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大的一頂帽子，這名叫高凡的漢子意志就算再堅定，面上也是不禁變色，更何況他其實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意志。
天道盟乃是人界修行界的領導者，現在又是統領修行界精銳應對聖閣的主導者，而他本就是想要來為人界出一份力的。結果在嵩山山腳便看到了幾名妖族修行者，父親戰死在人界邊疆的他看在人界與妖域需要合作的情況下，方才忍怒沒有發難，但在墨清隨墨梅山莊的大隊伍前來之後，他是再也忍不了了。
天道盟確實在穩定周遭秩序，制裁的不只是妖族，更多的卻是人族的同伴，而這個背叛了人族的女子，竟是堂而皇之的就這麼來到了此處，還抱著妖族的雜種，真當自己是妖嗎？
然而就是這種情況，天道盟的法宗殿殿主與盟主，竟是完全站在那個女人那邊。
他自認自己對人界一片赤膽忠心，為何天道盟竟是如此不講道理？
高凡只覺得怒氣幾乎要爆發出來，索性豁出去了，開口怒喝道：“我沒看見過聖閣的襲擊，我只看見了天道盟與朝廷為了袒護妖族，對我們不遺餘力的下手！他們是你們再生父母嗎？”
這一句話迴盪在嵩山山腳的四周，頓時引起了不少騷動。
姜如龍的聲音很快就迴響開去，顯然這位正在散心的妖族巔峰強者，心中依然無比憋屈與憤怒：“滾一邊去，老子可不認你這樣的兒子。”
“若不是陛下有令，老子現在就手撕了你，看你們人界的天道盟與朝廷能不能保得住！”
搬天大聖的一聲怒喝，明顯比起高凡這名相對平凡的七階修行者要有威懾力的多，但也更加吸引仇恨，很快就有人族修行者反唇相譏，妖族修行者到達的少，現在到的大都也是性情較為柔和或是謹慎的，根本無法有效聲援姜如龍，但姜如龍早年先修行後從軍，粗口如連珠炮一般，明明只是一人，卻罵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竟是與人界方面拼了個旗鼓相當。
聽著耳畔針鋒相對的汙言穢語，季惜春的眉頭不禁擰在了一處，旋即對著北冥修遞出了一個抱歉的眼神。
天道盟身為人界修行界的統領，的確不能在明面之上給予妖域太多的照顧，哪怕只是相對於人族對等的公平，也足以招來無數的口誅筆伐與懷疑。
作為目前的四大殿殿主之中雖不是在位最長，卻是經歷最為跌宕起伏的殿主，他很清楚天道盟的力量在於何處。
若是沒有民眾的支援，偌大的天道盟只會是一個空殼。
就像邱逢春領導期間的天道盟，雖然繼承了沈餘夕時代的天下太平與萬眾歸心，無論是力量還是資本都達到了巔峰，但在邱逢春暴露了與聖閣勾結的罪行之後，天道盟的力量已是大不如前，若非其本身手段極硬，透過嫡系將中州城牢牢掌控，數百年基業的天道盟很可能樹倒猢猻散，直接淪為歷史的塵埃。
高凡固然只是在透過歪曲事實發洩對妖族的不滿，但
這種歪曲是大部分的人都看到的，北冥修忍辱負重扳倒邱逢春後勵精圖治數年積累下來的名望早已因為北冥修對於人妖兩界合作的推動而有些動搖，若是天道盟繼續明顯表露出對兩界合作的維護，天道盟的人心很可能會再次散去。
高凡不只是一個人，他是一群人的縮影，而這群人的絕大多數，此時或許已經聚集在了嵩山山腳。
季惜春不想北冥修因此與人界群眾翻臉，只得用眼神示意北冥修注意退避。
在人妖兩族種族間的鴻溝面前，強行牽線搭橋，與自墮深淵無異。
季惜春也在此時想到一點，暗罵聖閣狠毒。
他們若是與前些年一般瘋狂作死，人妖兩界倒能真正同氣連枝的對抗它，但當聖閣龜縮之後，已經拜託聖閣影響的人妖兩界自然就會因為從古至今一直存在的裂痕而逐漸分化，根本不需要他們動手，人妖兩界的合作就已經舉步維艱。
然而很快，他的心中就是一凜，難以置信都完全表露在了他的臉上。
北冥修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真正的寒意。
北冥修平時十分面善，光靠皮囊與氣質就極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在少年時，這份面善大都是偽裝，但在如今的他臉上，已經是運籌帷幄的威嚴，北冥府中一派其樂融融，哪怕有成員之間互相看不慣甚至於想要偷偷使絆子，北冥府的氛圍依然非常和睦，不曾真正出現什麼流血事件，歸根結底，他早已有了成熟的統御之術，以小見大，就算沒有餘昌平以及他們四大殿殿主的傾力支援，他也能坐穩這天道盟盟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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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當他的心中有了殺意，眼中便有了寒光，雖然不一定鋒芒畢露，但絕對能讓他人感到徹骨冰寒。
