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網->玄幻->黑龍復仇傳->章節

第三十六章:瀧月痕「上」

熱門推薦: 食物鏈頂端的猛獸 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 劍仙三千萬 我有一座天地當鋪 女配她天生好命 宇宙級寵愛 我真不是魔神 都市國術女神 諸天新時代 特種兵之戰狼崛起

細膩柔軟的狼毫筆在平整乾淨的宣紙上迴轉曲折,端莊秀麗的中楷華章如行雲流水一般,黑白分明,筆尖所及之處亦是留香不散。

那只白淨無塵的手緩緩放下手中筆墨,最後端起一個裝滿紅泥的小瓷缽,用白玉製成的印章仔細碾了碾,遂在落款處蓋上了自己的名字。

「羽山浮月」

對,沒錯,正是羽山浮月本人。

“第四千三百五十七次……”

浮月口中念出一個數字,隨即便從身側的櫥櫃裡拿出了一把半臂長短,構造規整的銀色匕首。

整個利器都是由精度純度極高的古銀所鑄造,通體如水的流銀色和精湛的製造工藝讓人產生一種這完全是一把白刃的視覺錯感,它筆直的雙刃構造鋥亮的宛如剛打磨好的鏡子,然而最能吸引人目光的,則屬那手柄與刀刃的聯結處佔據整個刀柄部位,一朵倒位鑄成的含苞吐萼的銀色蓮花。若不是那金屬的觸感無時無刻都提醒人們那是一件沒有生命的東西,光看那花瓣上細軟如絲的花脈,定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浮月右手緊握銀蓮匕首,同時從書案旁直身站起,三兩步便走到了房間的正中央。

他先是深深吐息了一下,隨後快速將握緊匕首的手抬起,雪色的衣袖紛飛,刃身猛的向前突刺,回鋒,上挑,橫斬,伴隨著剛柔並濟的下腰,與後翻屈腿,完成他整套動作的第一式。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幹淨利落,卻又賞心悅目,沒有絲毫多餘的同時,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完成每一個招式,對每個細節的重視程度,都印在了他的眸子裡。

後面直到他實在沒力氣再揮動刀刃,浮月才放下銀蓮獨自矗立在房間內一邊擦拭著汗珠一邊張口喘著氣。

殊不知,只是在短暫的休息之餘,他的視線就轉移到了另一把鋒利的細劍上。浮月看了看那把劍,終於還是忍不住,決心一下,狠狠一握,攥緊了它。

可還不等他將那劍提起,他掌心的皮膚便迸裂出血,劇痛登時傳遍了他半邊身子,鮮血順著他指尖的縫隙和劍柄迅速淌落在地,發出滴滴噠噠的寂靜聲響。他先是因為疼痛默默地蹙了一下眉眼,卻沒有過多的反應,看著地板上越來越多的血跡,那把劍最後還是緩緩從他面目全非的手心裡滑落。

半晌,他都無動於衷,既不管自己的傷口,也沒繼續之前的練習。他那如雪的髮色和肌膚與那赤紅色的鮮血形成了堪稱刺目的比對,而那雙淺紫色的眸子裡,滿滿都是失望與無奈。

“第四千三百五十七次除錯……失敗。”

浮月將銀蓮放好,矮身擦去了地板上所有的血跡,走到水盆旁邊清洗自己的傷口。而就在他路過自己書案的那一刻,原先他寫字的那張宣紙被氣流帶動了一下。

光看那標題,那明明寫的就是一份千字的“自罰狀”。

其實這件事情的起源,也是說來話長。甚至可能要追溯到,距今遙遠的兩千多年前。

【兩千二百年前·羽山境地】

一道赤紅色的光柱直沖天頂的雲穹,羽山境內的大地也隨之震顫顛動。在遠離境內之地的一片澤宇之中,一對身著銀袍的高挑男女聽聞那巨大的地動聲為之駐足停留,不容置疑的是兩人臉上皆是同樣震驚詫異的神色。

“蒼訣,這是怎麼回事?!莫非……?!”

