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麼?”
“嗯?”
殷妙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低頭繼續給路德維希包紮傷口。
“我在想……今天究竟是麼日子?連你都跑去和人動手打架,還受傷。”
路德維希聞言笑笑:“他比我傷得更重。”
哪怕自己也掛彩,他卻毫無反省的意思, 眼裡反倒透出幾分少的意氣與張狂,臉上明晃晃地寫著“打就打,還能拿老子怎麼樣”的無所畏懼。
殷妙無奈何地嘆氣。
右手指節些輕微擦傷,淤腫滲血的紅痕在筋脈分明的手背上尤為明顯。
嘴角也些破皮, 幾個小時過去, 早已變明顯的青色, 殷妙心疼地摸摸, 卻被倏地抓住手。
路德維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眼裡愫深沉又晦暗, 反覆揉捏著她柔軟的指腹。
剛剛洗完澡的頭髮種凌亂破碎的美感, 行動間透出幾分無法掙脫的強勢。
他看著看著, 終於像是忍不住似的, 伸出手臂緊緊環抱殷妙, 仰頭下下地啄她, 像個沒安全感的小獅子, 不斷確認同伴的存在。
兩人膩歪陣分開。
“所以到底因為麼打起來的啊?”殷妙氣息微喘,到底還是壓制不住強烈的奇心, 惦記著這件事的原委, “讓我猜猜,是你們討論某個觀點起爭執?嗯……還是他說黑格爾壞話?”
能讓路德維希如此大動干戈, 想必那壞話得夠狠的吧,都罵黑格爾麼呢?
路德維希失笑地搖頭:“都不是,沒麼,對, 你下午去哪?”
彷彿瞬間按下暫停鍵,殷妙收拾藥箱的手頓頓。
隨即她語氣輕鬆地說:“沒去哪,在市集廣場那邊逛逛。”
黑色的車輛沿著幽靜的森林路緩緩行駛,穿過枝繁葉茂的綠蔭和連綿起伏的山巒,開往道路盡頭矗立的私人領地。光從外表就能看出,這是座比法蘭克福酒店城堡更具歷史感的家族莊園,它佔地廣袤,滿目翠綠,不僅修建得莊嚴典雅,還兼具宮殿的豪華氣派。
到達近前時,鏤花的鑄鐵大門無聲無息地自動開啟,在兩邊雕像的沉默注視中,汽車經過大片修剪整齊美觀的前花園,最終停在恢弘雄偉的主建築門口。
身穿正裝的路德維希單手扶著車門下來。
進門前,他抬頭深深望眼莊園的最頂端,眼裡麼緒都沒。
路上看見他的管家和園丁都會恭敬地停步低頭,等他過去後再安靜地離開。
這裡的切像被套上秩序森嚴的枷鎖,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放滿木質書架的閱讀室內,帶溝壑,目光如炬的老人正戴著眼鏡,專注地翻看羊皮長卷。
他就是威廉(wilhelm),路德維希的祖父,霍亨索倫這分支的大家長。
“祖父。”路德維希站到他前,低聲喊道。
“我聽說,卡特琳娜前幾天去找過你,你沒時間見她?”
威廉沒抬頭,似乎依然沉浸在閱讀的世界。
路德維希神色凝重:“我想請您取消和卡佩(capet)家族的聯姻。”
話出口就是重磅-炸-彈。
卡佩是卡特琳娜所擁的姓氏,個比霍亨索倫還要古老強大的家族,鳶尾花不落的神話曾經飄揚在整片歐洲大陸上,而卡特琳娜所在的是其屬於盧森堡系的分支,向來和他們系親近。
威廉聽他說完,神依然十分平靜。他的臉上著道道縱橫滄桑的紋路,樣貌也不復昔日的輕俊美,唯那雙如寶石般祖母綠眼睛依舊清亮睿智,眼望過去便讓人心悸臣服。
其實仔細觀察就能發現,路德維希的眼睛和他如出轍。
“路德,我需要理由,你知道這不是件小事。”
“我喜歡的人。”
威廉緩緩笑笑,意所指地說:“是那個華國小姑娘嗎?叫做殷妙?”
路德維希露詫異:“您已經知道?”
“略耳聞,”他說話的語速不緊不慢,帶著某種獨特的威壓感,“聽露婭提過幾句。”
威廉推推眼鏡,飽含深意地看路德維希眼。
“你十歲的時候,曾經因為這個事鬧過場,還記得後嗎?”
