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如玉並怕直面鏡如塵。
實際上在知曉鏡家雙生子詛咒一刻起, 她對鏡如塵再也沒什麼愧疚之心了。
她們之間羈絆是這嗎?一枯一榮,一盛一衰,一如鴉殺峰漫山遍野兩生花, 用恨來詮釋愛,用死來詮釋生。
所以她之前在青楓林會嘲笑紫霄,嘲笑他一生負碑而行,居然永生永世都走出殺父弒母血色夢魘。
畢竟對於她來說,璇璣殿那一晚迷幻失真夜晚,到頭來也過一聲似笑似嘆“火好大。”
只是如今再度和鏡如塵對視。
上方純白天火照夜如晝, 那熱度落在臉側滾燙逼, 哪怕是蛇蠍如她,這一刻也晃神了剎那。
……原來,火真好大。
鏡如塵小腿只剩白骨,伶仃脆弱,所以走得並是很快。
“小姐……”飛羽見她甦醒,也掙扎著站起身來, 臉色蒼白眼裡滿是擔憂。
鏡如塵聽到他聲音微愣。
她醒來一刻,所有記憶都回籠。想起這些年少女無憂歲月,總有一形影離用命守護在她身前。鏡如塵唇角彎彎, 眼眸帶著笑也帶著哀傷。為這最才瞭然心意, 和註定沒時間回應愛。
她輕聲說:“飛羽,謝謝。”
飛羽沒說話,還是緊張地看著他。
鏡如塵道:“你出去之,幫我一個忙,找到萬情太上長老,暫時把浮花門託於她掌管。”
浮花門地位最崇高三位太上長老。百思,千巧, 萬情,現在只剩一。
飛羽聽她交代此事,驟然瞳孔一縮,臉色煞白,他還欲說什麼,是鏡如塵已經轉過身,往殿中心半跪鏡如玉走去了。
白骨大殿裡有很多,有恨意滔天秦長熙,有瑟瑟哭泣白瀟瀟,有跟顏樂心一之前鏡如玉威壓大傷,經脈寸斷匍匐在地上九宗弟子。還有自始至終入局佈局冷眼旁觀一切謝識衣,和亦正亦邪功法神秘言卿。
只是現在,鏡如塵眼裡只有那個跪於地上森森望向她妹妹。
到現在她終於懂了母親瀕死前那句話意思,知道了她安排。
——如塵,要是有一天鏡如玉真想殺了你,你把這面鏡子摔了。
當年仙宴攜手雲舟,名花傾國兩相歡。
如今一跪一站,生死兩端。
魘強行抽走,鏡如玉丹田內靈也一掃而空。她水藍長裙曳在地上,青絲瀉了滿身,抬起頭,容顏清麗無雙,眼神冷冷淡淡,看鏡如塵像看一個最熟悉又最陌生。
鏡如塵也蹲身去,鏡子詛咒在侵蝕她靈魂,她整個從髮絲到衣衫都浮現出一層盈盈白光來,細碎晶瑩,恍若神女。
鏡如塵輕聲說:“鏡如玉,你在恨什麼呢?”
鏡如塵蒼白地笑了,沒有恨也沒有愛,她道:“若是母親愛你。早該在你連同紫霄殺掉千巧長老時候,該殺了你。”
“創雙生鏡詛咒。是為她恨你,而是為她愛你……她愛你,才哪怕明知你心術正,還給你這最機會。”
鏡如玉聞言短促地冷笑一聲,說:“鏡如塵,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鏡蘭澤愛我?那麼璇璣殿火你怎麼解釋!”
鏡如塵面無表情,咄咄逼:“我得了什麼便宜?鏡如玉,你告訴我。我現在毀了容、毀了修為、魂飛魄散,失去母親失去愛失去一切。渾渾噩噩活了幾百年,醒來居然是為了和你一起共赴地獄。我得了什麼便宜?”
鏡如玉別過頭去,再跟她爭論這一,古怪一笑說:“鏡蘭澤哪是給我最機會啊。她只是璇璣殿想殺我結果害慘了你,以為是報應,怕了而已。”
鏡如塵似乎也疲於去跟她爭辯,她抬頭看著上面火,輕輕道:“璇璣殿,璇璣殿。鏡如玉你句句離璇璣殿,是真以為我什麼都知道嗎?”
