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嗷嗷地哭，臉上全是灰，頭髮亂糟糟的，活像個剛從泥坑裡爬出來的瘋婆子。
“從前是我豬油蒙了心，做了壞事，現在我知道錯了，我改，我全都改！伯父，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還豬油蒙了心，你這樣的毒婦有心嗎？！”
匆忙趕來的舒老太一腳把趙氏踢翻在地，怒罵道：“毒婦，當初你賣顏顏的時候多威風啊，打斷條胳膊腿、送到城裡要飯，這不都是你的主意嗎？怎麼輪到你了就賣不得了？
我跟你講，今天你淪落到這副田地，都是老天爺對你的報應，都是你自找的！我舒家人不僅不會救，還要踩兩腳。
我啐！黑心爛肝的東西，活該你被人賣！賣得好賣得妙，賣得老天爺都要哈哈笑！還有你個畜牲玩意兒……”
舒老太扭頭看向張有財，冷笑一聲，“賣完侄女賣閨女，賣完閨女賣媳婦，你以為你能活到最後啊，等著吧，你的報應也快來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張有財破大防了。
其實那天顏顏把那幾兩銀子拿走後，家裡還有一點積蓄，但後來為了給被雷劈了的趙氏治病又花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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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銀又沒糧，他只能想法設法地變賣家產，但貧苦農家人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很快，他把家裡所有能賣的東西全賣了，得到的銅板只換了二斗黍米。
後來實在沒辦法了，他又把自己親閨女賣了，可惜荒年人命輕賤，一個活生生的小孩只能換二十斤米，哪怕天天喝稀粥也只能撐半個月。
再然後他把兒子也賣了，帶著賣兒子的糧食踏上了逃荒路，兩天前他又斷糧了，為了活下去他又盯上了趙氏。
同時暗自打定了主意：要是能賣出去就賣，賣不出去乾脆想辦法把她弄死吃了，這婆娘長得身寬體胖，應該能吃上幾天。
不過他骨子裡是個懦夫，不敢殺人、更不敢吃人肉，等了兩天沒敢動手，後來遇到了一群專門收小孩婦女的人牙子，立刻跟人勾搭上了。
趙氏無意間聽見了他和人牙子的對話，肯定不依，當場和他打了起來，於是就發生了舒老太開頭瞧見的一幕。
張有財自己心裡也清楚，就算賣了趙氏，得到了糧食，他也活不下去。
死，不過是早晚的事。
可是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張有財看向舒老太身後的驢車，身子止不住顫抖，舒家人有驢車，車上肯定有吃的，如果能賴上他們，他就能活下去了！
“伯母，你帶我一起走吧，我是顏顏伯父，是她在張家唯一的親人，你不能不管我啊！”
張有財噗通跪在了舒老太面前，淚流滿面道：“當初賣顏顏都是趙氏個毒婦的意思，我一點都不知情啊，我的心是疼顏顏的，不信你問顏顏！”
顏顏攬著外祖母的脖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是啊，大伯父可疼我了，每次吃飯都怕我吃得太飽撐壞了，總要想辦法夾走一點。
還怕我學算數、學寫字累壞了，老是不讓祖母教我，還說我一個傻子養大嫁人就好了，學這麼多東西什麼用？”
“壞蛋，你是個壞蛋！”青楓突然從驢車上跳下來，抓起路邊的石子就往張有財頭上砸，砸完扭頭對顏顏道：“妹妹你別被他騙了，他是壞蛋，他搶你飯，還不想讓你變聰明！”
舒老太看一眼氣憤填膺的小屁孩，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這傢伙不是不喜歡顏顏嗎？今兒怎麼這麼積極跳出來打抱不平？
楊氏對自家兒子的反常表現也十分驚訝，隨後想到什麼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婆婆的教育方法果然有效，小屁孩知道哭鼻子沒用，長了教訓，果然開始學好了。
以後她一定要狠下心堅持到底，爭取一鼓作氣把兒子的壞毛病掰正！
這時村裡其他人也看不下去了，怕舒老太心軟答應留下張有財，趕緊出來勸：“他三嬸，小孩子不懂事，分不清好壞，你可得看清楚啊！
這傢伙就是個賣兒賣女的畜牲，可不能把他留下來禍害咱村裡的人！”
舒老太瞧瞧懷裡的小糰子，勾唇一笑，看破不說破。
小孩子分不清好壞？
那是別家孩子，她懷裡的這個精著呢！
“大家放心，我方桂芝可不是任人擺佈的大冤種，別說他們夫妻倆賣過顏顏跟我們結了仇，就算沒賣過，我也不會收留他們的！
我自己家人吃口飯都要精打細算，哪有閒心養兩個外姓人，我是老了，不是瘋了！”
舒老太乾脆利落地丟下一句話，然後轉身指揮幾個明：“把這倆不要臉的東西攆滾蛋，別耽誤大家趕路！”
舒明禮一個大跨步上前，揪住張有財的胳膊就把人往路邊拖。
趙氏是個女人，幾個明不方便動手，孫氏偏頭瞧瞧楊氏，妯娌倆一對眼，合力把趙氏也拖走了。
村長瞅準時機敲響銅鑼，吆喝道：“行了，都別看熱鬧了，咱們出發！”
車輪重新轉動起來，帶起的滾滾揚塵糊了張有財兩口子一臉。
趙氏還不甘心，追在隊伍後頭哭嚎：“方桂芝你不能見死不救！我是顏顏的伯母，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漸漸的，那哭聲又變成了罵聲：“張顏顏，你個小白眼狼，你個大掃把星！你克爹克娘克祖母，連我這個大伯母都要被你克死了！
等著吧，舒家養了你這個大掃把星，一定會倒大黴！到時候你們會跟我一樣，活活渴死、餓死，不，比我還慘無數倍！”
走在隊伍最後頭的唐老漢聽不下去了，回頭對著她的肚子踹了一腳，把人踹得躺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你在放什麼狗屁！舒老頭自從接回了顏顏，日子是越過越好，連驢車都買上了，你自己倒黴，別把黑鍋扣別人頭上好吧？”
唐老漢媳婦李婆子接道：“依我看顏顏是個福星才對，你自己眼拙把福星趕出家門，結果倒了大黴，落了這個下場。
人家方桂芝有眼光，把福星接回來，結果走了大運，發財吃肉過好日子。
這就叫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
趙氏腦瓜子嗡嗡的，耳邊一直迴響著李婆子的那句：“依我看顏顏是個福星才對。”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