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浮月！！……”
聽筒裡傳來結束通話的電子音，面對一反常態的浮月以及方才接收到的資訊讓曦亭此刻坐立難安，好在浮月也發來了位置共享，以至於曦亭現在過去少了很多麻煩。
“曦仔，哥哥他怎麼了？什麼車禍？！”
“沒時間解釋了，我要立刻過去看看！餘下的過後再談。記著別跟你姐吵架，保護好自己安全，狐狸！”
曦亭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正是以往那種如炬的曜色目光，也正是這雙眼睛告訴了黃杉秋，他並沒有為之前的爭吵產生間隙，從來都沒有，他始終關心著他。而最後的那聲〔狐狸〕更是讓黃杉秋確信了這一點。
“好…你快去吧！我明白了！”
曦亭點頭，一個閃身化出黑翼騰空飛走，好在孟慶萱的結界沒有解除，方便了他離開。只是他一走，姐弟二人的立場就變得有些不投機，或許也可以說，有些不合適。
“姐…我……”
“……唉。別說了，我現在沒什麼想聽的了。”
孟慶萱點了一支煙，慢慢吸了一口，凜冽著眉心。
“待會兒，我還要接你六七妹子放學，這事兒暫時不提，就像曦小哥他說的，你保護好自己。還有，對人家好點，這件事沒來跟他是沒關係的，可人家還是下來蹚你這趟渾水，你再跟人家鬧不愉快，可就是你不好了。”
“姐，我跟他從來都沒鬧這麼僵過，雖然，他好像也沒真生氣就是了…”
黃杉秋撓了撓頭，想著剛才曦亭那個表情就如同得到了赦免，他松了一口氣那個人沒有真鬧掰，但他說的也沒錯，在此之前，他倆從來沒鬧過這班矛盾，甚至連爭執都沒有幾次。
“你自己知道就好！千年之誼不曾置氣，為何現在劍拔弩張？原因在你，在安危，他氣，無非怕你一步錯步步錯！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孟慶萱瞪了他一下，轉身大步離去，在不遠處便是她的轎車，上車之前，她最後凝望了一眼她的弟弟，目光中有說不出的複雜。
“你好自為之。”
看著轎車逐漸遠去，周圍的結界也慢慢退散，黃杉秋也收攏了真身本相。他抬頭望天，望著曦亭離開的方向，只能靜默，向他說對不起。
“曦仔……願那邊順利，別出什麼事。”
半小時前，時間回溯至某個市中心的咖啡廳。
清冷高瘦的男人正拿著一本讀物為對面的人靜靜解讀。狄冉的聲音異常的靜遠，悠久，人長得也好看，俊逸，給人念故事什麼的，其實對於聽者而言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可就是不知道緣由，整個咖啡廳只能聽到他並不大的讀書聲。
“原來如此，除了女主角，其他車上的人根本沒死是嗎？”
浮月笑了，單手支撐臉頰，有些懶洋洋的歪著腦袋打量低頭讀書的狄冉，不過，對方沒有吭聲，而是低沉著面容繼續他的朗讀。
“所以，那少年也根本不是人類，對嗎？”
浮月笑嘻嘻的問，頭又歪了幾分，而這話直接讓狄冉停止了朗讀，然後整個身子都宛若雕塑一樣，僵硬，沉默在那裡。
他不再發聲，對面的浮月也不再說話，只是保持著一種看破一切的微笑對著狄冉一言不發。空氣中此刻也沒了其他聲響，因為這座咖啡廳，早已被強大的結界控制，就連聲音都被全數禁止，凝固成玻璃水晶球裡那一方精緻虛假的小世界。
“《擺渡人》，呵，不覺得用來形容你有些合適嗎？”
“……你是誰？……”
狄冉問他，卻是伈伈睍睍，一改竹柏之氣。再怎麼看對方也不可能是浮月，於是他單刀直入，問了這個最顯而易見的問題。
“我是浮月，浮月是我，羽山浮月。就是這樣。”
只聽聞浮月語氣再次和緩如初，他一攤手臂，輕輕發笑。
“狄先生好生有趣，問這個問題，你以為，憑你就能知道答案？”
浮月紫水晶樣的眼眸投射過來一抹犀利的鋒光，一改所有的溫柔似水。他現在的眼神，只能讓人聯想到最可怖而吸引人的事物。
那就是深淵。
浮月換了個舒坦的姿勢，擲出手裡的叉子，剛好刺穿了狄冉面前的桌面，其力道大的驚人。
“聽著，我不知道他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這般費盡心思，或者說淪落至此。你所做的一切，我全都知道，從始至終我都看在眼裡。”