鏡如玉一子抬頭,手指痙攣顫抖。
鏡如塵垂眸。銀色流光繞在她身上,將陳舊疤痕也逐漸瓦解,露出一張溫婉絕色臉來。
她陷入漫長回憶,喃喃自語:“我牽著你手,帶著你往外走。”
“到殿門口最一刻,我回過身,高興地安慰你說我們得救了。事態緊急,所以那個時候我也沒有停步伐來。”
“實我馬上要出去了。我轉身一刻,看到了你正上方……有一塊房梁帶著烈火熊熊墜。”
……什麼?
鏡如玉這一刻終於所有表象僵硬繃直瓦解,杏眸圓瞪,血紅色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一字一句:“你說什麼?”
鏡如塵沒有看她,只是仰頭看了這一天,一模一空寂大殿,一模一純白焰火。
她諷刺一笑說:“那個時候,跟房梁墜還有漫天碎落琉璃瓦。琉璃瓦光鑑,像破碎鏡片。”
“所以我能看到。我從碎落瓦片裡,看到了我背,一塊牌匾同在墜。”
“我停步伐,是為了拉你一把。怕你房梁砸上,而你撲了過來,撲得我踉蹌一步……你喜極而泣裝作害怕死死抓著我手,把我推到了牌匾之。”
“實我以反抗……”鏡如塵現在回想往事,恨怨都歸於塵土,最或許只能怪命運冰寒。
她說:“是我要是推開你,死是你了。”
鏡如玉如墜冰窖,牙關顫抖,死死看著鏡如塵。
鏡如塵低頭,一模一兩張臉在火光中對視。
鏡如塵從回憶中抽身,面無表情說:“我很小很小時候,母親跟我說,要我好好保護你,跟我說,永遠永遠要傷害你。”
“鏡如玉,你在浮花門活得真有你所言那麼痛苦嗎?”
另一邊得志折騰半天,終於把淮明子魘和鏡如玉魘徹徹底底吞了進去,氣喘吁吁跑去邀功。
“格老子,終於搞定了。”
“啊啊啊——!”
魘徹底吞噬一刻,鏡如玉像是最一根稻草壓垮,她大叫一聲,忽然痛苦地彎身去。她雙手抓著頭髮,整個貼著地面,自喉嚨裡發出痛欲生悲鳴嗚咽來。鏡如玉身形單薄,背上蝴蝶骨好似要展翅而飛。
這深刻絕望,似她之前偽裝每一幕。
豆大血淚自眼角流,血色淚光裡,她好像看盡了這一生。
鏡如塵話如雷劈。
她在浮花門活得真那麼痛苦嗎?
。她是門主之女,受盡萬千寵愛。她生俱來便有著九重天無數豔羨身份、外貌、天賦。
怎麼會痛苦呢?
門中真看起她嗎?,他們憑什麼看起呢。
世談及她總是誇讚。
只是誇讚最……總要帶一鏡如塵罷了。
他們誇她貌美,便會想到鏡如塵和她貌一;他們誇她天賦出眾,便會想起鏡如塵更為出色;他們為身份阿諛奉承她,轉身會想到鏡如塵才是未來浮花門門主。
母親真對她很差嗎?她小時候懂,為什麼她和鏡如塵吃穿用度總是一模一,偏倚,沒有一區。她鬧她煩,到現在才明白,母親良苦用心。鏡蘭澤最開始想是她們共同進退永遠相上。如此方……得一平衡。
只是一步錯,步步錯。能某個夜晚對於修行片刻怠惰,從此一罅隙,在漫長歲月裡,變成天塹。
清樂城,她對章慕詩說在浮花門雙生是原罪。
到現在,她才醒悟過來……原來嫉妒,才是她們之間原罪。
那些斷翻湧入喉逆血,擊破重重理智,讓她嘗盡苦澀滋味。
竟是嫉妒。
“如玉,我們得救了。”
“是啊,姐姐,我們得救了。”
璇璣殿中轉身瞬間,她們都在彼此身看到了命運凜冽鋒刃那晚火真好大。
房梁隨著萬千琉璃瓦滾落;牌匾綴著流光璀璨珠子墜。
她們在命運鋒刃上,又做出了截然同選擇。
鏡如塵停步伐,伸出手,想要救她。
而她撲向前,將頭埋入她頸間,狠狠將她一推。
“……哈。”鏡如玉一子笑了一聲。
聲音響徹在這白骨大殿,空洞而森然。
鏡如塵自發尾開始,身軀三魂七魄一起碎為星輝。
鏡如玉失去了魘,魂魄如同割裂一半,一輩子愛恨痴怨湧上心間,她睫毛劇烈顫抖,腦海割裂陣痛,最竟然想起了很多事。
關於權、關於慾望、關於嫉妒。她最初嫉妒是鏡如塵,而便是謝應。
霄玉殿立於萬千飛雪中,也壓去臺階之濃郁血腥。冰寒深涼大殿,一如高座上霄玉殿主清清冷冷目光。
她利用紫霄,勾結秦家,流光宗內應,機關算盡積極名利,到現在才發現一切都是虛妄……
謝應說她是魔種,她把這當做笑話來看,直到魘隨著青絲抽出識海,她才背驚出冷汗,明白了一些事。
鏡如玉修為散去,白骨大殿裡已經沒有化神期神威足夠抵抗赤靈天火了!
