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句話說的極輕，只有高凡一人可以聽到，頓時讓他從腳踝涼到腦門，這絲涼意竟是比他身上還未散盡的寒氣還要冰冷。
他本就不是什麼慨慷萬分的豪俠，也不是什麼捨身為國的烈士，他只是放不下心中對於妖族的仇恨，就算這仇恨他自己並未真正感受過，但這代代相傳的仇恨本就無比濃烈，就算對於他來說不是什麼切身的仇恨，傳的多了，感受的多了，他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這仇恨附著的一員。
除了駐紮邊境的軍士與邊境的民眾，當今的人界中真正與妖族有著深刻仇恨的，估計就只有那麼一小部分，而高凡絕對不是其中一個。
他只是想要透過對墨梅山莊施壓，逼得墨梅山莊捨棄那個大逆不道的，竟然與妖族皇室生出孽種的女子，然而卻沒有想到天道盟會介入其中，其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性子又令他一次又一次的選擇了與天道盟硬碰，到了現在，他已經是騎虎難下——天道盟損失些聲譽並沒有什麼，幾年之後或許就能重新恢復，但他高凡若是沒了名聲，這一輩子怕是都無法在修行界中真正混出些名堂來了。
然而北冥修這不講道理的實力壓迫與言語威壓，卻是直接斷了他的希望，剛才的被迫沉默，已經恐怕讓其他人相信，他只是一個不顧大局的賭徒而已。
高陽嵩身在何處，會不會勝，都不過是北冥修的藉口，然而就是這個藉口，能夠輕易的壓服大多數心有憤懣的人。
當今天下，無論是人界還是妖域，都最為注重這場即將發生的，足以轟動天下的劍鬥，高階修行者之間的戰鬥，戰鬥時的心境已然是一個可能造成形勢變動的變數，誰也不敢擔起，也擔不起擾亂人君心境，致使戰局失利的罪名。
這是一頂蓋上之後就翻不了身的帽子，高凡想要拒絕，北冥修卻根本沒有給他拒絕的權力。
他快速回到季惜春身側，笑道：“這個傢伙就交給你了。”
季惜春苦笑道：“這樣真的好嗎？”
縱觀天道盟數代盟主，就沒有一個敢與現在的北冥修這樣，直接瞞著周圍所有的眼線，將人家的一切退路都給封死了，在天人道的遮掩之下，恐怕就是正在看著此處的姜如龍與關山越，凌段等人，都無法察覺到高凡身體內的變故，而高凡那短時間內快速變化的神情，似乎正是坐實了他不顧大局的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罪名，他能夠感受到，不是因為他離得近，而且感知敏銳，而是因為北冥修刻意只沒有瞞著他。
雖然他並不討厭北冥修這麼做，甚至在高凡吃癟之後，心裡還有些莫名的爽快，真正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現在與妖域聯合的迫切性，可惜這樣的人實在太少，而像這高凡以及沿路試圖對妖族前來的修行者下手的人族修行者一樣，為了體現所謂的人妖不兩立，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完全不將人界的大局放在眼中，不過
他們的眼中恐怕並不覺得這大局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就是了。
只是爽快歸爽快了，這種行徑若是被這傢伙宣揚出去，就算信的人很少，北冥修的名聲也會受到影響，天道盟的名譽也會被抹黑，北冥修的起家之路本就充滿著詭異的陰謀感，若是想要從他身上扒黑料，實際上絕對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出，在邱逢春執掌天道盟時期的黑料全部都被後來的事實清洗，但撿起來其實還是能用用的。
季惜春實在想不明白，北冥修為什麼要這麼做。
北冥修微笑道：“根本不需要殺雞儆猴，人界總是不乏有眼光的人，我對這個傢伙動手，只是因為我想動手。”
“半道上遇到一隻狗，不明所以的狺狺狂吠，你想不想讓他閉嘴。”
“想。”季惜春誠懇說道，但這並不代表他認可北冥修的做法，“只是這麼做，實在是後患無窮。”
“時間會證明一切，聖閣既然死耗著等待我們與妖域內部出現裂痕，我們為何不能將這種裂痕修補起來，讓聖閣偷雞不成蝕把米？”
季惜春苦笑道：“盟主啊，你說的容易，剛剛那妖域的姜如龍還挑釁人界修行者，先前的罵聲你也聽到了，若非人家賣你一分薄面，現在說不定還在罵呢。”
北冥修不置可否道：“你是低估了妖域的凝聚性，除開那些原屬於八大部落，如今盡數重歸妖域，少數因為失去靠山而心懷憤懣的修行者，其餘的絕大多數妖族，都是很服大師兄的。”
