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 只要跟對導遊,夜遊古堡也可成非常浪漫的事。
雖然沒有隔壁新鵝堡的響亮名聲,但是霍亨索倫城堡的地位從來不容小覷。
昔日德國南部的防禦要塞, 城堡整體氣質恢弘雄偉,像是佇立於山巔之上,鎮守方的英武騎士。如今騎士解甲歸田,城堡也搖身變, 成座小型博物館, 裡掛滿歷代普魯士國王的畫像雕塑, 收藏各種珍貴罕見的藝術品, 甚至還展出了威廉二世那頂據說鑲嵌整整160顆鑽石的皇冠。
真·城堡控殷妙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仔細端詳那頂流光溢彩的冠冕, 配上身邊路德維希專業而精簡的講解, 嘴裡不時發出高低交錯的嘖嘖驚歎, 是覺得不虛此行。
城堡內部並非全部開放, 因此部分房陳設簡單, 裝飾寥寥, 看上去格外空曠。
據路德維希解釋, 也就是每年家族聚會的時候,他們才會過來小住幾, 平時城堡當地知名景點對外售票, 會有專人定期維護。
兩人過某條幽深的走廊時,殷妙偶然發現具高大的重灌盔甲。
它像個幽靈般無聲無息地佇立在拐角, 銀色頭盔遮住部,胸前鎧甲劃痕累累,像是見證無情歲月的滄桑,兩個空洞的眼眶是給人種冰冷凝視的錯覺。
路德維希像是想到什麼, 轉過頭關心地問:“你現在還怕黑嗎?”
殷妙抬頭挺胸,滿臉正氣凜然:“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時候怕過黑?”
“嗯,那是記錯了,你怕的是幽靈騎士。”他漫不心地伸出手,輕輕撥動盔甲的關節。
不知道觸碰到哪裡,那具蒼白的盔甲忽然“倏”地舉起配劍,擺出攻擊的凌厲姿態。
“啊!!”殷妙花容失色,扭頭倉皇失措地鑽進路德維希懷裡,“動了動了他動了嗚嗚嗚!!”
左右雙腳瘋狂亂踩蹦躂,跟受到驚嚇抱頭逃竄的兔子樣樣。
路德維希胸腔震動,發出低沉的聲。
殷妙整個人掛在他胸口,感受到那裡明顯的起伏,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好傢伙!耍她玩呢?
行啊路德維希,耐了啊,在捱打的邊緣大鵬展翅,瘋狂試探!
她生氣地使出少女喵喵拳捶他胸口,被路德維希抓住後摟著腰,雙雙得不可自抑。
參觀程序過半,他們進到特殊的房。
殷妙剛抬起頭,就看到前佔據整整三牆的霍亨索倫家族譜系圖,像是拔地而起的參大樹,而那龐大紛雜的分支就是枝繁葉茂的脈絡,朝著遠處不斷延伸。
她被眼前壯觀的景象所震驚,過了好久才喃喃問道:“你在哪?”
路德維希牽著她的手,順著某條茂盛的枝葉遊走過去,最後隔空停住:“這裡。”
殷妙用餘光瞥他眼,路德維希臉上神色冷淡,毫無波瀾。
可她卻心神俱震,直到這時才真切地感受到,身邊人的出身究竟有多麼顯赫。
城堡逛累了,兩人靠在三樓的陽臺上休憩,愜意地俯瞰整個小鎮,享受靜謐的夜晚。
邊偶然劃過閃爍的流星,殷妙望向消散的方向,輕聲問道:“你在這裡的事,處理完了嗎?”
路德維希回應:“嗯,安排完了。”
殷妙忐忑地轉向他,深吸口氣:“那你之後有什麼安排,是繼續待在這裡,還是……”
還是跟走?
從此山高水遠,就此離開這片你出生長大的土地,奔赴個對你而言完全陌生的國度?
