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堡的小鎮生活, 簡單浪漫又充滿詩情畫意,擁有它獨一無二的節奏。
每到夕陽的時候,天邊的晚霞會散射成嫵媚的粉紅色, 內卡河的水面上閃耀著粼粼的金色碎光,像是落滿璀璨星辰的浩瀚銀河,慵懶的遊船緩緩穿過橋洞,水波盪漾出挽留的姿態。
古橋上有時候會停留一貪嘴的鳥類, 它們也不怕, 兩條伶仃的細腿靈活地跳來跳去, 親暱地啄著路餵食的手心, 吃飽了就愜意地拍拍翅膀飛走。
身穿黑色皮衣, 騎著重型哈雷機車的中年老炮兒穿梭在大街小巷, 轟鳴的馬達揚起自由的風。
殷妙很喜歡這座小鎮獨特的氣質。
它沒有慕尼黑的傳統和富裕, 也沒有柏林的傳奇色彩和元文化, 安靜而低調的海德堡就像一位懷抱古籍, 身穿長袍的睿智學者, 用淵博的學識和文雅的風采吸引無數的目光。
不過偶爾, 也會有一不合時宜, 打破寧靜的事物出。
比如這兩天出宿舍的時候,路邊拐角總是停著同一輛陌生的車。
會注意到這輛車, 僅僅是為它和周圍的古樸氣質在格格不入。
加長的流線型車身, 復古奢華的車頭,前蓋上伸展雙翼的銀色小天使, 光看外表還以為是哪位大物專用的禮賓車,再加上完全看不到內的車窗玻璃,以及兩邊站著的肌肉達,黑西裝黑墨鏡的彪形大漢, 奇異的組合堂而皇之地透露出拒千之外的倨傲。
這樣的超級豪車停在學生宿舍口,走過路過的會好奇地瞧上兩眼。
殷妙也不例外,不過她看上兩眼也就做自己的事去了,反正不管是誰跟她無關。
她可不認識開得起勞斯萊斯的朋友。
連著三天,這輛車每天準時出,連停靠的位置差不,但面的卻沒有任何行動。
它就像個無聲無息的幽靈,隱沒在黑暗,靜靜觀察目標的一舉一動。
直到第四天,殷妙照常下樓的時候,被中一個彪形大漢攔住了。
這位壯漢的臉被墨鏡擋住一大半,她只能看到對方嘴皮子毫無感情地一張一合,低沉的嗓音帶著隱隱的威懾感:“請您上車。”
殷妙將書包抱在胸前,“蹬蹬蹬”警惕地往後連退好幾步。
她眼神防備地盯著面前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想綁架還是怎麼的呢?
“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啊,我才不跟你走,這周圍我可全認識啊,我要喊啦!”
彪形大漢像是被她的過激反應嚇了一跳,大塊頭訥訥地立在原地,看起來有手足無措。
兩僵持不下的時候,勞斯萊斯的前車開啟,緩步下來一位西裝革履,看著就像在高階寫字樓工的精英男士,他走到殷妙面前,禮貌地頷首:“日安殷小姐,如果您有時間的話,我們老闆今天想要見您一面。”
殷妙注意到他的用詞是“chefin(女上司)”,證明這位幕後大佬還是位女。
聽起來威脅感像是稍稍降低了。
可關鍵是,她就是一普普通通還很窮的華國留學生,哪認識什麼大老闆呢?
還是女老板,更加沒有可信度了,這德國騙子連騙不走心嗎?
她又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步,語氣謹慎地道:“那方便告訴我,您的老闆叫什麼名字嗎?”
