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不遠處的村長舉著大棒挺身而出，精準地敲向那“怪物”的黑腦殼。
張老婆子雖然沒弄清楚狀況，但反應夠快，當場就給村長跪下了，“村長別打！我是大虎娘啊！”
“大虎娘？”村長擰起眉毛，表情複雜地打量著她，“你打扮成這樣想幹啥？偷東西？”
“誰要偷東西了，我是那樣的人嗎？”張老婆子哆嗦著扯掉頭套，嘴上絮絮叨叨：“顏顏說我長得像她大伯母，她害怕，我想著把臉擋上她不就不害怕了嗎？”
村長的嘴角抽了抽，“這種餿主意，虧你想得出來……”
大晚上的，夜黑風高，突然竄出來個套著頭、就露倆眼睛的怪物，顏顏害不害怕他不知道，反正其他人快被嚇死了。
張老婆子最怕村長那張嘴，頭一耷拉，主動認錯：“啥也別說了，我不戴了，下次再見到顏顏我捂著臉行吧？”
“你咋淨是事兒？顏顏害怕你，你別老往她面前跑不就行了嗎？又是戴頭套又是捂臉，準備鬧哪出？”
村長嫌棄地衝她擺了下手，“別折騰了，回去睡覺吧，明兒還得早起趕路呢。”
說罷丟下棒子轉身欲走，誰料剛轉過頭，夜空忽閃過一道亮光，緊接著是轟隆隆的悶雷聲。
村長懵了，啥情況，要下雨了？
遙水村眾人也懵了，好端端的，又沒碰到山匪惡霸，為啥突然打雷了？
難不成真要下雨？
旱得太久，大家都不敢相信即將下雨的事實，整個人稀裡糊塗，跟活在夢裡一樣。
舒老太也是，聽見雷聲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顏顏。
小糰子好像並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眨巴下眼睛問：“外祖母，你看我幹什麼呀？不是要睡覺嗎？”
舒老太指指陰沉沉的天，“打雷了，你讓那什麼弄的？”
“沒有啊……”顏顏抓抓腮幫子，一臉無辜。
說話時，曠野間颳起了風。
夜風攜卷著涼意吹散了盤桓在大地的燥熱，引來了一陣細密如絲的秋雨。
當冰涼的雨水落到臉上，大家才如夢初醒——原來真的下雨了。
盼了一年多的雨，就這麼毫無預兆地來了。
於是剛準備休息的隊伍又忙碌起來，扯油布蓋糧食物資、收攏被褥、搭建擋雨棚……
雨越下越稠，整個夜晚都霧濛濛的，四面八方湧來的寒意逼得人直打顫。
孩子們受不得寒，第一時間被家裡大人塞到了油布下。
幾小只身上披著油布，腦袋卻不老實地往外探，額前的髮絲很快便沾了層溼漉漉的水汽。
舒老太見了又跟打地鼠一樣，將他們一個個按了回去，“下個雨有什麼好看的，不嫌冷？”
顏顏巴巴地點頭，“冷，不看了。”
話落，垂在身側的小胖爪立刻被青柏握住了，“我幫你暖手，暖暖就熱了。”
另一側的青楓見狀不甘示弱，趕緊握住了顏顏的另一只手，“我也幫你暖。”
舒老太摸摸他們的手，就顏顏的手最熱，旁邊那倆一個比一個涼，就這還給人家暖手呢……
“站好別往外看了，祖母去給你們找衣服。”老太太叮囑一句，轉身又衝進了雨幕。
油布棚子後，遙水村的漢子們正在冒著大雨聊天。
“這雨來得真不是時候，要是早兩個月下，咱們也不用費這勁出來逃荒了。”舒老漢抹掉臉上水珠，哀聲嘆氣地說道。
“叔，你是不是忘了咱現在擱哪兒站著呢？這是祁州北邊，人家這裡不缺雨。”槓精舒長順說話了。
舒老漢瞪他，“你想說啥？”
“沒想說啥，就是想提醒你，這邊就算下半月的雨，下到發洪水，都跟咱通州城沒關係。”
舒老漢：“……”
這個天沒法聊了。
村長適時接話道：“管它下不下雨，反正咱都走到這一步了，該往哪就還往哪走，別想著回頭，祁州就在眼前，哪還有回頭路？”
“我就是隨口抱怨一句，哪能真回頭啊……”
舒老漢撓撓頭，一轉身打了個大噴嚏，“嘶，這天，說冷就冷了，不跟你們聊了，我去找件厚衣服穿。”
“好像是有點冷哈。”村長搓搓冷到發僵的胳膊，又化身為老媽子——
提著他那破鑼提醒大家添衣加被，儘量不要染上風寒耽誤行程。
舒長順縮著脖子躲在油布下回他爹的話：“還加被呢，這一地的水，去哪睡覺？”
雨下得突然，等他們採取措施地面已經全淋溼了，來時帶的油布又不夠用，給孩子們搭了個小窩後，剩下的才輪到大人用。
就那兩片布，顧了頭頂就顧不了腳下，能睡在哪？
村長瞅著油布下一整溜的人頭，無奈地擼了把臉，“要不站著睡吧，湊合一晚，其他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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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是雨下到明天還不停呢？”舒長順還不依不饒。
這逆子！
村長一個大耳巴子呼上去了，“我讓你多嘴，讓你多嘴！”
舒長順為了躲他爹的巴掌，跟個猴兒似的在人群裡亂竄，父子倆你追我趕的滑稽樣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末了舒老漢學著村長平日勸架的語氣，拍拍他的肩膀道：“忍忍吧，自己親兒子，還能掐死不成？”
不勸還好，勸完村長更生氣了，“要是能掐我早就掐了，掐死生個聽話的，我還能多活兩年！”
舒長順小聲反駁：“那你也得有本事生啊。”
別家都兒女成群，就他家只有兄妹三個，可不就是沒本事生嗎？
一句話又把村長惹急了，上躥下跳追著他打，村裡人也不勸了，興沖沖地擠在旁邊看熱鬧，時不時還火上澆桶油，圖個樂呵。
槓精捱打，喜聞樂見的事情嘛。
一群人頂著油布站了一夜，雨也下了一整夜，直到破曉才有停歇的跡象。
舒老漢揉揉熬得發紅的眼睛，向身邊的老夥計告別：“天亮了，我的乖孫女該醒了，我去給她做早飯嘍！還是你們這群沒孫女的人清閒，啥也不用幹，真讓人羨慕。”
唐老漢：“……”
不就是孫女嗎？跟誰沒有似的。
“月牙，你醒了沒？祖父來給你梳辮子啦！”
剛睜開眼的唐月牙聞言蹭一下竄了起來，抱著裝頭繩的盒子就往顏顏被窩裡塞。
沒孫女的村長四處瞅一圈，瞧見自家倒黴兒子又來火了，揪住他又是一頓臭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