浮月微微眯起眼睛，狄冉難得露出了懼色與忌憚，他的雙手忍不住的在發抖，臉色極其難看，本就白的膚色變得更為冰冷。
“你是……那位……”
“我是浮月。同樣一件事別老叫我重複，你都不嫌煩的嗎？”
浮月打斷了他，不耐煩的扔了一塊糖在狄冉的咖啡杯裡，潔白的糖晶在杯中旋轉，在褐色的液體中沉淪殆盡。
“我不管你想幹嘛，但你最好別動心思到我身上，我弟弟身上，否則，我很樂意看一個人所有心血付之東流的表情。”
浮月起身，身體壓低在桌，湊近對面的狄冉，靠近他的耳邊又補充一句。
“特別是你這樣的人，不喜甜代表你更清楚苦是什麼滋味。”
他用食指撩撥了一下狄冉右耳上的竹葉耳飾，在對方更為恐懼的眼神裡，他甚至能捕捉到他瞳孔變化的頻率。這很讓他開心，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有這種欣賞人恐懼神色的癖好，無一例外都是像狄冉這種不容易心生恐懼的人的恐懼。
過後他又對著狄冉說了很多，無疑都是些諱莫如深的話題。臨走之前，他還特意叮囑，可不能隨便把這事兒說出去，自然也包括現在這個他的存在，尤其是不能告訴這具身體原本的那個浮月。
“不然，後果自負哦。”
浮月溫和一笑，卻盡是笑裡藏刀。
如若春風不再，便是月影降襲。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們是無家可回，他居然是有家不回，能做到如此田地，該說你這人是痴嗔還是貪婪呢？”
浮月戲謔的低頭沉吟，有種看好戲期待結局的模樣，突然他眼睛一亮，應該是想到了什麼，一個不留神虹膜的顏色就變成了如霧風一樣空明澄澈的顏色。
“啊！對了，我得趕緊回去看看我那弟弟！趁著身體還能用，見他一面！……”
一說起曦亭，〔浮月〕的臉上終於沒有了深淵那種可怕的氣息，變得自然可親，他一路小跑在十字路口等起了綠燈，口中哼著愉悅輕快的歌謠。
“哼哼哼～小曦曦～小曦曦～既是後人又是血親……真叫人期待！啊！手機相簿…果然，都這麼大了！長得可真俊……”
〔浮月〕走在斑馬線，這一波只有他一個行人，本來走得好好的，他也有躲避拐彎的車輛，可就是世事無常，一輛紅色的轎車正以絕對稱得上超速的速度向他飛奔而來……
“哈哈哈哈！俺是秋名山車神！！！”
〔浮月〕扭頭，與車頭只剩下釐米之距。
“欸？神經病？……”
“轟——！！！”
那震天撼地的巨響像極了高速物體撞上山岩發出的聲音，總之，浮月毫髮無損，而車頭被擠成了鐵餅，裡面的精神患者一命嗚呼。再之後，就是電話中的內容。
“所以說我哪知道他能突然衝過來啊？警察蜀黍，我沒撒謊哦？”
浮月被民警披了一條毯子，他人是沒事，頭髮和衣服倒有些髒，民警們一邊向他詢問，一邊遞給他熱飲取暖。
“嗯，我們看過監控了，駕駛員負全責，只是你居然沒事……這點我們有些，吃驚。”
“都說他只是蹭了一下啦？我不要緊，所以你們能讓我趕緊走嗎？我著急見我弟弟來著。”
“嗯，可以了。不過，再遇到家屬鬧事的直接報警就行，你把那群人教訓的過頭了，不然你也得負責任。”
“我也不想啊，那老孃們二話不說上來就要砍我讓我死，我不揍她不反抗等著她砍我嗎？起碼讓她爬不起來拿不起菜刀吧？哎警察蜀黍，這神經病也能遺傳對吧？真不愧一家人！”
“行啦，你差點就被撞死，算你命好！我們接下來幾天可能還會聯絡你，今天就到這裡吧。看你現在的樣子，需要送你回家嗎？”
“嗯不了不了，我能走能跑，你們也挺忙的，不用管我了，我可以回去。”
“那，你真能回去？我們不管你了哦？”
“嗯嗯嗯嗯，好的好的，謝謝你們不管我，警察蜀黍辛苦了。”
浮月走出警局，一個好心的小警察給他綁好了頭髮還把毯子借了他，現在浮月一個人在大街上，在一處公園安靜的等待著，等著某個人快些過來。
“快不行了吧，要不是那個天殺的神經病，老子明明還能見他一面……”
浮月的眼神兇狠起來，可聲音卻變得虛弱，他看著自己的手掌，仔細看去，無數細小的疤痕隱匿在掌紋之間，他知曉這些疤痕的來歷，每一道都因他而起。
“如果不是我，你本能活得更好。”