精英男子面色不變,語調平穩地答道:“她姓霍亨索倫。”
殷妙微怔。
路德維希腳步匆匆地從東亞中心出來。
他剛剛上完最後一節高階漢學課,修完這課後,他將以滿學的成績輔修順利畢業。
至於畢業之後的安排,他早就做過打算。
他會繼續跟著導師做課題研究,將來或者考慮加入法蘭克福學派,等殷妙研究生畢業之後,他就考去附近的研究所上班,或者留在大學任教也不錯,海德堡的學術氛圍濃厚,很利於哲學新思潮的萌芽,而學者清貧單調的生活也是他一直嚮往和追求的。
再或許,他們兩的畢業旅行可以去華國,去那個他一直想去卻從沒機會踏上的國度,到時就由殷妙這位小喇叭來做他的私導遊,帶他吃遍那光聽描述根本無法想象出來的地方美食。
第一站就去她嚷嚷了好久的鄉京市,然後再沿著大運河一路南下,探訪他祖母的故鄉,據說那是被稱為“間天堂”的地方……
後面的旅遊路線麼,還是等今天回去再和她好好商量。
路德維希心描繪著未來的藍圖,腳步輕盈地跳上臺階。
然後突兀地停住。
東亞中心口的綠樹下,一位棕栗色卷的少女正站在那等他。
她穿著收腰的黑色連衣裙,戴著純白的珍珠耳環,頭端莊地盤在腦後,露出形狀姣好的下巴和修長的天鵝頸,看到他的身影後,似乎反覆確認幾眼,直到最終確定,這才抬步向他走來。
少女停在路德維希面前,緩緩露出嫻靜又淑雅的微笑。
“路德維希,年未見,你還記得我嗎?”
路德維希的臉色瞬間冰封。
彷彿烏雲驟起,他的雙眼暗含山雨欲來的風暴。
距離老城廣場直線距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座環境優美,鬧中取靜的私花園。
明明是喝下午茶咖啡的點,花園卻靜悄悄的,看不到他任何客。
像是被什麼莫名的氣場塵封,連空氣透出幾壓抑的色彩。
殷妙跟著精英男士繞了好大一圈,終於在一頂白色戶外遮陽傘下,看到了這位“霍亨索倫”。
她長得和路德維希並不太像。
路德維希是那種,在西方和東方會大受歡迎的長相。他面容深邃英俊,臉部線條卻沒有那麼尖銳刻板,雖然面無表情的時候會顯得過於高冷,動起來卻又帶著東方式的柔和與含蓄,一雙深綠色的鏡湖眼睛更是俘獲芳心無數。
而面前這位女,或許是西方的輪廓比較深的緣故,她的臉型看起來更加硬朗,高高的顴骨增加了強勢的攻擊,眼睛雖然是類似藍寶石般的湖藍色,但看的時候永遠揚著下巴,帶著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你就是殷妙?”念出殷妙名字的時候,她的音很生硬,平仄錯亂的語調也過怪異。
“是的,請您是?”殷妙客氣地點頭。
她很淡地笑了笑:“我是露西婭。”
驕傲的笑容為她平添幾凌厲美豔,露西婭就像荊棘上帶刺的烈焰玫瑰,無敢去輕易採擷。
自大、傲慢、一意孤行,連隱私保護條例不知道的蠢貨……
腦海跟開了彈幕一樣,瞬間鋪天蓋地飄過幾天前路德維希的連環吐槽。
是那個被她定義成“不好相與”的。
殷妙抿了抿嘴,輕聲道:“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嘴上是禮貌乖巧的措辭,心卻忍不住瘋狂腹誹:蹲了整整三天才把她請來,看來今天是要放大招了,怎麼說也是歐洲大陸赫赫有名的族成員,總不至於跟華國三流電視劇演的那樣,掏出空白支票威脅什麼“給你一百萬離開我弟弟”之類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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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一定錄下來當成段子回去放給路德維希聽。
露西婭用餘光掃了她一眼,隨即又不感興趣地移開。
“你是華國?”
“是的。”
“華國哪?”
