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泊好車,手忙腳亂地提著臨時從超市購買的水果和副食走向電梯。當兩個男人突然從消防間鑽出來時,我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抬手伸進腋下,但這一動作顯得軟弱無效,槍硬梆梆地插在那裡,撥起來卻並不順溜。
無意識扔掉的購物袋“嘩啦”一聲落在地上,蘋果、雪梨四散逃走。兩個男人沒有欺身過來,反而蹲下身幫著撿拾東西。我怔怔地收回手,彷彿它不屬於我身體的一部分。
“對不起,嚇著你了。”範達軒嘻皮笑臉地說著,自顧自地將購物袋提在手裡。
我仍有些發愣,右手伸向電梯按鈕。
許鈞端詳著我,聳聳肩,迅速制止了我進電梯的動作。“我們剛才去了你家。我覺得這麼晚了,當著你父母的面交談案情不合時宜。”
“談什麼,不能電話裡說嗎?”我的聲音有些機械,目光掠過範達軒,接著留在許鈞臉上。他看起來很有誠意,也許他對每一個當事人都是這表情。我發覺自己因為剛才電話裡許鈞的冷漠仍在生氣。
“英子。”他說,然後試圖露出微笑。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恐怖、古怪的微笑,我幾乎就此原諒他。但他好像沒有注意到我此時心態的變化,還一個勁兒地保持微笑。他就像一具屍體,令我想起某部武俠小說裡某種奇怪的殺人手法。
“接了你的電話後,突然想起得跟你見個面,說一件事情。”他很快地說。
“跟方非有關嗎?還是關於我個人?”
“都有關係。”他沒有接著說下去,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著我。我有些心煩,但渴望捕捉他說的每個片語,每個表情。儘管他的眼神令我沮喪,但我不得不迎上去。
“調查沒有新的進展。”他接著說。我迅速眨了一下眼睛,一言不發。
“兩個殺人現場都發現了方非的痕跡,第一個現場痕跡最為明顯。”他繼續注視著我。此時我的大腦完全停止了運轉,他說的資訊跟我的想像是完全相左的,雖然我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但我毫不偽裝地表露出內心的恐懼,足足幾分鐘,眼裡毫無神采。
過了好久,耳邊傳來許鈞輕輕地呼喚聲:“英子,英子。”
我驚了一下,緩過神來,但很快繼續處於恍惚狀態。“你聽我說下去。”許鈞說,“我以為你早有心理準備,你不能這麼脆弱下去。”
我發出呻吟般的聲音:“那麼,你們已經確認是方非殺的人?”
許鈞迅速走過來,一隻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一隻手緊緊握著我的右手,他看不得我如此挫敗的樣子。他靜靜地說:“英子,任何傷痛都由現實而來,任何傷痛都會被事實打敗。拜託你不要總是這副樣子。我只幫助能不斷成長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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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麻木地看著他,心裡慢慢恢復判斷能力。“很好,那你們就只需要負責抓人?”
“不是這樣的。”他的話裡有了轉機,“我們一直秉持中間路線開展調查,對現場提取的證據進行恢復……找到受外界影響出現異常的線索……發現一些證據有偽造或嫁接的痕跡。特別是僱傭殺手被殺現場,這一點更加明顯。”
“真的?”我的聲音恢復了一些精神,“是不是找到了真兇的痕跡?”
但許鈞沒有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接著就方非在博智網路工作情況問了一些似乎無關緊要的問題。這時,我臉色可能仍然蒼白,但愁眉已經展開,鎮定地一一作答。許鈞的微笑不像剛才那樣可怕。
“英子,你是不是對警察職業並不滿意?”他再一次轉換話題。
“師傅,你說哪裡話呢?”我喉嚨一梗。轉瞬間,我想起方非數次跟我說過,他要帶我周遊世界,他要給我輕鬆溫馨的生活,要給我優雅高貴、無憂無慮公主般的生活……這一切跟警察生活是兩重天地。
“只是碰巧說到而已。”許鈞回答說。他目光尖銳地盯著我,似乎要刺進我的心裡,挖出我軟弱的根基,探看我是不是一個貪圖享受的小女人。我承認自己軟弱,我承認自己是個小女人,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小心謹慎地應付著。
“這個案子的發生,不論最後結果怎樣,對你來說都是一次考驗,一場鍛鍊。特別是對你的職業素養,職業道德的考驗,透過了,將實現飛躍般的提升。”
“我明白。”我在心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實話,我從沒想到會當警察,大學畢業那會,我需要一個職業,而公安局需要我這樣的人。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會堅守的。”
“你丈夫不太支援你,對嗎?”
“沒有,他尊重我所有的選擇。”
許鈞改變了策略。“你丈夫一入職便當上公司的高管,你有沒有過懷疑?”
“他是名校的經管研究生。”
“我跟你說起過方非的真實出生。”
這簡直是針對我的暴力襲擊。方非為什麼偽造身份,為什麼欺騙我,為什麼……我幾乎要哭出來,但幸虧我剋制住了自己。
許鈞接著公事公辦地說:“他這麼做是處心積慮的,而且一定背後有人。這個人是誰,他這麼做就是為了讓方非犯下今天的事情嗎?但為什麼案子裡又有並非方非犯罪的痕跡?這一切十分蹊蹺。這也回答了我開始的問題,他入職擔任高管,或許是背後高人幫忙。”
我無言以對。我委實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入博智網路的,我根本沒想過要打聽。
“還有,你是不是感覺賈金友對他非常賞識,甚至愛烏及屋,對你十分友善,對這種幾乎超出老闆與員工界限的親密關係,你就沒有懷疑過?”
我搖了搖頭,我承認我沒有深思過。
“據你說,方非是個非常戀家的男人,平時也沒什麼愛好,那麼你們倆呆在一起都談論些什麼?比如枕邊話,難道沒有談到工作?”
我想起賈金友也問過我這個問題,心裡一陣反感。“方非從不與我談論公司裡的事。”
“為什麼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