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低著頭, 盯著自己手上的九連環, 心裡面卻忍不住地發笑。
賈敏的心思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這個嫡母說白了沒有什麼壞心眼, 就是心思太重了。
偶爾逗逗她倒也挺有意思。
尚未回到府上的林如海，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背上了這樣的一口鍋。他如今正在衙門裡，皺著眉頭聽著下屬的彙報。
“……如今似乎有些發熱, ”下屬道, “瞧著似是受了風寒。”
林如海微微皺眉：“去請趙大夫吧, 好好地看一看，將將過了年, 天寒地凍, 風寒重了可就不好了。”
下屬應了一聲, 這才下去了。
林如海摸了摸下巴，站起了身來, 打算打道回府。方才已經被事情給牽絆了一會兒, 如今得快些回去才是。
想到家中嬌妻幼兒, 林如海緊繃的面容也略微鬆快了一點——一個年都未曾見到玉兒, 今兒算是有空閒，可以好好地和玉兒一起吃一頓飯。
外頭早有機靈的小廝牽來了馬匹, 林如海騎上了馬, 迫不及待地便往家去了。
揚州城裡如今依然寒冬料峭，林如海在路上行進，鼻尖略微有些發紅。儘管風吹著冷，但林如海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家。
將將跨入賈敏的院子當中, 林如海便聽見了林瀟的笑聲，同時還混著林黛玉的輕笑聲，院子外頭的下人們也都一個個低著頭，全都憋著笑的模樣。
林如海有些驚奇地跨進了門：“這是怎麼了？這般高興？”
他話尚未說完，便看到了站在堂屋正中的一個少年。那少年身上穿著熱烈的紅色穿金衣衫，頭戴束髮嵌寶紫金冠，從背面看背挺如松，氣質如華，端的一個大好兒郎。
只是當那少年轉過身來的時候，林如海一看他的臉卻愣住了。
——只見賈寶玉的臉上貼了一個大大的痦子，那痦子十分顯眼，正在他的嘴角處，將一張漂亮的臉帶來的賞心悅目感毀壞的一乾二淨。
林如海：？？？
賈寶玉也沒有想到林如海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他嚇了一跳，趕緊給林如海行禮：“寶玉見過姑父。”
林如海盯著賈寶玉看了一會兒，眼神怎麼都沒有辦法從賈寶玉嘴角的那顆痦子給挪開。等賈寶玉又說了一遍拜見之後，林如海才掙扎著移開了自己的眼神，含糊地讓他起，接著還問道：“你……你這嘴角，是怎的了？莫不是上火了？可要看大夫？”
賈寶玉面對自己這個姑父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比面對自己的父親賈政還要更害怕一點，聽到林如海這麼說，他趕緊抬手將嘴角的痦子給摘了下來，傻笑著對林如海說道：“讓姑父擔心了，這不過是塊面，我貼了在臉上，讓姑母和弟弟妹妹們開心開心。”
一邊的賈敏也忍著笑招呼林如海坐下：“原是孩子們在玩兒呢，很不必擔心，快些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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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將身上的衣裳換下，在丫鬟的伺候下淨了手，這才坐了下來。一邊的賈寶玉一張臉紅的和猴子屁股一般，挨挨蹭蹭地，不知道是站著好還是坐著好。
還是林如海給他解了圍：“這幾日，你在這兒住的可還習慣？”
賈寶玉恭敬地回道：“多謝姑父姑母照看，又有瀟哥兒和林妹妹說話，我住的很好。”
林如海摸了下鬍子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倒是你璉二哥哥，整日在外頭奔波，也不得見他人。”
賈璉自從到了揚州之後，便天天在外頭跑。林如海特地暗中派人跟了下，發現賈璉倒也沒有去那種煙花場所，反而是在到處應酬，似乎是打算暗地裡賺一筆再走。
對於這種私底下的行徑，林如海是懶得管的，只要賈璉明面上清清白白，就不會被人抓著小辮子。
賈寶玉也不知道賈璉一天到晚的在忙什麼，見林如海說到了，賈寶玉卻下意識地替賈璉說好話：“璉二哥哥這幾日在外奔波，想來也是有事在身，不會白費時光的。”
林如海看了賈寶玉一眼，倒是對他有了幾分新的認識。
——雖說天真了些，但到底還是孩童，天資也好，更難得的是還有顆赤子之心。
“嗯，坐吧，”林如海無可無不可，沒有正面回答賈寶玉的話，只是讓他也坐下，“今日都是家裡親戚，無需顧忌太多。”
賈寶玉這才挨著林如海坐了下來，他眼觀鼻鼻觀心，平日裡活潑愛笑，現如今倒是擺出了大家子弟的風範來了，力求不在林如海面前犯錯。