“是月兒!走!”

貞蘭下意識一點頭,展開通體烏黑的羽翼,隨她的丈夫一起運用內功加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羽山。不出所料,待到二人重回羽山境地之時,山頂瓊樓的周圍已經圍滿了全山上上下下的一千多號龍眾。同樣,這裡面也包括一些其他妖族同伴。

“浮月出事了嗎?!”

蒼訣高高的從上空落下,收攏了堪稱可以蔽天的羽翼,貞蘭則是在他身後,還未等他散去羽翼的形態便向其中一人詢問情況。

“族長!月月他想強行突破二重,已經走火入魔了!!這老太爺們又不在……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啊!!”

還未等年輕的棕羽說完,一股紅色的氣浪便從對面的建築內噴薄而出,其氣來勢洶湧,足有吞併山河之力,頓時便掀飛了眾人身後的巨石。

“月兒!!”

蒼訣面前閃過一抹黑發的尾影,只見羽山貞蘭已拔出腰間雪色細劍,迎著那霸道的氣浪而上,鋒利的劍刃卻能毫不費力的刺破這穹隆,一瞬間便開出了一條道路,而貞蘭也早就衝了進去。

“貞蘭!”

“夫人!”

“快速傳音給老太爺他們,保護好山上其他孩子!!這裡交給我們!你們快去!”

話音剛落,蒼訣也緊跟妻子身後,一併衝了進去。

一入雅室大廳,周圍幾乎都是被衝倒衝落或四散漫天飛揚的傢俱,書卷,更過分的是懸掛在房梁正上方的青銅鍾爐也搖搖欲墜,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

“月兒!月兒你在哪兒!?月兒——!!”

羽山貞蘭一個閃身加揮劍,毅然決然將一個飛過來的墨玉桌子劈成兩半,包裹在銀色衣袍裡的軀體纖細而柔軟,卻能使出非凡卓群的力量。心急如焚的母親眼尾帶著一點赤色,氣浪又一次被她的細劍擊破,帶起她如墨一樣的及腰長髮。

貞蘭一路披荊斬棘,作為母親的本能讓她對一切阻攔她的事物都產生了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在她破開最後一扇門後,她心中所念的孩子終於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年齡尚幼的羽山族長子盤腿端坐於坐墊之上,整個人都被一種詭異的紅色所包圍浸染,他原本整齊乾淨的雪發沾染了大片鮮紅的血液,正被那股失控的力量掀起,走火入魔般的凌亂飛散著。他稚嫩的面容極為痛苦,又好似極力的在隱忍,一層細密的汗水掛在他白色的長睫上,而幼小孩子的身上,也早已是血跡斑斑。

小浮月沒聽到母親喊他名字的聲音,只是隨著那他進一步運功修煉的進度,再一次,渾身一顫從嘴邊湧出一大股夾雜著塊狀體的鮮血,同時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正是千鈞一髮,那小小的身影搖搖欲墜,隨時都有血崩暴斃的可能,忽而一道金色鱗光閃過,將浮月以及他身邊那一圈詭異的紅色盡數包裹住,也就是一個眨眼之間的事情,所有的異動全都停止,恢復如初,浩劫過後的空氣裡,再也看不見任何一點赤紅的顏色。

待到那溫柔而堅實的金色氣息消散,身為父親的蒼訣已經救下了自己的兒子,高大的羽龍族長單膝而跪,在他的臂彎裡留出一個足夠安全穩當的空間支撐著浮月已經傷痕累累五臟俱損的軀體,此時此刻貞蘭也已經衝過來,細劍朝著地板用力一插同樣半跪在浮月身旁,而浮月就當著他雙親的面一歪脖子在蒼訣的袖口上又咳出一大口血汙。

“咳…咳……”

“月兒…你睜開眼看看啊……”

