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只是偶然的意外, 分離才是人間的常態。
——以上是哲學小白殷妙這幾天領悟的深刻道。
路德維希走後第天,殷妙開始頻繁念他。
孤枕難眠的深夜,她蜷窩裡, 藉著手機微弱的光亮,用表情包轟炸對。
起來了嗎?起來了嗎??(貓咪角落張望.jpg)
什麼時候回來呀?(貓咪揮舞熒光棒.jpg)
換作普通的男朋友,這時候就應該甜蜜地安慰她:快了寶貝,我馬上回來。
然而德國人向來嚴謹, 竟然認認真真地核對日程:預計還需要45天。
殷妙盯著他的回覆了兩秒, 面無表情地按下鎖屏。
呵, 男人, 真是解風情。
然而活還是得繼續。
又過去幾天, 殷妙徹底通:山來就我, 我便去就山。
她挑了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帶著蔡允澤和安濟譯社的精銳部隊前去踢館, , 前去談判。
為那個遲遲拿下來的京劇團專案。
華國京劇院, 聽起來平平無奇的文藝單位, 似乎和地的演出劇團相差無幾, 背後卻有來頭。
它是華國文/化/部直屬的國家級藝術院團,是全國範圍內頂級精英薈萃、實力最為雄厚的京劇藝術表演團體, 此次受邀出訪德、法、意國進行經典劇目巡演, 更是肩負著弘揚優秀國粹文化,促進華外友誼交流的光榮命。
殷妙他們到達的時候, 一號排練廳裡正緊鑼密鼓地上演《穆桂英掛帥》。
臺上扮相英美的旦角驚豔開嗓:“猛聽得金鼓響畫角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
從門口望去,光線偏暗的觀眾席前排,坐著一位背影清瘦的男人。
他隨著音樂緩緩點頭, 佩戴玉扳指的左手一下一下極具韻律地打著拍子,顯然是沉浸其中。
連眾人停他面前也沒有任反應,依舊閉著眼睛輕哼曲調,完全視而。
“番王小丑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的兵!”
男人嗓音清冷悠遠,婉轉的唱腔彷彿經過千錘百煉,剛柔並濟,演繹起這出青衣唱段有種怒自威的將氣度,哪怕只是坐臺下,神色間也沒有絲毫懈怠。
到臺上演員換場,排練廳裡安靜下來後,蔡允澤出聲喚道:“老魏,人經到了。”
老魏緩緩睜開眼睛,他有一雙很難用語言描述的眼眸,像是含著冷冽的泉水,光華流轉,顧盼輝,哪怕眼角皺紋叢,鬢邊華髮稀疏,哪怕歲月留下深刻的痕跡,依舊能出當年的風華絕代。
老魏整整衣袍,慢條斯地站起來和殷妙握手:“魏子良,好。”
殷妙恭敬地回應:“好魏老師,我是殷妙,我們之前溝通過。”
魏子良對他們的來意心知肚明,非常乾脆地打開天窗說亮話:“明白,但我我的意表達得也很明確,我始終希望藝術是純粹的,應該摻雜任別的介質。”
“可是純粹的京劇對於國外觀眾來說,接受門檻確實過高……”安濟的商務同事忍住反駁。
魏子良的眼風淡淡掃過那出,叫人由心頭微凜:“門檻太高?恐怕從來沒有坐場,完整地觀過京劇吧?”
商務同事遲疑地搖頭:“確實沒有。”
魏子良緩緩轉動扳指,嘴角輕揚:“未曾經歷,予評價,我相信但凡能坐下來好好欣賞京劇的人,哪怕語言聽懂,也能領略到它真正的魅力。”
魏子良是個極度狂妄的人,但他的確有狂妄的資本。
華國京劇之所以能為國粹,就於它藝術價值上的獨一無二,可取代。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
他眼神深遠地望著臺上辛苦排練的演員,語氣裡有了逐客的意。
“小姑娘,我說話可能好聽,但恕我直言,就算們的外語水平再專業,一群連京劇的行當都分清的門外漢,又怎麼能正確傳遞我們要表達的意呢?”
“為京劇翻譯我這裡並是錦上添花,而是畫蛇添足,我始終相信,將它原本的面貌完完整整地展全世界觀眾面前,這才是純粹的藝術。”
眼魏子良就要轉身離開,殷妙連忙出言喊住他。
“魏老師,我同意您的意,真正的藝術需要翻譯,但是拋開藝術,和人的溝通交往呢?”
“舞臺上我們可以繼續採用同步字幕的式,進行任打擾,但是下了舞臺,您站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向全世界戲迷們弘揚國粹魅力時,總是需要翻譯的。”
“京劇院此行,肩負的僅僅是精彩絕倫的藝術表演,更承擔著文化交流的命。”
“後者光靠您自己是無法順利完的。”
魏子良搖頭置可否,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
殷妙的語調逐漸變得堅定:“這一點上,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我始終相信,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演員需要聚焦表演本身,才能呈出最好的作品,至於採訪和講解這類的麻煩事情就交給我們,安濟一定辱命。”
魏子良動聲色:“只是找溝通翻譯的話,我有很多選擇,為什麼非們可呢?”
