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老漢眼神賊好，一眼就注意到了大家熱情又親切的笑容，再看看站在最前方笑容燦爛的村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得不說，被全村人仰視的感覺就是爽啊！
舒老漢不自覺地咧開嘴笑，腦袋暈乎乎的，好像要在這樣熱切的目光中羽化成仙了。
舒明仁見自家老爹笑得跟村口二傻子一樣，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爹，你笑啥呢？”
“看好東西，不該你管的事你別管！”
舒老漢熊了他一句，收緊韁繩放慢了車速，這種場合就得慢悠悠地走過去才對。
眾人對著舒老漢一直笑，笑得臉都要僵了的時候，破驢車終於嘎吱嘎吱走到了大家面前。
村長擠出個最熱情、最得體的笑容，正要上前跟他打招呼，結果……
驢車突然停了，毛驢甩著尾巴噗噗拉了坨屎，並持續噗噗，完全沒有要停的跡象。
舒老漢正好對著驢屁股，被那股濃郁的屎臭味燻得臉都綠了。
村長畢竟是村長，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呆愣片刻後便鎮定地笑道：“大家看看，連我家毛驢都是知道光宗是咱們村的恩人，高興得連屎都兜不住了呢。”
舒老漢：“……”
呵呵，解釋得很好，下次不許再解釋了。
“那啥，你們忙，我和孩子們到鎮上有點事，就先走一步了。”
舒老漢丟下句話，揚起鞭子，趕著驢車以最快速度逃離了拉屎現場。
看透真相的舒明智靠著麻袋哈哈大笑，走一路笑一路，最後被惱羞成怒的舒老漢捶了一拳才消停。
舒家這一趟去鎮上主要為了買賣東西，順便送兩個兒媳婦回孃家看看，畢竟這次一走不知道啥時候才回來，正式告個別省得相互掛念。
孫氏的孃家就在富貴鎮南邊，正好順路，舒老漢把老大兩口子送到村口，然後又繞路把老二兩口子送到木匠鋪，這才帶著三四五到街上賣野味和山藥。
這才過去兩天，鎮上的店鋪又關了一半，舒老漢看著一個個面黃肌瘦的流民犯了難，“這可咋整，街上全是乞丐，咱的東西賣給誰？”
舒明智眼皮子活，很快找到了一家還開著門的雜貨鋪，“咱們先去雜貨鋪買東西，順便問問他們要不要那啥，放心，有我在，啥東西都能賣出去！”
舒老漢還記著仇，陰腔怪調地刺他，“那是，你多厲害啊，你連自己都能賣出去！”
前年舒明智跟人合夥做生意，一個負責進貨一個負責賣，舒明智自然是負責賣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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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賣了兩月沒掙到幾個子，反而因為嘴巴太能叭叭被一群五大三粗的黑心人牙子看中，要請他進幫派當老大。
他不願意，人牙子一怒之下要將他賣進黑窯廠挖煤，還好他機靈，緊要關頭逃了出來。
這件事是舒明智的一生之恥，一提就急眼的那種。
果不其然，舒明智又惱了，生氣道：“不相信是嗎？我賣給你們看！”
說著大步流星地進了雜貨鋪。
“別忘了把你娘交代的東西買了啊！”
舒老漢在他後頭吆喝，吆喝完扭頭向老三、老四嘿嘿一笑，道：“讓他忙去吧，咱們坐這兒等著就好。”
有個一激就上的兒子就是好啊，什麼事都不用他操心了。
一進店，舒明智的眼睛就滴溜溜地轉，先是將掌櫃的衣著打扮掃一遍，見人穿著整齊不像窮人，便笑眯眯地上前湊近乎。
他嘴皮子利索，見面先叫大哥，叫完大哥開始抱怨世道艱難連口吃的都買不到，等對方接話茬了又話音一轉，推銷起自家的山藥和獵物。
一會兒說純山貨，除了我們其他人想搞都搞不到，一會兒說糧食那麼緊缺，要不是家裡有特殊情況我才捨不得賣呢……
七一句八一句把掌櫃忽悠得還以為自己撿了大便宜，趕緊掏銀子買了十來斤山藥，和兩隻野雞。
等到舒明智拿著東西和銀子走了，他才覺得不對勁，他不是賣東西的那個嗎？怎麼賣到最後一個子沒賺還倒貼錢呢？
接下來舒明智又用同樣的辦法在其他店鋪推銷了幾波，最後不僅買齊了鍋爐、水壺、瓦罐、油布、碳塊等雜物，還倒賺了幾兩銀子。
唯一麻煩的是驢車沒地方買。
鎮上的牙行早關了門，挨家挨戶敲門問人家有沒有驢車、賣不賣又不太現實，正犯愁呢，一輛驢車不緊不慢地從對面晃了過來。
舒明智一拍車板，目露精光，“就它了，走，咱們把它買下來！”
“你咋想這麼美呢？那是王大夫家的驢車，人家不缺銀子！”這次舒老漢是真不相信他能把驢車買下來。
王大夫就是之前給舒明義看病的老大夫，一出手就是幾十上百兩銀子的人，怎麼會窮到賣驢車？
舒明智最聽不得別人說聽他不行，一扭身跳下驢車追了上去。
等到了醫館，他不直接說買驢車的事情，先按舒老太的安排買了點治風寒拉肚、及止血療傷的草藥，買完突然紅著眼抹起了眼淚。
王大夫見狀肯定要詢問原因。
舒明智哭道：“我傷心啊，如今這世道逼得人有家不能回，只能到南邊要飯逃荒。
你說說一大家子人出去容易嗎？又得帶吃的喝的，又得揹著小孩老人，到最後餓不死也得被活活累死啊。”
“害，我當是什麼事兒呢。”
王大夫收起同情，一擺手道：“怕累死買輛驢車不就好了嗎？不過鎮上的牙行關了，急著用的話恐怕不好買，要不我的驢車賣給你吧。”
舒明智：“啊？”
他的情緒剛醞釀好，還沒開始演呢，王大夫就要把驢車賣了？
王大夫看他張著嘴愣愣地不說話，還以為他缺錢捨不得買，又道：“你放心，我不多要你銀子，連驢帶車十五兩就行了。”
正常情況下買只毛驢價錢在十兩到二十兩銀子之間，王大夫家的毛驢中等個頭，十五兩銀子的價錢還算實在。
但災荒年物價上漲，還賣十五兩就有點……冤大頭了。
舒明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地問：“十五兩銀子，您確定嗎？”
王大夫以為他還嫌貴，苦著臉道：“十五兩銀子真不能少了，再少我就買不起馬車，出門只能靠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