貞蘭見自己的孩子遭此橫罪,想輸送龍氣給浮月卻礙於一些因素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手,只能強忍淚花,好在蒼訣沒有他妻子的顧慮,男人的神情自然也是心疼不已,但身為父親和族長,他不能有過多的動搖。

蒼訣大手附上浮月的心臟部位,大概半柱香時間之後,小家夥體溫才慢慢恢復,回神甦醒。

“……爹爹,孃親……”

孩子第一時間甦醒的時候,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向父母親哭訴身體上的疼痛和苦難,與其他人大相徑庭的,他的第一反應完全展現在他那雙抬頭向上看過來的淺紫色大眼睛裡,那完全不該是一個羽龍的孩子眼裡該有的神情。

“為什麼我就不能像大家一樣呢……?”

他孩童的聲音裡蘊藏了太多的疑惑和不解,顫抖而細軟的聲線宛如遊絲。浮月看著他的父母,緩緩攤開他一雙傷痕累累乃至血肉模糊的小手。

“為什麼,我既不能拿起武器…又不能修煉內力……?是我有問題嗎?爹爹,孃親,為什麼月兒就跟大家不一樣?是月兒做錯了什麼?這是上天在懲罰我嗎……”

浮月固然覺得痛苦和委屈,卻從來不是因為內外傷的劇痛,而是那些從他一出生就伴隨著他的那些一成不變的問題。

“不,浮月跟大家都是一樣的,永遠都是!好孩子,你沒做錯任何事…這不怪你……”

蒼訣眼中深深隱匿著自責與深切入骨的心痛,浮月所問可以說是這個孩子一生都無法消除的心結與劫難,他身為父親卻對這件事無能為力,那可以說是一件足夠令一位父親絕望的事。而他的母親已經控制不住斷線的淚水,聲色哽咽的看著自己心尖上的孩子。

“月兒…你永遠都是我和你父親最愛的人,你沒有錯,從來不是你的錯,都是娘不好,沒給你生一個更好的身體,對不起,對不起……”

蒼訣和貞蘭雙雙抱著浮月,卻都不敢用力,生怕這個孩子突然之間就離他們而去。

“爹爹,孃親……都是浮月不好,浮月讓你們傷心了,你們不要難過,浮月再也不會了……求求你們,不要傷心了……”

渾身上下被血染紅大半的白色小羽龍,傷痕累累的他還是沒有絲毫猶豫,毅然抬起那顫顫悠悠的手去撫他雙親的臉頰,在上面留下一片鮮紅的手掌印記。

“浮月…一點都不疼……”

半個時辰之後,瓊樓內外的殘局已被清理完畢,人群也被遣散整修,蒼訣交代完了其他羽龍族人該辦好的事以及處理方式,便匆忙趕回自己的居所。他所居住的主室之外的正殿,早就打點的乾乾淨淨,只見一女子端正的跪坐於大殿中央,她一回眸,曳落在地的黑髮便劃出一個弧度,黑曜石一樣的一對眼睛明亮而極具穿透力。

“族人們都安排妥當了嗎?……”

貞蘭平靜的問他,他妻子的眼中不復先前的脆弱,不過那纖柔的十指卻情不自禁的攥緊了她裙袍的下襬。

“都妥當了。”

蒼訣點頭,他瞳仁之中一圈金色的邊際反映他的情緒,內斂神瑩內藏鋒芒的眉宇裡不難看出一個父親的擔憂。

“月兒怎樣了?”

“太爺們正在治療,說問題不大,不過需要時間,現在,應該接近尾聲了。”

貞蘭話音剛落,大殿盡頭緊閉的屏風門豁然貫通,三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步伐輕穩從中踱步而出,而居於他們三人之首的那位老者,懷中抱著的正是已恢復正常的小浮月。他們的孩子看上去已無大礙,只是那雙小手纏滿的白色布條讓人看了格外的心疼。

“月兒!!”