殷妙心如擂鼓,緊張地等待路德維希的答案。
“你起回去。”
路德維希的神色輕鬆又淡然,似乎她剛剛問出的只是個簡單的問題。
殷妙微怔,他用了“回去”這個詞。
夜風將他的黑色上衣吹得微微鼓起,像是即將振翅欲飛的鳥。
“不是說好了,要給你當上門女婿的嗎?”
“已申請到長駐華國京市的資格,後還需要殷老師你多多指教了。”
千頭萬緒,百感交集。
殷妙深深吐出口氣,終於忍不住緩緩起來:“你真的想好啦?旦上了這條賊船,可就沒有回頭路了,肯定會把你綁得死死的,就算你半途想跑也沒機會了。”
路德維希眉眼舒展,也跟著她:“盧梭曾說過,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中。”
“什麼意思?你知道聽不懂。”
“意思就是,是自己選擇戴上枷鎖,心甘情願被你約束。”
——他在用哲學說愛。
殷妙心裡忽然升起這麼個念頭。
不管別人怎麼評判,在她心裡,路德維希的哲學,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語言。
兩人安靜地並肩欣賞夜景,路德維希忽然說道:“殷妙,們離開之前,祖父想見你。”
殷妙瞬想起那位威嚴冷肅的老人,那雙路德維希長得很像的深綠眼眸。
當年在平教堂,是他接幫了她把,她還欠他聲道謝。
“好。”
黑色的低調車輛駛進青松掩映的私人宅院,最終停在綠意盎然的花園裡。
殷妙神色平靜地獨自下車,路德維希臨時有公事處理,這場會她只自己過來。
宅院的主人這會卻沒在書房,而是在花園裡悠閒地散步。
威廉拄著柺杖,耐心地等待侍從將殷妙領過來。他看上去比六年前蒼老年邁,滿頭銀白,行動遲緩,唯有雙眼睛還溫潤有神,透出睿智的光芒。
“們又見了。”威廉善地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殷妙坐下。
殷妙恭敬地點頭:“您好,霍亨索倫先生。”
精心料理的花園內景色鮮妍,生機盎然,威廉卻帶憂愁地輕聲嘆息。
“路德告訴,他準備接手華國市場的業務,後就留在那裡。”
“這幾年他用盡手段地籌謀運,旁人說起來他門心思撲在勒威的事務上,他是轉性明悟了,只有隱約猜到,這小子究竟打得是個什麼算盤。”
“果然,他主要要求調往華國的訊息出,勒威內部可是掀起不小的風波,只是到了今,也沒什麼人阻止他了……”
殷妙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沒好意思說話。
總不讓她直接承認:對就是這樣,沒轍了,你的孫子現在已被拐走了吧。
威廉看了她眼,露出微意:“怎麼,還在當年的事生氣呢?”
殷妙連忙否認:“沒有,應該向您道謝,其實當年是您出手幫了們。”
威廉緩緩搖頭:“你不用謝,你們有今的結果,靠得是自己的堅持等待。”
“這年裡,如果你們當中有人提前放手,恐怕……故事就會是完全不同的走向。”
明明說得是他們兩人的過往,威廉卻像是聯想到什麼,神色透出幾分難言的傷感與疲憊。
殷妙不敢出聲打擾,只好在邊沉默。
過了好久,他才帶微地回過神來:“路德是個固執的孩子,他的父母去世得早,從小就不愛說話,前他祖母還在的時候,倒是黏她黏得緊,他的祖母……你應該知道的。”
“是。”殷妙聽得專心,這是她從未知曉的路德維希。
“雖然他不愛說話,但卻是個有主意的,還很聰明,想要什麼誰也拗不過他,不妨告訴你,的管家偷偷說過好多次,他說這麼多孩子裡,路德最像,也最喜歡他,是不是啊?”