殷妙露出自信的笑容:“因為我能保證,安濟是您所有選擇裡,最值得託付的。”
“這次拜訪,安濟也帶來了我們的誠意。”
她回過頭,叢容地介紹起自己的團隊員:“德語翻譯亞歷克斯,貴劇院十五年的票友。”
亞歷克斯往前一步,深深鞠躬:“魏老師,準確來說,我是您的戲迷,當年有幸日本欣賞過您主演的《白蛇傳》,我直到今天依舊記憶猶新,永難忘。”
魏子良沒說話,向他頷首致意。
殷妙笑了笑,繼續往下引薦。
“法語翻譯雷奧,歷史專業畢業,關於京劇背後的典故沒人能比他闡述得更清晰。”
“意利語翻譯李悅,十年歌劇同傳經驗,對所有國外的演出流程瞭如指掌。”
“安濟從來只會選擇最合適的人,做我們這行的,心裡總得存個信念。”
“而我們文化的根,就是我們的信念。”
魏子良聽她說完,沉吟良久,而後輕重地留下一句。
“這丫頭,有點意。”
臨走前,他拍了拍蔡允澤的肩膀:“有空來我這裡喝茶。”
望著魏子良閒庭信步遠去的背影,有人輕聲問道:“什麼有點意,他這到底什麼意?”
殷妙和蔡允澤對視一眼,從彼此眼裡到同樣的確信。
她笑著轉身:“走,回去吧。”
“啊?就這麼回去了?”
“然呢?還回去趕緊收拾行李?這次巡演可得一個多月呢。”
眾人先是一愣,接著立刻反應過來,歡騰雀躍。
這年初夏,殷妙飛上高空,跟隨華國京劇團正式開啟國際巡演的征途。
她和路德維希的距離,也從原來的七千多公裡,拉近到幾百,甚至幾十公裡。
然而即便這樣,兩人並是天天聯絡。
空閒的時候,殷妙會拍小視頻發給他,告訴他自己哪裡,做什麼。
但多數情況,路德維希似乎都很忙碌,發過去的資訊彷彿依舊隔著時差,很久才會回覆。
巡演程序過半,京劇團按照原定計劃,抵達德國巴符州。
當地停留的最後一天,殷妙接到路德維希打來的電話。
“殷妙。”
他電話那頭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路德維希總是能把這兩個字念出繾綣的意味。
“呢。”
殷妙同樣輕輕地回應他。
路德維希似乎笑了笑,聽筒裡傳來輕微的氣音:“我忙完了。”
“哦,所以呢?”殷妙嘴角上揚,偏偏語氣假裝得分外冷淡。
“我很。”
他猝及防地打出一記直球。
殷妙捂著臉,說話了。
“所以有時間嗎?我邀請去個地。”
“去哪裡?”
“往樓下走。”
她扶著樓梯下到一樓,酒店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車,身穿制服的司機恭敬地站那裡。
電話那頭,路德維希溫柔地許下約定:“我過來。”
……
賓士的汽車沿著公路行駛,終於日落之前來到黑森林的邊緣。
殷妙透過車窗向外望去,遠處山巔上屹立著一座巍峨古老的城堡。
雖然是驚鴻一瞥,她卻心緒顫動,很快認了出來。
——這是霍亨索倫城堡。
和浪漫唯美,充滿童話氣息的新天鵝堡同,霍亨索倫城堡起來更加沉穩霸氣,它的外觀兼具中世紀騎士冷峻的特質和普魯士英雄的寥落,彷彿君臨天下,又似乎遺世獨立。
盛夏的夜晚,這座對外開放的家族古堡正舉行鼎鼎有名的“流星之夜”活動,中央廣場上站滿心情愉悅的居民和遊客,高的城牆時閃過繽紛的光影表演,鼎鼎有名的凱撒帝投影緩緩從城堡底部升起,引起連綿的歡呼尖叫。
殷妙起初以為這便是路德維希所說的目的地,司機卻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前行駛。
汽車暢通無阻地駛上坡道,各個關卡自動放行,終於緩緩停古堡入口。
有人為她開啟車門。
殷妙若有所感地抬頭,果然對上一雙深綠的眼眸。
朦朧的夜色下,路德維希穿著簡單的黑色外套和休閒短褲,站車外她。
他鉑金色的頭髮沒做任造型,顯得凌亂又隨意,和多年前那個孤獨又驕傲的少年一模一樣。
,還是有一樣的,原本冷淡的眼睛裡多出幾分柔軟,正無比專注地望向她。
所有的分離都是為了再次相聚。
這個靜謐的夏夜,殷妙和路德維希重逢古堡。
很久以前,某個陽光溫暖的下午,路德維希曾經問過她一個問題。
“殷妙,有什麼心願嗎?”
當時的小土包子殷妙枕著他的腿,迷迷糊糊地打盹。
她抬起頭認真考半天,眨巴著眼睛特別期待地說:“我只有一個小小小小的心願,我好去和去參觀霍亨索倫城堡呀。”
路德維希低頭凝視她的雙眼:“或許會感到失望,因為所有的城堡都是一個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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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妙撅著嘴巴堅持:“,它是一樣的。”
路德維希低聲承諾:“好,那我帶去。”
清涼的晚風吹走記憶,也吹走兩人當年匆匆分開,未能行的遺憾。
彷彿記憶重演,面前的一切出得恰到好處。
路德維希伸出手掌,用標準的德語問道:“這位美麗的小姐,願意和我一起參觀這座城堡嗎?”
殷妙搭上他的手,假裝猶豫和膽怯:“可是怎麼辦,我沒有門票哎?”
他握緊她的手,十指相扣,牽著她一步步往城堡走去。
“私人拜訪,需要門票。”
“請允許我為今晚的私人導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