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麼敏感，展毅，你還是挺有才華的。古雲龍呷一口茶說，別人沖茶，都用礦泉水蒸溜水。我是很講究的。你知道，這水是從哪弄來的嗎？離這十五公裡，整整十五公裡。有一條村，那是我以前的一個掛點村，那個村有一個特點，幾百多口人有十多位過百歲老人，展毅，你說厲不厲害？為什麼這麼長壽呢？因為村裡人都不飲用自來水。飲用什麼水呢？山溪水。據我所知，那山裡有一條山溪水四季長流，那溪水的源頭有一個泉，叫聖泉，村裡人就飲用這四季長流的山溪水。我估計，那山溪水在山裡九拐十八彎，吸收了山的精華，才流到這條村。你說，這樣的水衝出來的茶怎麼樣？對了，你以前和柳三棉一樣是當過記者的，一定對咱們墟城的風土人情瞭如指掌，那裡的聖泉寺，你一定是知道的吧。
嗯。展毅點一下頭，他被古雲龍弄得有些暈頭轉向，不明白古雲龍想對他說什麼。便笑了笑，說，古市長，你對茶對養身之道頗有研究嘛。
年輕人，多吃點苦，以後會有好處的。古雲龍慢慢地呷著茶，他看一眼展毅，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突然縱聲笑了起來，然後，嘎然止笑，板著臉看一眼展毅說，不吃苦中苦，難成人上人呢。
是的。展毅又點一下頭，雲裡霧裡，他還沒弄清楚古雲龍的意思。古雲龍叫他來，到底要談什麼？是不是要加強某一個鎮的領導班子，叫他去當鎮委書記？這可是太出乎意料了。不管怎麼說，他展毅剛調整到市府辦公室，椅子還沒有暖熱，又要走人，這調整的幅度也太大了吧？
小展。古雲龍還沉浸在他的茶道裡，並沒有抬頭，說，小展，想什麼呢？
我。展毅不好說實情，驚慌地說，我正在品茶。
品出什麼來了？
工夫不到，沒品出太多東西。但是，在一點是肯定的，就是這茶味純，市場上買的那些礦泉水蒸餾水衝出來的茶根本沒法比，更別說經過化學處理沉澱後的自來水了。
聽你這番話，誰敢說你對茶道沒研究？沖茶，最研究的就是這水。水的質量，水的溫度。這些，有時候比茶的質量還重要。古雲龍把話題從茶道上轉回來說，大道理我就不多說了。這次叫你來，就是要你去一個工作組，時間個把月，或者更長的時間。那個工作組的組長是王副市長，你去了以後，和工作之間的關係處理好。
我知道那個工作組，就是為了加快咱們墟城招商引資和舊城改造的力度而組建的，是吧，古市長。這時，展毅才暗暗松了一口氣，想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知道就好，展毅，這個工作組是市委許書記親自組建的，裡面的人也都是他精挑細選的。古雲龍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一眼展毅說，小展，我對你是經過多次考察的，你為人精明強幹又不顯山露水，有政治理想卻又能做到韜光養晦，這正是我欣賞的。面對招商引資和舊城改造，市裡這次派出的工作組要求很嚴，要做到四個真真正正，要真真正正紮下去，要真真正正深入基層，要真真正正找到問題的主要原因，要真真正正為基層解決問題。現在有這樣一個規律，凡是經濟發展上不去的地方，工業化程度都不高，汙染就不大，自然生態環境就保持很最好。山是綠色的，水是清澈的，溼潤的霧氣似夢似幻地飄渺。很忙碌的時候，頭忙碌得發漲的時候，我就曾渴望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住幾天，呼吸清新的空氣，傾聽鳥兒嘰嘰喳喳歡叫，享受大自然醉人的薰陶。但是，那時候，這種想法那麼遙遠，那麼奢侈。現在，這渴望唾手可得，只是我沒時間。也沒鬥志了。小展，對於你，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你要抓住，要運用好。有什麼風吹草動，你隨時向我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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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展毅笑了，心想，古雲龍最後說到隨時向他彙報，才是最關鍵的。這算什麼，他就這樣成了古雲龍的一枚棋子了嗎。或者是一個釘子，是一個古雲龍鍥入了許傳生陣營裡的釘子嗎？