林如海看賈寶玉好笑，也不管他，而是轉向了自己的孩子。他仔細地盯著林黛玉和林瀟看了看，對賈敏說道：“玉兒的臉色倒是好了許多，瀟哥兒也高了不少。”
“這段時日養的好，”賈敏笑道，“老爺不知道，他們姐弟兩個在那府上，成日價吃添食，湯湯水水喝了不少，這氣色倒也隨著補了起來。”
林黛玉聽到母親揭自己老底，略微有些害臊。林瀟則十分坦然地說道：“荔枝做的好吃。”
林如海挑挑眉，他自然知道荔枝是賈府過來的丫鬟，擅長廚藝，如今給了自己的女兒，倒也不錯。
眾人寒暄了幾句之後，下人們便開始上菜了。
林家吃的是揚州菜，揚州菜屬於淮揚菜，清淡本味是特色，和賈府慣常的風格很不相同。上的菜餚也以河鮮為多數，吃起來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等到後面的時候，上菜的下人端上來一個砂鍋，隔著鍋蓋，還能夠聽到裡頭咕嘟嘟沸騰的聲音。眾人看著那個砂鍋，都有些好奇，賈敏問道：“這是什麼？”
一邊的清月十分機靈，立馬回道：“回太太的話，這是荔枝做的，她說叫……肉骨茶。”
肉骨茶？
這名字聽起來有些奇特，林黛玉和賈寶玉一臉好奇，只有林瀟十分淡定地坐在那兒，慢慢地吃著飯。
等砂鍋的蓋子掀開，裡頭的東西顯露在了眾人的面前，同時，那股奇特的肉香混合藥材的味道，也開始在屋中蔓延。
清月給眾人一人盛了一碗，一時間屋中沒人說話，面對新奇的吃食，所有的人都很好奇。
“這湯倒是好，”林如海也難得地誇了一句，“著實好手藝。”
賈敏舀了一勺湯，笑道：“難為她心思，裡頭還有溫補的藥材，味道也不錯。”
眾人愉悅地吃完了最後一道湯，這才讓人將飯菜給撤了下去，等洗漱了之後，林如海對賈寶玉道：“寶玉，你隨我來。”
賈寶玉無措地看著姑父，又求救一樣地看向了姑母賈敏。賈敏衝他使了個眼色，賈寶玉無奈，只能夠跟著林如海出了門。
一路上，賈寶玉都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林如海叫他跟著做什麼。等到了林如海的書房，林如海倒是和顏悅色：“坐吧。”
賈寶玉戰戰兢兢地坐了下來，背挺得筆直。林如海權當看不見，只是對他說道：“再過幾日，陳月堂陳大儒便要開門挑徒弟了，你心裡可有打算？”
賈寶玉一怔——原來是為了這個事情。
他坐在林如海的對面，有些猶豫地皺起了眉頭，沉默了良久之後，才對林如海剖白：“姑父，我……我尚未想好。”
林如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是不喜歡之乎者也，還是不喜歡被約束？”
賈寶玉搖搖頭：“我心裡不願辜負父親母親，還有姑父姑母的情誼，但是若說我十拿九穩，我卻也沒有這個底氣。”
而且，他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去拜師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林如海聽了這話，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去試試吧。”
“你如今心中困惑，倒不如自己去瞧瞧，”林如海溫言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賈寶玉抬頭看著姑父，胸膛中的一顆心跳的略有些加速。見姑父態度溫和，他也膽大了一些：“是！”
林如海笑了笑，繼續說道：“想當陳月堂的弟子的人多得是，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被挑中，倒是無需如此困擾。”
賈寶玉：？？？
姑父，你真的是我的親姑父嗎？
——
柳湘蓮感覺臉上似乎有些刺刺的。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臉上拂來拂去。
他不耐煩地抬起手，撓了撓臉，那東西卻變本加厲，甚至還啄了他兩口。
……啄了兩口？
柳湘蓮猛地睜開了眼睛，只見一隻烏漆嘛黑的鷯哥正大大方方地踩在他身上，和他對視著。旁邊的櫃櫥頂上則停著一隻大鸚鵡，看起來正在打盹。
“……你們倆怎麼來的？”柳湘蓮看著鷯哥，百思不得其解，“京城和揚州差了十萬八千裡呢。”
鷯哥盯著他看了看，沒有吱聲，而是突然撲稜了翅膀，往門口飛去。
柳湘蓮順著鷯哥的方向看去，只見另一個少年正倚在門口，滿臉戲謔的笑意，見柳湘蓮發現了他，少年衝著他點點頭：“當然是我帶過來的了。”
柳湘蓮摸了摸麵皮，看起來還有些迷糊：“馮紫英？你怎麼在這兒？還是我現在在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鳥歸來了！
還有二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