他回過頭詢問身後的老管家,老管家色謙遜,微點頭。
這會的威廉,不再是那個威嚴的大家長,只是偏愛孫子的老人。
他說了半,終於感到疲累,輕輕揚手,身後的老管家上前步,遞上個木盒。
“這裡,是處房產,離這裡很近,算是送給你們的禮物。”
殷妙趕緊站起來想要出言推拒,威廉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緩緩搖頭制止。
“就當是的點私心,希望你們多回來,看看這老頭子。”
果然是親爺孫,固執又堅持的脾氣簡直模樣。
兩人僵持半,殷妙心裡嘆息,還是收下這份貴重的禮物。
“今氣很好,陪走走吧。”
她收下禮物後,威廉看上去心情好。
殷妙扶他起身,老人腳步穩健,脊背挺直,身邊卻好像少了什麼。
“記得,那時候見,您身邊有條黑背。”
“啊,你說魯德,”威廉的聲音裡充滿遙遠的懷念,“它也老了,兩年前離開啦,人活得久了,總得慢慢習慣接受失去,前是故人,現在是魯德……”
……
回程的路途,殷妙頭靠著車窗安靜地思考。
平穩駕駛的司機突然踩下急剎車,猝不及防下,她的身體猛地向前傾倒。
殷妙詫異地抬眸,看到司機嚴肅的臉色:“有人擋路。”
幾名黑衣大漢加速超過他們後,將車輛橫在馬路中央,來勢洶洶地堵住去路。
前車的車門開啟,其中人提著黑色的手提箱,步步來到殷妙的窗邊。
隔著車窗玻璃,殷妙鎮定地打量他,對方似乎看不清裡坐著的人,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
她稍稍降下車窗,外的空氣流動進來,吹起陣熱風。
那人看了她眼,似乎在確認身份,幾秒之後才沉聲開口。
“殷小姐,家主人吩咐將這個轉交給您。”
殷妙的視線往下移,落到他開啟的手提箱裡——厚厚的個件袋,目測裝了不少資料。
“你家主人……是誰?”
大漢有瞬的靜默:“卡特琳娜·卡佩女士,她還讓轉告您句話。”
“您身邊那位霍亨索倫先生,真正的貌你想象得完全不同。”
“主人認,您擁有知道真相的權利,所有的證據在這件裡,您檢視過後就會明白。”
殷妙沒有伸手去接箱子,她沒什麼情緒地了,毫不躲避地直視大漢的眼睛。
“比較好奇的是,既然她知道在這裡,她的性格,什麼不自己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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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室外,空氣緊繃得彷彿瞬停止流動。
殷妙不動聲色地繼續推測:“……還是說,她現在行動受限,已無法自由出門了呢?”
大漢彷彿什麼沒聽到,不聲不響地沉默應對。
殷妙又搖下半車窗,終於從他手裡接過箱子。
她的語氣很淡:“卡佩小姐的‘心意’收下了,你們走吧。”
大漢們完成任務,有序地撤離,堵塞的道路恢復暢通,汽車重新向前行駛。
殷妙垂眸盯著膝蓋上的黑色手提箱。
卡特琳娜給她送來潘多拉魔盒,開啟後將會呈現路德維希的“七宗罪”。
他的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欲……將在這“真相”前揭露。
而他苦心孤詣在殷妙前營造的完美形象,或許也將支離破碎,毀於旦。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從始至終,殷妙直知道,路德維希這年的變化,可早已遠超她的想象。
但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她也不會再放手。
路德維希從來不是完美的,她也不需要他是完美的。
既然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那黑暗與卑劣的手段,她就不會主動去探聽。
卡特琳娜算錯了點。
她從來沒有那麼旺盛的好奇心,這輩子做個糊塗的快樂人,也挺好的。
“麻煩停下。”
殷妙下定決心,對著司機輕聲說道。
黑色的車輛停靠路邊,車門開啟,外正好過條湍急的河流。
殷妙走到橋頭,望向底下奔騰流動的河水,最後看了眼懷裡的手提箱。
——然後鬆手。
她將潘多拉的魔盒丟進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