展毅在心裡命令自己站起來，他不想成為別人的棋子，更沒有想到會為了所謂的政治前途任人擺佈，在心裡他命令自己要像一個剛強的男人。看到古雲龍高深莫測的神態，展毅冷靜了下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衝動了，再衝動自己可能還會前功盡棄。他深深地吸一口氣，他賭氣似地不讓自己停下來，他想，他不會這麼沒有自控力。他想，只要他忍過這一關，在市長古雲龍和市委書記二者之間撈一些政治資本，換屆選舉之後，一切就可以隨心所欲了。要忍，展毅想，他一定能夠衝過這一關。
政治機遇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有的人要等一年，等兩年，就是再等五年十年，都沒什麼。從報社調整到行政部門以後，展毅知道有的人在科員位子幹上十年八年多的是，有的人在官場上混一輩子，也就是一個科級。他的父親展衛成和武少波在這一次換屆選舉中都要退居二線了，展毅知道，現在，他如果不在市長古雲龍和市委書記許傳生二人之間抓緊一個關係，以後，他在政治上是沒有什麼靠山可言的。
想到這裡，展毅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他想，不能急，不能急，越急就越壞事。現在，離開一段時間，到工作組裡去，也許真的能幹出一點政績。
展毅從古雲龍辦公室出來以後，想找王社或柳三棉談談情況。但是，這兩個人的手機都是關機。
王社在省城的這一夜輾轉反側，他關閉手機，主要怕揚眉打電話，或者說是自己忍不住要給揚眉打電話。
次日，王社和揚眉來到省農科所，農業專家姚自鳴有著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而且在基層工作調研中也漸漸確定了梨花灣的發展思路。那就是以種養植業為重點，發展三大基地，山林基地、禽養基地、蔬菜基地。最值得一提的是，梨花灣的蔬菜基地。以前，姚自鳴搞了一個農產品推介會，打出了蔬菜基地這個品牌，他親自帶著實驗的產品在地級市、在省農業廳，也是有些名氣的。這一次，姚自鳴對王社和揚眉說，省農業廳撥了一筆專款打造和扶持自己定點的蔬菜基地，要充分發揮電臺、電視臺、報紙、網路等傳媒作用，為推介梨花灣的農產品、打造蔬菜基地品牌做出努力，一定要取得實效。最後，姚自鳴說，希望我們有良好的合作。
是的。揚眉點一下頭說，姚教授，我想，我們梨花灣的發展思路是以農業為主，促進虎山鎮經濟發展。所以，以後，我們村子要始終堅持以壯大蔬菜基地，鞏固山林基地和禽養基地，適當的時候，發展農產品加工業。還要堅持走工業發展道路，堅持招商引資，大搞工業園區，加大築巢引鳳力度，為引進工廠企業創造有力條件。要把事情搞大，希望你能幫我們村子爭取到下撥的專款，我會靈活調配資金的。
詳細談談你的看法。姚自鳴看一眼王社說，你是第一書記，揚眉是村長，我希望你們二位的意見能統一，這樣，我的一些幫扶計劃也好實施起來。
嗯。王社點一下頭說，我有三點看法。我和揚眉的出發點是一致的，都是為了發展我們梨花灣的鄉村經濟，姚教授，現在，要發展一個地方的經濟，最直接，最有成效的方法就是發展工業，就是招商引資。我在給你的發展規劃報告裡提到的問題很全面，觀點、立場都很鮮明。不知我的看法對不對？現在，村子進行了換屆選舉，領導班子更團結，更有戰鬥力，相信我和揚眉會能抓住這次發展機遇的。
我十分擁護王社的一些決定，十分擁護和支援王書記的工作。揚眉看一眼王社說，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王社的一些想法都比我略高一籌。