“爹,娘……”

畢竟是自己的孩子,雖然夫妻倆已經極力剋制他們的言行和反應了。

“月兒,你現在還難受嗎?”

“已經不難受了,也不疼了,放心吧,爹爹……”

“好,沒事就好,讓高祖爺爺帶你去休息…月兒,剩下的交給爹孃來就行,你快睡吧……”

“我沒事,真的沒事,孃親……”

浮月轉過脖子看貞蘭和蒼訣,小家夥的面容憔悴,本就雪白的膚色此時此刻硬是更沒了生跡,灰蒼蒼的嘴唇乾裂,還是能緩緩道出幾個字。

“孃親,爹爹…能不能不要讓小曦知道我練功的事?我不想他看見,我怕嚇著他……”

而這句話,又是聽的他的父母心頭一緊。

“我們答應你,浮月,不會讓曦亭知道的。”

“蒼蒼,蘭蘭,你們都不要擔心了,小月月已經沒事了,剩下的,交給我們這些老頭子便是,就先把他帶到別院靜養啦。”

“謝過太爺!……”

直到浮月半闔著眼被抱老者了出去,這件事情才算有了一個始末。其實這不算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只是這次的程度比較嚴重,可以算是史無前例的。

羽山浮月從一出生就是特殊體質,雖說內體攜帶妖仙的力量,卻因為他身體的原因得不到發揮和施展,因此,他自幼便不能習武,不能拿起任何標準意義上的兵器。且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他力氣小或者身體孱弱所致,更不是因為他不用功鑽研的問題,而是有更嚴重的原因。

除了妖仙體質,他還是天生“淨體”,就是忍受不了任何“汙穢”的東西,其中自然就包括殺戮和掠奪的代表「兵刃」。

對於一切含有兇光之物會先天性的產生機體排斥,俗話說就是碰不得任何兇刃利器,碰了就會反噬,而反噬給他最大最顯著的生理反應便是受傷流血,那些與兵刃接觸過的皮膚會直接迸裂出血,所經受的疼痛比一般傷口要嚴重數倍不止。且不說那些貨真價實的刀劍,纓槍,弓矢,但凡浮月有一點想要練習兵器的念頭,哪怕是平常一件不能將他怎樣的普通菜刀,也會變成傷害他身體的利刃。

既然不能練兵器,那內力為何不能深造?

對“淨體”來說,練功是同等的道理,可能對浮月身體的潛意識而言,他後天所學習的一切武功傾向的東西全部都是不潔不淨的存在,從他小時候第一次練功被反傷開始,他最多只能學習每套功法的第一重天,一旦他想要突破第二重就會如同之前那樣,面臨血崩暴斃的危險,與此同時他的五臟六腑也會同步受到傷害,這四百多年下來,他的脾臟就差點廢掉了兩次,相應的其他臟器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不過好就好在,每次都算發現的及時,羽山的醫術乃舉世無雙,只要不死就有醫活的可能。

不過這從來不是一個人可以拿來盡情揮霍自己健康的藉口,他給自己帶來的傷害終歸是不可逆的,所以從羽山蒼訣和羽山貞蘭第一次發現浮月的這個症狀開始,就明令禁止他再修習任何功法和武器,且族內不允許任何人教導他相關的任何知識,一經發現一律嚴懲不貸。

羽山的羽龍們就好比一個大家庭,比起被族長懲戒他們更擔心的其實是浮月的安全,但並不是因為羽山浮月是族長的兒子才是如此的,而是因為,他們所有人都很喜歡這個不大一樣的孩子,他很善良,很聰明伶俐,他有著一顆真誠待人的心,僅此而已。

因為浮月的懂事聽話,使得全山的族人都對他憐愛有加,但孩子還是深知這麼做是錯的,可為了那一點改變自己的可能他又不得不做,就是這股強烈想要改變自己的執念讓他每次路過羽山的藏書閣時都會忍不住偷偷跑進去尋找那些修煉心性身性的功法,並且憑藉自己過目不忘的能力將它無形的帶離出來,而他每每進行修煉都要事先進行一個儀式才能適當削減孩子心中的罪惡感。