轟!
突然一聲巨響,像是災難來臨前預兆。
首先崩塌是白骨大殿天壁,只見上方一大塊牆轟然墜。周身染著純白烈火,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好似要毀滅一切,將砸得血肉模糊。
“小姐!”
飛羽眼睛赤紅,瘋了一撲過來。
鏡如塵抬起頭,看向失去理智飛羽,一子笑起來。眼眸帶光,純粹溫柔。
她有些恍然,永遠敢僭越敢出格飛羽,原來失控起來是這啊。她當初失去記憶,那麼依賴他,那麼想要親近他,是裹在黑色衣袍青年永遠只會啞聲,恭恭敬敬退一步,喊她“小姐”。
照夜螢……
她現在才想起來,自己入秘境本來是為了飛羽而來。
鏡如塵從袖中伸出手,一瞬間,袖子裡漫天照夜螢飛了出來,這些都是她一進六道樓先準備好。冰藍色流光繞在她和鏡如玉身邊,匯成一道流光,飛向飛羽,也攔住他撲過來步伐。
轟隆隆。
烈火帶風卷著她鬢邊長髮,鏡如塵抬起頭來,好似看到了那一晚璇璣殿落牌匾,她們在火中決裂,如今又在火中滅亡,一起生一起死,都是宿命。
她閉上眼,靜待死期最一刻。忽然覺手臂狠狠抓住,有衝撞過來——迎面掃過來還有那冰涼長髮,帶著幽幽淡淡花香。
鏡如塵愣住,這一幕太熟悉,太熟悉了。
同一個場景,同一個姿勢。
只是這一次鏡如玉沒有裝得梨花帶雨,沒有裝得喜極而泣。
她兩手緊緊抓著她手臂,水藍衣裙翻飛,以血肉之軀護在她面前。拿命來救她。
“鏡如玉……”鏡如塵微微一愣。
那聲勢浩大粉碎天壁狠狠砸在鏡如玉身上,也沒有將她壓垮,鏡如玉悶哼一聲,臉色蒼白,從唇角溢位血。最關頭卻是自嘲地一笑。
言卿取出了她識海里魘,她註定活去。沒想到做了一輩子惡,到最竟然想做一件好事。
“鏡如塵,”鏡如玉為痛苦,倒在了鏡如塵懷裡,手指顫抖地抓住她手臂,吃地喊了一聲。血液交融、青絲交融,她們二像回到一切之始,在母胎相依偎姿勢……貫徹一生,最初和最,最深刻羈絆。
鏡如玉輕輕地一笑,鮮血從嘴角源源斷流出,之一起還有耳朵眼睛,狼狽堪。
她疲憊地說。
“實我真沒想過害死你。我當時想你受一場重傷好……”
“我把你推倒牌匾之,馬上又用盡全把你救了起來……”
鏡如玉喃喃說:“我真好嫉妒你啊。”
“當然,我也能嫉妒你,畢竟,這世上沒有會拿你我做對比……”
鏡如玉聲音越來越低。
鏡如塵同閉上眼,她以為自己已經會為鏡如玉流淚。恨早將愛抵消,再深刻血肉親情也早在大火中焚燒殆盡。鏡如玉死在她面前,她應該是冷眼旁觀。是如今,還是悽愴一笑,落淚來。
鏡如玉麻木平靜:“鏡蘭澤設雙生鏡詛咒只是為了殺死我……最目是為了讓我魂飛魄散。”
“……我如果自散魂魄,大概你能活來。”
她最善玩弄心,擅於把自己立於弱者地位。好像哪怕自己雙手鮮血壞事做盡,都是別逼她命運逼她世道逼她。
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當年母親遙遙落“心術正”四個字是她一生最真實寫照。
她薄情、自私、為達目擇手段,跟任何沒關係,嫉妒本是刻入她骨子裡瘤。