“記得……那次我受到很重的責罰,家族裡其他長輩都表示應該守諾堅持婚約,不同意退婚,是您站出來主將此事擱淺,等待日後再議。”
“你自己也說,是暫時擱淺,那麼現在就到再議的時候。”
“我的想法沒改變,我拒絕聯姻。”
威廉嗓音淡淡,說出口的內容卻步步緊逼。
“所以你要為那個孩子,拋棄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責任,放棄家族賜予你的切?”
路德維希語氣決絕:“是。”
威廉沉默片刻,緩緩搖頭:“路德,無論是十前,還是十後,你都沒強大到擁以隨心所欲反抗的能,你現在的叛逆與鬥爭,並不會改變任何結。”
他捲上羊皮紙,隨手擱置在書桌上,忽然轉換話題:“我記得你今畢業吧,能夠放任你這幾去學哲學,差不多已經是極限,接下來你去牛津念企業經濟學,將來我再安排你進勒威。”
路德維希猛地抬起頭:“祖父,我想繼續研究哲學。”
威廉直視他的雙眼:“你真的想麼都不管不顧,輩子埋在研究室裡嗎?”
“出格的事,這件就夠。”
“那女孩就和你喜歡的哲學樣,沿途經歷的風景再美,遲早還是要回到正道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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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要我,和她分開嗎?因為我的姓氏?這種荒謬的理由?”
“路德,這並不荒謬,這件事遠比你想象得要複雜。”
威廉的聲音又低又沉,彷彿塊沉重而漆黑的幕布,籠罩在他心頭。
路德維希依然堅持:“她和哲學,我都不會放棄。”
威廉透過鏡片看他:“如必須要你選個呢?”
“您麼意思?”
“字意思,如天,你不得不從中做出選擇呢?”
“哲學和殷妙,你願意放棄哪個?”
“我不會選。”
“你的堅持毫無意。”
路德維希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不容置喙的威嚴。
“就算我不出手,僅僅是來自家族和卡佩那邊的壓就足以將你們擊潰,天兩天,月兩月,兩,你堅持得住嗎?或者說,她堅持得住嗎?”
“我做得到。”
“她呢?”
“她也做得到,她……不樣。”
這句未說完的話讓兩人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良久,威廉長長嘆息聲,獨自望向窗外,眼神裡著某種追憶。
過久,他再次開口:“卡特琳娜的性子被她的父親寵壞。”
“小時候養的寵物狗不小心咬她,第二天就能被處理得乾乾淨淨,長大後身邊哪位親近的玩伴要是惹她不高興,很快也再見不到人影,無論是狗還是人,在她這裡像沒麼區。”
“路德,和你說這些,是在提醒你,你沒想過,如她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她會怎麼做?”
“這正是我要求解除婚約的緣故。”
路德維希挺直脊背,低沉的語氣像是結寒霜:“誰也不能動她,直到我死的那天。”
威廉深深地注視他眼:“你太激進。”
接著他向外揮揮手:“先出去吧。”
臨走之前,威廉又再次開口喊住路德維希。
“下週普魯士王室舉辦婚禮,你留下參加。”
“我還事……”
“麼事,能比這個還重要?”
“……是。”路德維希無奈應下來。
他出門後,身後全程保持沉默的老管家湊上來,接過威廉手中的卷軸,重新歸置到書架上。
“路德維希少爺很像您。”
“是像我……”
威廉望向早已空無人的門口,緩緩搖頭。
“像我當樣輕,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總要狠狠摔下來吃些苦頭,能學會後退。”
“您不阻止他嗎?”
“這世上的事從來難讓人如意,等他經歷過,遲早會明白。”
殷妙下課後經過長廊,意外碰到多日未見的裴蓓。
她正坐在扶欄上和人說笑打鬧,臉上的表燦爛又率真,不知道聽到麼,捂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還狠狠錘對方胸口拳。
兩人無意中對上視線,雙雙愣怔,上都透出幾分尷尬。
裴蓓很快跳下欄杆朝她走來:“聊聊?”
殷妙和她去到教學樓後的小花園,裴蓓在自助機上買汽水,轉身丟給她罐。
她拉開拉環,碳酸氣泡汩汩流動的聲音,莫名帶來沁人心脾的愉悅感。
殷妙嚥下大口,仔細感受著氣泡在喉嚨口的翻騰:“那天,我不小心看到。”
裴蓓的聲音含著戲謔:“我知道,我視是1.0,你被捂住嘴巴驚恐拖走的時候我也看到。”
殷妙無奈地回應:“……倒也不必描繪得這麼詳細。”
看不見的隔閡瞬間被打碎,剛剛碰時尷尬的氛圍沖淡不少。
兩人不自禁地笑出聲,熟悉的親近再次歸來。
裴蓓笑陣,色正經起來慢慢開口:“是不是對你……衝擊挺大的,其實我和安娜在起快三,這種事吧像也沒法之於眾……畢竟怎麼看都很出格。”
殷妙轉向她,眼裡滿是認真:“學姐,不管你做麼決定,你永遠是我朋友,我都支援你。你喜歡誰,喜歡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都是你的自由,喜歡個人從來沒出不出格的說法。”
裴蓓定定看她會,隨後釋然地解釋:“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太單純被嚇到,沒想到你比我想得還要熟,竟然反過來安慰我,看來我們的小白兔也長大啊。”
真正的朋友從來不靠語言維繫,裴蓓在殷妙的眼裡看到如既往的信任與理解。
心底那些說不清的擔憂被徹底打碎,她的笑容再次變得爛燦起來。
“話說你最近怎麼?我看你的樣子不太開心啊?”