那就是寫「自罰狀」。

沒有人這麼教過他,貞蘭和蒼訣也不知道,浮月究竟是從哪裡習得這個“習慣”的,而且每當浮月覺得自己非做一件錯事不可的時候,便會提前寫下一紙書憑,當做是對他自己的裁決。據他自己所說,這是他從一卷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羽山殘卷上看到的,其久遠程度可回溯到始祖羽皇羽山昨禹的年代,雖然到現在羽山已經沒有這個慣例了,至於他把那一卷殘破的卷軸擺出來給大家看時,除了蒼訣和幾位老太爺以外,也沒人能看懂其中的奧義。

然而從他第一次習得這個「傳統」以後,他私自因為此類事件寫下的自罰狀就不下六百張。

「砰——!」

大殿的房門被其中一名長者關上,偌大恢宏的瓊樓正廳只剩夫妻二人面面相覷。許久,也許是沉默不再有任何的意義,黑髮雪膚的女性朱唇一啟,吐露出她溫和莞爾的聲線。

“太爺都承諾了,那他會好起來對吧……?”

蒼訣視線在他妻子兩灣黑玉一樣深邃的瞳仁裡,不難看出她眼中的動搖和遲疑,當即堅定的回答她:

“他一定會好的,就和以前一樣,我向你保證。”

“其實我剛才真的很想幫他治療,但…你知道的,我有過殺孽,龍氣已有汙濁之相,方才,要不是忍住了這手,恐怕月兒還要多遭受一份罪……”

貞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是悲傷又似是自責。

“都是我的錯……讓月兒承受了他本不該承受的壓力,他本可以和平常的羽龍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在這世間成長,這是我的責任,我認了,可這孩子…為什麼就這麼倔強呢……?就算他一輩子都一事無成也好,一生都與普通人無異也罷,我只想他好好的活下去,怎麼,就這麼難呢?……”

蒼訣聽後沒有立即做出回應,高大的羽龍族族長緩緩走到他妻子的身邊,輕輕一抬手,便將他的愛妻摟緊在臂彎裡。

“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他註定要歷經坎坷和跌宕…貞蘭,這也不是你的錯,我不會讓這種情況一直下去的!我會找到辦法解決的,相信我,貞蘭!…”

黑羽的王者低頭在他妻子的耳鬢之間許下承諾,任憑女子用力回抱住他的後背,男人的眼睛被一層陰翳所籠蓋,但卻永遠也蓋不住,那凌厲的宛如蒼穹閃電一樣的金色。

“我會給月兒一個滿意的答案!……”

與此同時【霜梨別院·沁水室內】

一隻梨花色的蝴蝶從窗外飛了進來,恰巧落在一片銀白的髮絲之上,此處別院是羽龍休養生息或養病的治療場所,他在被送來這處療養院落之前就被細心清洗過,身上的血汙與汙濁之氣早已被洗滌殆盡,或許是因為家中長輩傳送的精純龍氣現在起了作用,浮月先前那股頹靡蒼白之色已然無存,嘴唇也有了些許硃色。他先是用手指逗了逗自己髮絲間婉轉流連的蝴蝶,一雙紫眸裡漾著溫柔繾眷的笑意,將指尖和身體裡剩下的疼痛感全部拋之腦後。

他的高祖爺爺已經給他的手抹上了一層特製的無味藥粉,臨走前也按照他自己的要求幫他點了一支百蘭香,目的也全都在此:那種藥粉能完全阻隔血液的腥氣兒並且做到有效的止血,而百蘭香,除了用作最基本的薰香以外,它還有個不為人知的神秘用途,那便是短暫麻痺羽龍的嗅覺神經,讓他們聞不到除了燃香以外的任何氣味,其中自然就包括那些漏掉的血腥味以及病痛的味道。

說一千道一萬,浮月就是不想他的小弟弟知道他受傷了這件事,那小家夥的本事和能力都遠遠超越他現在的年紀,所以在隱瞞傷情這一點,必須做到天衣無縫。

可這一想到他弟弟曦亭,浮月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就上去了幾分,心想也許他又跑到其他大山裡去玩鬧了待會才會回來,好給他時間想幾個藉口,糊弄一下,要是再和上次一樣,把小東西急哭了就不好了。

“唉……小曦,哥哥是不是很沒用啊?次次都是這樣?”