“京市……”
話沒說完,被露西婭意興闌珊地打斷。
“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她似笑非笑地瞥了殷妙一眼,“只不過,路德竟然能堅持這麼久,讓我有點意外,所以我才好奇想要見你一面。”
“請坐。”
殷妙在她對面坐下來。
對方說完這一句後,忙碌起自己手的事,連個眼神未曾給她。
“要是沒事的話……”
“不著急。”
露西婭很擅長打心理戰。
她沒有選擇立即難,而是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將殷妙請來,再明晃晃地漠然置之不聞不,以期給她帶來無形的壓迫感,看得出來她非常有耐心,普通很容易在她的心理攻勢下情緒失控。
幸好,殷妙也是同樣具有耐心的。
只是坐著坐著,她隱約察覺到幾異樣。
露西婭中途看了好幾次時間,精英男士更是隔一會兒就過來和她低聲耳語。
她好像,在等什麼。
……
外面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殷妙再次提出告辭。
“不好意思,我的要走了。”
整整一下午,從露西婭把她請來這後,除了最初的寒暄,她們什麼也沒說。
沒有那她原以為的拆散、指責和漫罵,也沒有仗著高貴的身份對她頤指氣使,露西婭就這樣高高在上地坐在那喝咖啡,安排事務,完全當對面的殷妙不存在。
殷妙從她的態度,感受到一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輕視感。
好像她只是小小的物件,更本不值得對方上心。
露西婭是她見過,最為傲慢的。
在她說完這句話,準備起身走的時候,露西婭的動卻比她更快。
她迅速站立起來,臉上綻放的笑容是殷妙整個下午沒能見到的熱烈與摯。
露西婭往前走出兩步,直直越過殷妙,誇張地張開懷抱:“親愛的,你終於來了!”
殷妙順著她的動轉頭,看到迎面走來身穿黑裙的優雅少女。
她身影翩躚,嘴角含笑,連行動間步伐抬起的角度隱隱帶著古典的韻味。
露西婭親熱地摟著少女的胳膊,向殷妙轉過身。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她說到這頓了頓,顯然是經忘記殷妙名字的音,然而不過眨眼的瞬間,她就毫不在意地隨口胡謅出一個新名字,“她叫艾瑪(emma),至於這位是我的小公主卡特琳娜(katarina)。”
殷妙頓時無語。
記不住名字就記不住,怎麼還亂給起名呢?你才是艾瑪!你全……除了路德維希是艾瑪。
難怪路德維希對她不屑一顧,這種格連她差點忍不住想揍她。
黑裙少女卡特琳娜的態度卻非常溫和:“你好艾瑪,有點事情耽擱,抱歉來晚了。”
伸手不打笑臉,“艾瑪殷”只好擠出一個笑容:“你好,沒關係。”
想必這位就是讓露西婭等一下午的了。
和盛氣凌的露西婭相比,她倒是溫柔謙遜,看起來平易近得。
只是……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殷妙第三次提出離開:“要不你們倆先聊,我還有點事……”
露西婭忽然挑了挑眉:“你就不好奇嗎?”
殷妙詫異:“好奇什麼?”
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她是路德的未婚妻。”
“未婚妻?”路德維希嘴角帶著冷笑,“誰的未婚妻,我的?我怎麼不知道?”
“嚴格來說,不是你的,而是你背後的姓氏和族的。正好我是父親的獨女,正好你是支年齡和各方面條件唯一符合要求的霍亨索倫,這無數個‘正好’就構成今天我們的關係。”
卡特琳娜雙手交握垂在身前,向路德維希柔順地解釋。
“我很贊同莎士比亞的一句話,世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所以我相信,我們的結合就是必然的結果。”
路德維希的聲音如同寒冰:“這世上從來沒有必然,只有庸的自甘屈服。”
他不帶任何感情地看向面前微笑的少女:“你需要的從來也不是未婚夫,只不過是利益驅使下互相捆綁的工具,很抱歉,我拒絕你的提議。”
卡特琳娜表情不變,語氣含著深切的惋惜:“不和我聯姻,難道你想找個平結婚,然後像你的祖父一樣,失去繼承權後只能靠下一代的犧牲來維繫血統,你付得起這樣的代價嗎?”