沒想到,生命最,原來還有那麼一良知。
鏡如玉自嘲地笑了,眼神越來越遙遠,好像穿過時間看到了皚皚落雪歲月盡頭。
她輕輕說:“鏡如塵,牌匾落時候,我看到上面有顆珠子……”
鏡如玉眉心湧出一些青色靈來。浩浩蕩蕩像是長風,清涼、純澈、溫柔。
帶著鏡如塵最為熟悉氣息。
青風好似捲過鏡湖,捲過琉璃橋,捲過瀑布捲過山峰,捲過富麗堂皇璇璣殿,捲過純淨無暇兩生花海。載著所有少女時期無憂無慮記憶。
舊日廂房,翻著數著葉,嬉笑打鬧,親密無間。
鏡如塵緩緩閉上了眼。
鏡如玉繼續道:“珠子是綠色,流光璀璨,非常好看……”
——【璇璣殿是浮花門主峰主殿,裝扮極盡間華貴。琉璃作瓦,碧玉為飾。她現在還記得,玉白門匾上方,鑲嵌著一顆玻璃珠。流光璀璨,像是天上星星,像是姐姐眼。】
像是天上星星,像是姐姐眼。
只是在生命消散最一刻,鏡如玉臉色蒼白如紙,唇血染得殷紅,知覺,聲似飛雪迷迷茫說。
“原來那一晚,流光璀璨,是星星,是你,而是……我眼中魘。”
青色長風呼嘯,藍色流螢滿天飛。純白熾火星火亂墜。這滿是鮮血遺憾,滿是愛恨糾纏,滿是生死恩怨白骨大殿,終於在大火燎燒最一刻,發出震耳耀目聲響和光芒來!
碰!
鏡如玉自散神魂,用命熄滅這劈天蓋地大火,給所有絕望之中闢出了一條出路。
六道樓天道那道光柱自頂部橫穿而,最出現在白骨大殿中心!
得志剛吃飽,撲著骨翅落到言卿身邊,嚇傻了:“這咋子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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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卿手腕已經謝識衣握住了。
謝識衣低聲說:“走。”
言卿收回視線,道:“好。”
秦長熙是最先反應過來,他對鏡如玉是發自內心恐懼和恨,瑟瑟發抖在角落裡,看她最自散神魂,心裡剛舒口氣,見謝應拉著言卿手要離開。秦長熙想到謝應現在無情道毀琉璃心碎,殺了他,一子惡膽從心起,怒吼說:“要讓他走了!謝應身邊那個少年是當初十方城少城主!謝應當年入十方城,魔域之勾結,本居心叵測!罪大惡極!”
言卿眼中血色一閃,手指魂絲要徹底讓秦長熙閉嘴。
這一次是謝識衣攔住了他。
謝識衣在這呆了那麼久,本是強弩之末,他湊在他耳邊低聲說:“先別殺他。”
言卿一愣,還是頭:“嗯。”
鏡如玉開啟了這道光柱,本是為了讓鏡如塵離開,已經沒有任何修為限制。
謝識衣帶著言卿入內,咬破指尖,又在足立一個陣法來。
硝煙散盡,每個好像到現在才活過來,有了理智和思維,愣愣看向殿中央。
化神期修士自毀神魂死去,軀體也會消弭空中。
鏡如塵跪坐在大殿中央,睜開眼,她兩手空空,好像能抓住只有青色風。她短促地笑了一聲,彎身軀,一滴淚劃過眼角,碎落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