那是一種察覺之後，彷彿連靈魂都會被凍結的可怕眼神，季惜春曾經多次見識過北冥修的拼命，當他拼命之時，眼神之中的冷意幾乎要凍結一切。
高凡當然不值得北冥修拼命。
但那眼神中散發出的寒意，依舊能夠讓感知敏銳的季惜春心生顫慄，而那些感知不怎麼敏銳的，往往在被北冥修堪稱折磨的單方面吊打中絕望的失去性命。
正如當年曾經試圖伏擊北冥修，其實是被伏擊的歸氏一門，又如在暮崖城中悽慘埋骨的數名聖閣副使。
北冥修極擅以寡擊眾，縱然無法以弱勝強，大都也能從容應對，暫時立於不敗之地，對於這樣的他而言，恃強凌弱，尤其是下黑手的恃強凌弱顯然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北冥修真的要對這高凡下手嗎，就算是殺雞儆猴，眼下形勢如此，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季惜春心中暗暗叫苦，然而心中卻也清楚，若是北冥修真要動手，他是勸不住的。
此時他真的有些懷念北冥府裡那個連餘昌平都頭疼的女子，雖然是前聖閣成員，但卻是能夠切中要害說服北冥修改變主意，或許只有她與餘落霞才能讓北冥修改變心中的
主意，哪怕只是表面上。
只是餘落霞現在必然在嵩山山腳，卻是不曾現身，多半是因為對北冥修有著十足的信心，而那個葉星露……天道會剛結束就去找墨梅山莊的場子，之後便大都遊移在天道盟的觀測之外，縱然在這嵩山附近，估摸著也會文明觀猴，說不定還會買些零嘴。
他正要開口，北冥修的聲音卻已是響徹四方：“我也沒有看到人界的齊心合力，只有一個滿嘴冠冕堂皇的修行者，在此處侮辱天道盟的聲譽。”
是的，不用管高凡是不是將話題引到人妖兩界長達接近千年的仇怨上，只要死死咬住他詆譭天道盟的聲譽，道理便站在他們一邊。
高凡聽得這話，已是嚇出了一聲冷汗，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狠下心道：“我只是在實話實說，北冥盟主若要以權勢壓我，我身死於此又有何妨？只是縱然我死，妖域的那些傢伙依然在我人界的地盤上作威作福，而我們的天道盟，竟然還為了所謂的一碗水端平，對我們人族出手，這樣的天道盟，談何天道？”
“天道盟本就不代表天道。”北冥修淡淡道，“天道盟自有公道。”
北冥修腳踏流雲，幾乎只是一瞬間，已來到高凡身後，身法之飄渺難測，直接讓高凡背上滿是冷汗。
“像你這般有血性，還敢當面頂撞天道盟的漢子不多，若是將這股勁放在正確的地方，或許能夠為人界做出巨大的貢獻，但你如今這般行事，正是在給人界丟人。”
高凡已然暴怒，完全不管了北冥修的高深修為與深厚背景，豁出去般的喝道：“一派胡言，我為人界說話，行得正坐得直，如何給人界丟人？”
北冥修也不同他客氣，和緩的語氣突轉嚴厲，指著他的鼻子罵道：“陛下正在閉關候戰，若勝，人君之名名揚天下，無岸劍峰歸屬定局，人界就此穩壓妖域一頭，而強者對決首重心境，你這般大吵大嚷，鬧得舉世皆知，令得陛下心中不快，心有窒礙，若是到時出劍稍稍失利，你便是全人界的罪人！”
“你，你……”
高凡顫抖著的手指指向北冥修，正要繼續咆哮怒斥，然而喉頭卻是一滯，話語就此停滯。
一股寒意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幾乎是一瞬間在他的體內擴散開去，忽然被刺骨寒意籠罩，他就是動一動都極為艱難。
於是沒有了高凡據理力爭的辯駁，只有北冥修擲地有聲的宣告，而沒有繼續回應的他，理所當然的被認為了是理虧。
高凡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怒火。
“你去傷人，無論是言語還是刀劍，他人為你所傷，你自然要受到懲罰，這便是公道。”
北冥修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寒氣漸散，留給他的陰影卻未消散。
“你在這喋喋不休，別人聽著煩了，以刀劍代替言語出手打了你一頓，正是所謂針鋒相對，這也是公道。”
“不服，你可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