“路德維希,我以為你應該明白,像我們這樣的出身,根本無法自由選擇,如果我是你……”
“你不是我,我也不需要你替我選擇,答案我在就可以告訴你,我選擇拒絕。”
“走開。”他的眉眼盡是排斥,頭也不回地越過她離開。
卡特琳娜望向他的背影,臉上毫無難堪的神色,反而輕輕笑了笑。
身邊的侍從輕聲提醒:“露西婭小姐還在等您。”
她語氣淡淡:“知道了,看來只能我自己過去了。”
……
路德維希走進哲學系教室的時候,前幾排的同學全在低頭刷手機。
他一進來,那原本刷手機的全動一致地抬頭盯著他。
有衝他擠眉弄眼,暗地豎起大拇指,還有一臉的難以置信,嘖嘖稱奇地望著他。
他沒有理睬眾怪異的表情,徑直在空位坐下。
馬修湊過來小聲詢:“你上週去參加派對了?”
“是,”路德維希答道,前排又有回頭看他,他皺了皺眉,“怎麼了?派對有題?”
馬修把自己的手機遞到路德維希面前,上面有好幾張那晚派對場的照片。
“隔壁組的女生刷ins刷到前男友,結果在面了點關於你的情況……”
馬修點開的賬號是阿卜的,上面寫著他長長的一串全名。
阿卜活潑的格在社交這方面尤為突出,ins號擁有不少粉絲,算得上是個不大不小的紅。
最新的動態底下有評論指出,那張懟臉自拍的照片後面似乎有兩,但是看不清。
立刻有技術帝跳出來調光銳化修改曝光度,一頓騷操後,阿卜的大頭照被無情剪掉,背景那兩個模糊的身影也摳得十清晰,路德維希優越俊美的側臉一覽無餘。
——他在派對的角落,和一個東方女孩纏綿接吻。
技術帝把摳出來的相連結貼到評論,只留下一句:酸了酸了。
這條評論瞬間被頂成高樓。
所有忽略了照片原來的主公阿卜,反而八卦地討論起這兩來。
捧臉親!太欲了!這個男生是我們學校的嗎?一鍾內我要他的所有資料。
樓上太婊了吧,沒看有女朋友嗎?
who cares(誰在乎),老孃樂意你管得著嗎?
嗯……這好像我認識。
樓上,我也認識。
對個暗號?
路德維希直接向上滑到頂,重新看向那張加工過的照片。
摳圖效果放大後成像模糊,只能看清他的側臉,殷妙的面孔完全被遮在他掌心。
幸好拍到的只有他,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困擾。
路德維希點進技術帝頭像,準備私信他刪除照片。
有從身後搭上他的肩膀,語氣是吊兒郎當的調侃:“行啊路德維希,有你的,看來週末過得很美妙啊,不如跟我們說說東方女孩的滋味怎麼樣?”
路德維希緩緩鎖上手機螢幕:“慎言。”
“不用不好意思,我以前在華國交換過,那的姑娘很easy很開放的啦,而且他們對西方異的要求特別低,每次去酒吧會主動貼上來好幾個,我們隨便帶走。”
他意猶未盡地摸了摸下巴:“不過你這個看起來更帶勁哎,不如給我介紹下?”
馬修在旁邊一板一眼地糾正:“嘿,裘德(jude),擦擦你的臭嘴,那是他女朋友。”
裘德是典型的紈絝,花心又濫情,名聲相當不好,和路德維希完全是兩個極端。
此刻他卻像抓住對方的把柄,帶著惡劣的笑意嘲諷:“女朋友嗎?我想起來了,是她,來聽過講座那位,可是我經常看到她換男朋友啊,之前是亞洲,和照片這位據說走得也很近,看不出來啊路德維希,你竟然好這一口?還是說喜歡一起玩點花樣……”
他話沒說完,身前的桌子被一腳踹翻。
路德維希像一柄出鞘的暴戾刀刃,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對方襲去。
“路德!”馬修出驚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