浮月本來想把胳膊枕在脖子下面的,可無奈手還是有點疼就作罷了,安安靜靜地在榻上擺出一個安詳的姿勢仰望天花板上的房梁。

“那是因為你對自己太苛刻了,你沒必要讓自己像別人一樣。”

浮月忽聞窗外一個朗朗的童聲,當即又喜又驚,支起上半身就爬了起來。

“鏡川哥哥!你怎麼來了?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練功嗎?”

還沒等浮月完全爬起來,就被一隻同屬孩童的手給輕輕按回了床上,只不過,這個羽龍的孩子顯然比浮月要年長一些,要強壯一些,而且跟浮月同樣少見的,這個名叫鏡川的孩子有著一頭青灰色的頭髮,與山上那些常見的棕羽和黑羽完全不一樣。

眼前的這個男孩雙目似星,眉勝遠黛,生的格外俊俏,雖是少年十二三歲的模樣卻也足夠矚目,只瞧這孩子一襲窄袖常服,同為灰色的衣服上繡著三隻栩栩如生的仙鶴,三指粗細的髮尾被束在頸後,安安靜靜的一條馬尾巴,並且,這個男孩的一雙眼睛也是清澈而馥郁的雅灰色,一併算上眉毛和眼睫,全都是深灰色主體。

是的,這個叫做羽山鏡川的孩子,便是羽龍種族的變異個體,也就是數量稀少的「灰羽」,他們比「黑羽」還要少很多,可能千人之中也不會有一個。

自古以來,灰羽大多不善戰鬥,卻一般都有著非凡的智慧,不過可能鏡川是個例外,自從浮月的父親將多年漂流人間的他帶回來時,這個孩子便在各方面都展現出超凡的天賦和能力,不僅聰明而且還自創了很多功法和術式,小到雞毛蒜皮,洗衣服做飯的家常事,大到修復古書,運用龍羽龍焰的戰鬥,以及精密地控制羽刃的軌跡方向,如果要用一個度來衡量他的才能,那麼可以是他現在六百年的實力已經可以與滿千歲的羽龍相切磋,所以無論怎樣來看,鏡川都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今天的份已經練完了,然後就聽說山上出事了,這不回來看看,沒想到,居然又是你啊阿月…”

鏡川眉頭上挑了一下,很是無奈道:

“別起來了,躺著好好休息,你方才的事我都聽說了,這般胡來,你起碼也為小曦考慮一下吧?你就不怕小家夥看見你這樣哭鼻子嗎?”

說完鏡川就幫浮月掖了掖被子,隨即給他理了一下額間有些亂的髮絲。

“小家夥脾氣可有些烈呢,你要是瞞不住就等著被口誅筆伐吧,到時候,真就哄不好了。”

浮月躺在榻上尷尬無奈的笑了一下。

“呵…我,我這不也是想,想像大家一樣嘛?竟然想改變就要試著做出些什麼不是麼,比起單純想一想,我還是希望,我能真正為之努力過……畢竟我不是什麼天才,只能靠努力彌補天資的問題…”

“阿月你那叫亂來!努力可不是用在這方面上的,下次不許這樣了,聽見了嗎?”

