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也許是我沒有真正感興趣過；也許是他從來閉口不談，我也就沒想到去打聽。他似乎在公司工作得很愉快，與公司，與上司，與同事從來沒有過利害衝突，或者經濟糾葛茅盾之類聊以談資的東西。”
“如此單純，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我看著他。“你會在家裡談論局裡的事情嗎？比如破案，或者找到什麼線索？”
許鈞沒有回答，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像盯著嫌疑人，只是可能要柔和些。他在思考著，或者思想鬥爭。因為他一直在詢問我，而沒有說出多少對我有價值的資訊。他一定查出了有價值的情況，糾結著是否要告訴我。
“站了這麼久，大家都累了。”範達軒適時地插進來，“讓英子回去休息吧。我們明天再聯絡。”
許鈞點點頭。“那你休息吧，有事隨時打電話給我。”他往消防間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要像一個警察一樣看待當前的案件，不要想得太多。”
“嗯……你覺得我是想得太嚴重，還是太家務化？”我把問題拋給他。
他又走回來，一字一句地說：“太私人化。”
“那是因為不是你的配偶或者父母兄弟親人被當成謀財害命的嫌疑人……”我停頓片刻，盡力抑制住自己，沒有爆粗口。“你不會設身處地。”
他看著我，明白無誤地表露著責備。
“不是我不設身處地地為你著想，而是因為我們都是警察。”
我兩手相扣，緊緊地握在一起，表現出極大的剋制，然後轉身走進電梯。門關上後，猝然間，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懼籠罩了我。我抱緊自己，倚在電梯壁上，一股涼意滲入體內。我是警察，我就得假裝強大，一切靠自己？
走出電梯，防盜門大開著。母親幾乎是撲過來似的把我擁在懷裡，父親接過我手裡的東西，拉著我的手仔細端詳。兩雙眼睛齊刷刷地盯在我臉上，我努力抑制自己，沒有哭出來。
夜已深，我與父母擁了一會，便趕緊把他們送進臥室裡，讓他們休息。何曉莉關上門，一直退在一邊，我跟她道了謝，也讓她洗洗睡。她要跟我睡一起，我拒絕了。我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思考，我要冷靜。
當一切歸於寂靜，黑暗就像緩緩的、汩汩流動的溫泉，撫慰著我。我想整理思緒，但最近發生的一切有些虛幻，好像都沒有我實際想像的那樣可怕。不過，我知道，黑夜過去，那一切又會回到我身上，而且不知道明天還會遇到什麼意外。
最後，我振作精神，起身走進書房。我環顧空蕩蕩的房間，然後在電腦前坐下。我學的是資訊科技，但並不喜歡電腦這東西。輻射、電離子等恐怖的傳說，讓我在工作之外，幾乎不接觸電子產品。但方非不一樣，他是一個電腦迷，除了跟我在一起，便陪伴著電腦。
自方非失蹤後，這臺電腦就沒有開啟過，也許現在應該看一下了。方非的許多交際都在網上，QQ、郵件等等。我開啟電腦，看著螢幕上滾過一連串數字和文字，那都是些我很熟悉的東西。
要進入主頁，還有鎖屏密碼。我隨意地輸入一組數字。心驟然一縮，恰好是我的生日，螢幕還真開啟了。我抑制住湧入眼眶的淚水，開啟資料夾，漫無目的地翻了翻，沒什麼我關心的東西。也許他用我的生日作密碼，根本就不是要對我保密。
進入網際網路，沒有他使用部落格、微博的記錄，大約他完全不接觸那些東西。QQ倒是使用頻繁，裡面有大量的郵件，有朋友的、同學的，絕大部分來自同事，一般無關涉密的留言、資訊都儲存在收件箱裡。
接著，連續響起電子聲音，提示說有新郵件。果不出所料，都是方非朋友們的慰問信。他們聽說了方非的事，雖然明知方非可能看不到這些信件，但他們還是發來信，飽含著深情。我一邊讀著，一邊盡情地哭泣，最後我再也讀不下去了，正準備退出時，另一個郵件傳送提示冒了出來，傳送人名讓我吃驚不已。但僅僅是一個提示，沒有收件人，更看不到內容，好像是一個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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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擊幾個功能鍵，迅速檢視了一下刪除郵件的回收站，裡面卻是空的。我不禁眉頭緊鎖，死死地盯著螢幕。暗想，也許這一切都只是幻覺。我揉了揉痠痛的眼睛，又等了幾分鐘，用我初淺的黑客技術試圖破解它，但螢幕上仍是一片空白。
最終，我起身離開了書房。不知為什麼，螢幕上一閃即逝的郵件給我帶來一絲希望，似乎方非在失蹤幾天後又與我取得了聯絡。
一個多小時過去，我在一陣又一陣悲傷之後，終於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猛然驚醒，躺在纏成一團的棉被中，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努力想著自己為什麼就這麼醒了。
我的視線緩緩地移向床尾。
方非，他就站在那兒，一副蒼白縹緲的神情。他怎麼就那種神情呢？那個朝氣篷勃的男人、溫柔親暱的男人哪去了？他的表情扯痛了我的心。他在求我救他。
氣息卡在喉嚨裡，令我不能呼吸。這不是幻覺，這是活生生的、會呼吸的方非站在床尾。我緊緊閉上眼睛，在心中吶喊著：靠近我、抱緊我。
我睜開眼睛。
孤寂的霓虹映進室內，留下一條條蒼茫的暗影，時而停滯，時而晃動。我震驚地坐起，無法呼吸，難以動彈。我的心思懸浮在過去與現實之間，胸中燃起灼熱的痛楚。
我溜下床，兩步跨到門邊，捕捉消失在房門口的一抹白影。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可能一直沒有睡著的父親。他很快出現在客廳裡。“英子？”
“我沒事。”我虛弱地回答，“上個廁所。”
父親回了客房。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柱著門框，沉默籠罩著整個房間，以及與之相通的充滿陰影的客廳、餐廳和廚房。
“方非？”
我在心裡默喊。沒有迴音。“他”來過，又走了。我回到原點，心中多了噬人的痛楚。那頭黑暗、憤怒的野獸在我心裡怒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