧斯卡點頭,「我就知道你另有計劃,冒進可不是你的興趣。」

法沙相當興奮,「你真的可以讓他們變成魚嗎?」

「如果可以,完全不需要打仗,我會把凱夫特和他的親信都拿來練手。」

伊恩忽然發言,「你有多大的把握?」

「一定可以做到,有蓋妮和黛麗緹絲協助。」麗芙自信的說。

「既然如此,由我扮演你吧。」伊恩說。

「不行,」麗芙拒絕,旁人也不贊同,「伊恩,你非要跟過來時該也很清楚我其實是不樂意的,傷處復發了怎麼辦?」

「先不論傷口並不嚴重。」伊恩保證:「作為指揮官,我會在後方下達指令,你們行動的時間也不過到我們發起第二輪猛攻,還輪不到我上陣殺敵。再說了,你認為一位在大部隊後方養傷的士兵失蹤,以及一位高階軍官在戰前失蹤,哪個比較顯眼?」

「好吧。」麗芙被說服了,「務必照顧好身體。」

三日以後的清晨,僵持不下的攻城戰這裡便不做贅述了,真正扭轉戰局的正在城市正後方。

費爾博格牆體北端,也就是城市後方,城牆依地勢搭建,緊貼大海,北海浪潮洶湧,季節交替時尤甚,海浪一波一波重拍厚實的牆面,都說可以聽見石磚顫抖的聲音。牆厚度有正面的兩倍,經先民精密計算,牆高度高於海水漲潮,浸入海水下的牆體鑲嵌鐵樁,如真讓敵人幸運靠近,鐵樁也將戳破船體,加之本就海勢嚴峻、不利於停靠,因此與其說高牆用來防範敵人,不如說是防範大海這頭巨獸。洛赫蘭島歷來成為兵家必爭之地也有此原因,在最北面可以洞察北海動向,形同埃林的雙眼,如果兩方統治者交好,一旦有南下海盜,埃林諸國也得以及時反應。

費爾博格正面迎戰強敵的期間,凱夫特並未忽略後方防線,但他低估了受到攻擊的機率,加之人員短缺,因此他留六名戰士輪守。日後,據倖存下來的洛赫蘭戰士麥爾斯所述,情況如下:

『海勢與往常一樣,但忽然有艘小船逆行向我們靠近,一開始我們以為沒人,但距離越近、這才發現躲了三個人,他們三個立起身,身披斗篷和兜帽,一眼就能看出來者不善。但我和科尼都不緊張,城牆很高、底下還有鐵樁,最重要的勢他們也就三個人,還能拿我們怎麼樣。

隊長大吼要他們報上身分,喊了有三次吧,但他們都沒理會,我們就等他們船被鐵樁戳破、船毀溺斃,結果他們停下來了,距離我們也就兩百噚。然後左右的兩個人開始舞蹈,中間那個高喊著甚麼不太清楚,我猜是咒語。風勢變大,向我們撲過來,左右兩個人還在跳、第三人加入,他們在扭動頭部的時候風順勢把兜帽吹落,是三個女人,中間那位我認得麗芙。妮。康馬克,我曾在宮裡見過她,一次,沒錯,也就是她帶了一大幫暴徒闖進宮殿用武力逼迫所有人承認她是洛赫蘭統治者那一次──她自稱是王但幾年下來她也就出現在宮裡那麼一回,但我當時就發誓了,我會永遠記住那張臉──,我當時剛剛成年,作為侍衛才入職三天,結果我被捲入其中,家人也被迫交出一筆贖金將我救下。

風大之後海浪也變得很不對勁,我覺得像是有雙手攪動水盆中的水,而雙手被無限放大,無影無形;水則是大海,她被那隱形的力量快速的攪動。我們所有人都驚呆了,根本來不及反應那雙邪惡的大手便將致命的波浪推向了我們,巨浪拔高、超過牆高,接著迎面砸上,想逃也來不及了。我真不知道當時我是怎麼做到讓自己這樣快速的,反正我死命抱住了樑柱,吞了好幾口海水,但其他人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被沖走了,我甚麼也看不見,大量的海水變成一種接近黑的藍色,後來也不知怎麼的我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的麥爾斯不清楚之後發生了甚麼,城牆內的民眾、戰士來說,恐懼則是加倍,這一日混亂、不可預測,毫無疑問是倖存者共同的噩夢。大量的海水傾灌,城內的市民、戰士通通遭殃,戰時為預防埃林人的偷襲,迎向島的那一面的排死口被凱夫特下令封死,向海那一面則沒。但海水灌注的速度儼然超過那口徑只有五歲兒童縮著身子一般大的的排水道釋放量。

如麗芙。妮。康馬克先前說的一樣,他們如同魚群,被困在水流紊亂的大碗中。島民不少善水,但多半因為海水的衝撞與沉浮在水中讓水流被動推進的人、物件相撞,再或者撞上牆、梁,因此有昏厥溺斃,也有受一些輕傷的。但躲在地道中的老弱婦孺情況更糟,大半出逃不及,在狹窄的地道中被淹死。

不足半日,洛赫蘭人投降,頭部受到重擊昏迷不醒的首領凱夫特遭遇了部下背叛,投降者將之送到了埃林人面前。

著名的第四次洛赫蘭戰爭便在三日內落下尾聲,前三次戰爭中,埃林一方的統帥皆是費奧納的芬恩麥庫爾。芬恩不愧其戰神後裔的身分及其戰場上的顯赫聲名,軍隊排程速度驚人,槍陣步兵協調性佳,三次下來均以勝利告終。然而第四次,統率的重責落在了年輕的女領主麗芙。妮。康馬克身上,此前她並未有主導過任何戰役的履歷,第四次戰爭的結果則給了觀望中的貴族、領主們一出震撼危險了好戲。她迅速、殘酷的手段如同一則警告,碾碎了敵人藉她年輕、經驗不足打壓的意圖。

至此,費奧納的女騎士為自己戰場上的聲名敲下了第一次響鐘。

……

故事至此,你多半以為勝利者此刻心情痛快、得意,但此刻停留在洛赫蘭島上不足半月的女領主在聽說了一則來自埃林的訊息時,好心情被抹煞了大半。

「芬恩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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