浮月的眼睛慢慢退回淺紫色，不過，他還是〔浮月〕，還沒有變回原本的樣子。
困，好睏，可這次睡了，又得花多長時間多少力量醒來這麼一次。
“可惜……還是錯過。是我沒資格見你的後人對麼？”
浮月靠在長椅上，眼皮開始打架，他明明聽到一個聲音越來越近了，這讓他太不甘心了。
“浮月！！你怎樣了？！浮月！”
視線最後是一個黑髮青年的模樣，他滿臉焦急，正環著自己的身體。
“沒大、沒小……”
浮月笑了，輕輕戳了一下曦亭的額頭。
“叫…哥……”
一瞬間，浮月的眼睛沒了神采，可緊接著就被取締，那是這雙眼睛原有的光芒和本色，那是羽山浮月本人才有的最溫和無暇的目光。
“浮月？……”
“小曦……發生什麼事了？”
“你打電話說你出了車禍，現在你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有的話我立刻送你去治療！”
“嗯，沒有啊小曦，哥哥好的很，那車子沒撞到我，放心吧。”
曦亭將他摟緊，因為怕他自責浮月一直拍他的後背，像是哄孩子一樣。
“你還記得你在電話裡說過什麼嗎？……”
“記得，我說有一個精神病患者開車蹭到了我，不過不要緊，民警們效率很高，都已經過去了。”
“還有呢？你只記得這些嗎？那時候，你的語氣，根本就不是你……”
“我還說過什麼，我真的不記得了…大老遠把你叫來，沒想到這事自己解決了，不好意思小曦，讓你白來一趟。”
“好，沒事就好，我們回家休息。等你狀態好點我們就去林姐那裡做全身檢查。”
曦亭攙扶著自己的哥哥，走了沒幾步浮月就拽他袖子，神色侷促的問他。
“對了小曦，你今天出去，是，因為杉秋的事吧？是不是還沒解決好呢？”
“嗯……是。但我們剛才吵了兩句，不適合立馬回去。現在的局勢更傾向我暗地裡調查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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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亭沒想到浮月也記得這一出，明明他都沒怎麼跟他提。
“你們吵架？為什麼呀？怎麼可以？曦亭你是不是又無理取鬧了，連跟人家杉秋都能吵起來！”
浮月微力甩開曦亭的手，有些氣憤的看著他弟弟，對方也知道浮月肯定會這樣，也是不意外，就是有點頭痛罷了。
“是……我太衝動了，我忽略了那個人對他的重要性，太急功近利了。”
他懊惱，現在冷靜下來更是覺得自己怎麼那麼容易炸鍋，畢竟他的妖生經歷裡可沒有那麼多怎麼跟吵過架的人複合的辦法，而且整件事的重點也不在於此。
“你們不該吵架，冷暴力更不行。他的事我們所有人可以一起解決，總會有合適的辦法，眼下最重要的可能不是著急再和他見面，而是儘快找到他那個〔貴人〕。並有所瞭解。”
浮月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他微微凝眉然後轉頭問曦亭，印證自己的想法。
“小曦你，應該嗅過他身上另一個人的味道了吧？”
“……嗯。”
其實之前一見面曦亭就嗅到了黃杉秋身上殘留的屬於曾知憫的氣味，只是不說破而已，羽龍的嗅覺特長是不用說的，浮月自然深知這已有的線索。
“那就好辦了……不如我們先去學校，先找到這個人，打聽一下他的口碑，口碑不靠譜的話，我再去跟他交涉，切實品鑑一下他的為人……”
“其實不用那麼麻煩，控制那人的行動不是更快嗎？”
“那可不行。再怎麼說他也是獨立的個體，有失穩妥……只是咱們羽山多年以前有老祖先創造的破劫奇術，如果沒失傳，或許就能派上用場了……”
“就算沒失傳，可真有那種東西嗎？”
“有的，據說當年始祖羽皇昨禹就是藉著此法覺醒了血脈通流，致使萬眾一心，完勝〔白夜起源〕。雖然代價依然，可無外乎是個好選項。”
浮月嘆氣，他有些後悔當年小時候看的書還是不夠多，如果他再多鑽研鑽研，說不定就能找到那本古抄秘籍。
“說這個一點用都沒有，小曦我們快點回去吧，歷劫這種事耽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