“妖域被聖閣搞得分裂了數十年，民眾早已無比渴望統一，而大師兄成功滿足了他的願望，他的一句話，足以懾服妖族的所有反彈，哪怕有些傢伙的心中依然不怎麼服氣。”
“相比之下，二師兄雖然在京城保衛戰中一劍斬仙，威震天下，終究在政務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後宮干政的說法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論起威信，說句難聽點的，若無聖龍血脈的天生威壓，他還真的不如大師兄。”
“在高陽啟的叛亂之前，人界也因為長久的和平而缺乏危機意識，就算現在被打醒了，終究沒有像妖域那樣切實體會過聖閣的倒行逆施，相比於聖閣隱蔽的威脅，他們更願意將因為堯崇而有崛起之勢的妖域看作最大的敵人，這才是我們現在最主要的麻煩。”
說完這段長篇大論，北冥修淡淡一笑，對著墨梅山莊眾人行禮，墨梅山莊一行紛紛回禮，就是塗山唯也在墨清的眼神鼓勵下，對著北冥修揮了揮幼嫩的小手。
墨梅山莊一行人就此離開，去尋找嵩山腳下的安身之處，事實上天道盟也早已給他們準備好了住所，既然是堯崇與高陽嵩之間的巔峰問劍，墨梅山莊若不是舉宗前來，那才沒有道理。
之時在墨梅山莊中人離開之時，北冥修很敏銳的注意到，在墨梅山莊的弟子之中，有幾人的面上有著或多或少的擔憂神情，墨清
也是將臉上隱憂隱藏的極好，顯然他們也已經察覺到這場問劍會帶來的影響。
無論輸贏，皆為敗筆。
果然不愧是墨梅山莊。
北冥修也不再與季惜春多解釋什麼，他們壓下了荀日照即將隕落的訊息，知道人界與妖域的時間，遠比這天下大多數人知道的要緊迫得多，既然他已經將高凡逼到了如此地步，自然有辦法讓他不要多嘴。
此人外強中乾，先前的慷慨陳詞不過是心中的執念與執拗，加上天道盟插手的推波助瀾而成，看似無比激昂，實則內心早已到了崩潰的邊緣，對付這種假豪傑，辦法自然多得很，若是真豪傑或是真小人，可不會這麼容易對付。
而且北冥修的話語之中，也有意無意的透露出了一個許多人都不曾注意的訊息。
無論是誰，在趕來嵩山之後，都不曾見過堯崇與高陽嵩二人，就連已經是妖域妖後的墨清，都是帶著兩個孩子隨墨梅山莊一同前來，似乎不曾與堯崇會面，而根據可靠消息，早已在這嵩山安下身的崇茗與荀昊，也不曾與堯崇見面過。至於高陽嵩，那些妃子的影蹤都不曾出現，他自己更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有六扇門負責善後，想來想要摸到他的行蹤，絕對如同大海撈針。
在兩名巔峰修行者之間的戰鬥中，心境已然是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既然高凡在此地大放厥詞被說是會干擾人君心境，那麼若是偷偷的去擾亂一下自家陛下的對手，令其心境受創，豈不是一件美事？
這個小算盤出現在了許多人族以及已經到場的妖族心中，或許很快就有人去親自實施。
他是無岸劍峰的三弟子，堯崇與高陽嵩共同的師弟，連他都公開說明高陽嵩就在嵩山附近，想來堯崇也是一樣，畢竟在戰鬥之前，熟悉場地也是搏取優勢的一種手段，一些戰鬥的結局，在場外就已經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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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修很期待，那些小魚小蝦開始摸索堯崇或者高陽嵩行蹤的那一刻。
這或許是一種暫時轉移矛盾的極好方式，但也僅僅是將原本存在的矛盾暫時修補，甚至因為這種遮掩般的修補變得更加嚴重，但在現在確實能夠起到一定的緩和作用。
明日，來自妖都的儀仗隊，或者說使團就會到達嵩山山腳，這裡人界與妖域的勢力，也會相對的得到平衡，而崇兆與他們天道盟各自整頓各自種族的躁動，至少會減少今日這般，因為天道盟同時處理人族與妖族的衝突矛盾而遭受言語非議的情況。
同時打自家孩子與鄰居家孩子總會被認為是厚此薄彼，而且是兩種可能性的厚此薄彼，之後各自打自家孩子，而且打的一般狠，這種非議自然會少許多。
對於嵩山問劍前的一切，北冥修其實已經做好了一切安排，只是趁著這個機會，正好佈局而已。
而此時，距離震驚天下的嵩山問劍，還有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