鏡川在他的額頭上不輕不重的彈了一下,隨後就去摸自己腰間的錦囊,掏出了兩枚紅潤的珠丸。

“這是我今天剛煉製好的補藥,每味藥材我都試過了,絕對沒有任何副作用,你把它吃了可以恢復一些氣血,還能養養你的身體。”

“行,我吃還不行嗎,鏡川哥不用這麼小題大做,不過這心意我收下啦。”

浮月慢慢坐立,接過鏡川手裡的丹藥,沒有絲毫猶豫地放入口中服下,在吞下去藥丸的瞬間他的眉心更加舒展了幾分。

“這藥果然不凡……謝謝鏡川哥哥,真的是有心了!”

“要是可以的話我真想天天給你送一些滋補你身體的靈藥,浮月,你真的太會亂來了……還記得一百年前你的脾臟差點就壞死了嗎?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阿月,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了,沒必要逼著自己和大家一個樣子。”

鏡川放下了袋子,遞給浮月一杯水,明亮的灰色眼睛裡滿是嚴肅和認真。

“而且你並不是像你口中說的那樣一無是處,你說你不是天才?那好,咱掰扯掰扯吧,從小到大,書畫琴棋你哪樣不行?破譯和修復古籍的能力就連你父親都心服口服,還有天誠,試問這全族上下除了蘭夫人和你以外還有誰能把這支舞跳出它應本的內涵?三十六式步你全都掌握了,先不說普通人類了,很多步法就連羽龍都極難學會。”

“其他的我就更不用說了,你會的東西真的太多了,完全不能用沒用這個詞形容你,就像我說的,憑藉這些你完全可以做一個獨一無二的自己,不會武功又怎樣,不能拿劍又如何?你在這些方面的造詣完全可以彌補你的不足,為什麼你的這個心結就不能鬆一鬆呢?”

浮月低頭喝著鏡川給他的熱茶水,紫色的眼睛裡靜的好像一潭泉水。

“那些是我該做的,就算掌握了,也沒必要值得驕傲的,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既然我是父親的孩子,就理應擔起一些東西,即便我做不到,哪怕一輩子都做不到,我也想嘗試下去。”

是的,為了那幾乎渺茫的機率,他都要為此嘗試下去,先不為別的,首先就為了改變自己所困擾多年的體質,為了他心中的那一片嚮往與追求。

“鏡川哥哥,我這不是刻意跟自己過不去,只是我想在日後,能留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能讓我為之付出,改變的機會,我想幫你們,幫你們所有人,我不想一輩子碌碌無為,就是這樣而已。況且這些本領我學得還不夠好,就說這天誠的序章劍器舞,鏡川哥哥練的才是最好的,況且這羽山上下,就沒有你不會的東西嘛。”

浮月把腿支了起來,將茶杯放在桌上,紫色眸子內斂著一層柔和的光影,鏡川一看又把話說回來了便沒了辦法,只得按住眉心嘆了一口長氣。

“唉……我就不該跟你說這個問題,我跟你說這個幹嘛?你這秉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總之,我知道你以後自罰狀一定少不了寫,但是記住一定不能太過火了,明白嗎?要不是蒼訣叔叔給過我們兩兄弟特赦令我現在也進不來這裡看你你知道嗎?外面剛才全是想看望你的族人,大夥都快急死了!好就好在剛才蘭夫人和蒼訣叔叔來調解了,這才說服了一部分人!得虧小曦那孩子還沒回來,不然待會抓現行了你怎麼解釋?!”

對著鏡川有些說到點上激動的神情,浮月對他做了個抱歉的淺笑,一個不經意間,被褥就從他的小腿上滑落下去,露出一小截他的腳踝和整個腳背。

也許是條件反射,鏡川在用餘光注意到他的腳背露出來後,全部的目光就被吸引過去了。浮月看到了他的反應,很自然的低頭撫了撫自己的腳,眼中全然沒有一絲異樣的情緒。

“這兩天有些雨水,這腳又有點不耐受了,不過不打緊,等天晴了,就沒事了。”