是我們兩個人的意見。王社的臉色有些難看。
令王社沒有想到的是，揚眉居然又把手機打給了柳茹，她和王社坐得很近，王社聽到柳茹在電話裡說，揚眉，我支援你引進這個專案，也支援你和姚教授合作。現在，我也表個態吧。以後，要把姚教授請到咱們虎山鎮，鄉鎮要認真抓好後勤工作，讓專家教授吃得好，睡得香，精神飽滿。
晌午，農科所的專家熱情招待了王社和揚眉，姚教授想得很周到，給王社和揚眉安排了一人一個套間。根據揚眉的提議，很快成立一個專家班子，種植養殖專家加起來七八人，一起吃圍餐，八菜一湯。王社說，還挺豐富嘛！姚自鳴說，在省城，我們農業科研機構最窮，也不沒什麼好東西，不過你放心，絕對是綠色食品。飯後看了住處，王社很滿意，說，這裡的條件跟住酒店一樣。姚自鳴說，這兩個房間本來是用來接待省裡下來的領導午休的。你們來了，我們就搞了一次大清潔，床上所有的用品都清洗過，而且，在陽光下曝曬了一天，絕對衛生。有時間，我準備帶著專家去你們那裡，不過，我事先瞭解一下你們的基本情況。揚眉說，對，對。怎麼就把這事忘了。姚教授笑了笑說，你們喝不喝茶？王社對姚教授不太瞭解。現在一接觸，覺得他這人很熱心也很細心，事事都考慮得很周到。便笑到，姚教授，太打擾你了。姚自鳴說，應該的，應該的。照顧好你們，也是我的工作。慚愧呀！我們應當做好科技成果轉化工作，現在這方面的工作沒做好，讓領導們擔心了。你們這次來，我正好借用這個機會發揮一下，也算我們科研所學以致用，申請經費也有了冠冕堂皇的藉口了。說著，姚自鳴自嘲地笑了起來。怪不得呢。王社想，原來這姚教授想拿梨花灣當科研基地，朝上面申請科研經費呢。閒聊了一會，茶具送過來了，於是，燒水燙杯沖茶，一邊喝著，一邊再聊，聊著聊著，就轉入了正題。王社呷一口茶說，這平時，對村子還很瞭解的，但真了說起來，還真不知該怎麼說。我呢，是宿州學院選派過去的幹部，揚眉是剛當選的村主任。這次來，我們還要趕回去參加鄉鎮選舉工作。我就隨便說，想到哪說到哪，不一定要很系統。
我來說吧。揚眉搶先說到，姚教授，我們的基本情況你們已經清楚了，我就不多說了，實際上，我和王書記都是能幹事的人，都想幹事。只是兩人的想法不一樣，就經常想不到一起，所以，在制訂村子發展計劃的時候，就經常猶豫。不過，我這人還是講原則的。雖然知道會得罪人，但是，更知道自己要站在哪一邊。當然要和王書記保持一致。有意見可能提，可以保留，可以向上級反映，但表決的時候，就要維護王書記這個一把手的威信。所以呢，會後，又要王書記解釋。有時候，他不聽解釋，我忍了。這點委屈算什麼？我再一鬧，這班子就更不像樣了。有時候，我也勸王書記別太固執，當選村主任以後，我體會最深的就是，要時時刻刻清楚自己站在什麼一個位置，不能把自己擺高了，擺高了就是越位，就是把自己擺到了領導之上，這是黨性原則問題。如果，把自己的位置擺低了，那就是不負責任，不稱職。開始的時候，我和王書記是很合作的，以後，遇到什麼情況我們兩人都要斟酌。本來，因為發展思路有分歧，在會上兩人說話的調調就不一致，難免就發生一些摩擦，遇到一些情況，我的意思是兩個人商議著來。鄉下基層很艱苦吧？但是，王書記能堅持下來，這不容易。有些幹部下鄉是走馬觀花，坐車上走走看看，開個座談會瞭解情況，然後吃吃喝喝就回來了，說不定，還弄點土特產什麼的。但是，王書記不一樣，他可是紮下去了。其實，農村工作不是書本上說的那樣，這紮下來才發現，到鄉下不一定要挽高褲腳下田幹體力活？
嗯。姚教授邊微笑邊衝揚眉點一下頭，小揚，你的口才挺好的。其實，我也時常下鄉下的。現在，鄉下和城裡還不是一樣，只是換了一個地點，住的面積小了點，睡的床窄了點。可有一點城裡是比不了的，吃飯不用自己掏錢，吃的都是綠色食品。王書記，你在村子晚上怎麼過？悶不悶呢。
自己管自己還怕悶？覺得悶就走人。王社感到揚眉過於張揚自己，他有些慍怒地看一眼揚眉說，梨花灣在墟城郊區，眨下眼就到了。村子有揚眉這樣能幹的村長，我在不在都無所謂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