“嗯,”殷妙又灌口汽水,“學姐,我問個問題,如,我是說如,你和安娜的系布之後,這世上所人都站在你們的對立,你會覺得辛苦嗎?”
“會啊,要是真坦白,就我家裡那天天催我回國的架勢,不得鬧上天啊。“
她捏捏易拉罐,聽著咔嚓的脆響,忽然堅定地笑道:“我不會屈服的。”
殷妙學著她的樣子捏捏易拉罐,同樣暢懷地笑:“我也不會。”
裴蓓睨她眼:“怎麼,人來搶你那寶貝男朋友?”
“嗯,兇!不光搶,還變著花樣欺負我呢!”
“那你告狀啊,讓你男朋友給你出氣?”
殷妙啜口汽水,安靜地答道:“不要,我不想他知道這些,本來他身上揹負的壓就夠重,我是不會退卻的,因為‘離開’這個詞對他來說太殘忍,同樣的傷痛我不會讓他承受第二次。”
“假如連我都退步,他又該怎麼辦呢?”
殷妙說話的音量很輕,斷斷續續飄散在空中。
裴蓓聽不懂她在說麼,只能隱約感受到她低落的心,
她只能笨拙地摸著她的腦袋嘗試安慰。
“沒系,都會的。”
“嗯,會的。”
兩人輕輕碰碰杯。
像即將踏上戰場的戰士,哪怕前路暗淡,依舊英勇無畏。
幾天前,市集廣場的私人花園。
殷妙正獨自對傲慢的露婭和溫柔的卡特琳娜雙重打擊。
“這是下週婚禮的邀請函。”
卡特琳娜掏出張黑金色的精緻邀請函,帶著淺淡的笑意推到她前。
“婚禮?誰的婚禮?”殷妙挑挑眉,色不變。
露婭剛剛介紹完她未婚妻的身份,就迫不及待地拿出邀請函,這是麼意思?
卡特琳娜的態度更加溫和,她淺褐色的瞳孔靜靜地看著殷妙:“請誤會,是普魯士的親王將會在波茨坦舉行婚禮,你應該知道的吧,那是霍亨索倫的另分支。”
“謝謝,不過我就不去吧。”殷妙直接拒絕,將邀請函推回去。
“為麼不去呢?”卡特琳娜的聲音裡帶著天真的疑問,“是因為我嗎?”
“因為我和路德維希的系,因為我們到時會起出席,所以你覺得難過嗎?”
殷妙沒說話,若所思地看向這位卡特琳娜小姐。
看來是她誤解,哪怕態度再溫和,隱藏得再,卡特琳娜和露婭本質上,也是樣的。
樣的目中無人,樣的高高在上。
她說“她和路德維希”,輕飄飄的句話,就把路德維希劃她的所物。
再將她打毫不相的外人。
卡特琳娜還在輕聲細語地說服她:“你難道不奇嗎?”
“你現在看到的只是片的他,他身為霍亨索倫的那,你從來沒見過吧?”
“請你理解,我們系是家族內部共同的決定,並不是我和路德維希真正的想法,我覺得,或許我們以找個時間,坐下來起聊聊這件事,尋求個圓滿的解決方法。”
“這場婚禮就很合適,等到那天,我們談談,再讓路德維希做出決定,嗎?”
殷妙沉默地看向她,最終應道:“謝謝,我會考慮的。”
……
殷妙離開後,卡特琳娜姿態優雅地抿口咖啡,骨瓷的杯子放下時,沒發出任何響聲。
露婭在旁邊皺著眉頭,不解地問:“你為麼邀請她?這種場合她沒必要出現吧?”
良的教養像被刻進骨血裡,卡特琳娜抬起手絹,擦擦妝容依舊完美的嘴角。
“為麼不?我還挺喜歡她的。”
“而且你不覺得如她來的話,事會變得更加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