之前鏡川不是沒有看過浮月的腳,不過,看過一次之後,就絕對不想再看第二次,不是不想,是不忍心——相比同齡羽龍孩子的腳趾和腳掌相比,浮月的雙腳可以說是沒有一處完好無損的皮膚,先不說大大小小的傷痕傷疤以及癒合後增生出來的組織,那腳指甲就足夠讓人看了以後生寒。

對於浮月這樣跳舞練舞的孩子來說,弄斷幾根腳指甲已經是家常便飯,這也就間接導致了他現在的腳趾和趾甲都透露著一種畸形且不好的視覺衝擊,形狀顏色難看不說,就連厚度也不大正常,兩隻腳傷痕累累,完全不像一個孩子的小腳丫。

頓時鏡川都想起來了,立馬用溫熱的被褥去捂浮月的腳,不讓他再把腳拿出來。因為他知道,浮月因為常年跳舞的緣故,又沒有羽龍的身體素質加持,僅僅憑著一副接近人類的軀體去練習一支高難度的龍族舞蹈,他的腳已經烙下了病根,只要是潮溼的天氣就會加劇他的疼痛。

其實他完全可以選擇不再練習天誠舞,他的母親也勸過,但是浮月除了倔強之外也發自心底熱愛著這種舞蹈,無論怎麼勸,都非練不可。

“阿月你,別把腳放到外面,會疼…”

“其實也沒那麼疼啦,我都習慣了。”

浮月還是聽了話重新縮排了被窩裡,對於他腳上這些傷痕,他從來沒有拿它們當恥辱或者自卑的藉口,相反他覺得很光榮,畢竟這是為了家族受的傷,他以這些傷痕的意義為傲。

“鏡川哥哥,其實你說的我都明白…我知道你們大家都是關心我怕我出事,但……我不得不做,還有我的父親母親,下次,不……等祖爺爺準我下地了,我就找他們道歉,我一定要給雙親一個交代。”

就在浮月把最後一個字說完時,靜養院的門庭處便發出一聲刺耳的吵鬧聲。

“啊!!你怎麼能咬人呢?!”

“讓我進去!!別攔著我!!我要進去!!”

“哎呀不能進!你哥哥正在靜養,族長說只是一點小傷,沒大毛病……你別去打擾他啦!哎喲!!你怎麼連我都咬!!?”

“今天就算被那老頭兒打死我也不走!!我一定要進去!!”

“哎哎哎!……別跑你!!……”

“你也別追進去了!……族長現在不許旁人探望……!”

“唉!這小娃娃!!”

屋內的兩個人聽著越發接近的腳步聲,都有點想笑卻笑不出來的奇妙感覺。且聽剛才鬧騰的內容,他們已經猜到了,門外那個人是誰了。

「啪——!!」

單手拍在門板上的小曦亭大口喘著氣,再怎麼看也只要人類孩子四五歲的大小,一身黑色秀紋衣破破爛爛,頭髮也不知道為何散的七零八落,仔細看還能發現他的小臉上還有被利器劃破的細痕。而他一抬頭,正好就對上了一雙黑如曜石一樣的大眼睛,滿滿都是急切和擔心。

“哥哥!!你沒事吧!……我,我聽別人說,你受傷了!……呼呼……!就,回來看你了,對,對不起…這麼晚才回家……”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等到曦亭平息了幾口氣,瞄見浮月包紮好的雙手時,嘴角一耷拉,眼睛就眯了起來。

“月哥哥……你沒事吧?都是曦亭不好,今天那麼早就跑出去玩了,要是我不那麼貪玩,在家守著哥哥,哥哥就不會出事了……都怪我——!!”

也不清楚他這股委屈勁兒從哪來的,在看到浮月以後,也許是松了一口氣,也許是以為自己害了哥哥受傷,小東西眼瞅著就想哭,換做平時曦亭定不會輕易掉眼淚,可只要是牽扯浮月的話題,尤其是這種,便能輕而易舉的把他整哭。兩個大一點的孩子一看不好也顧不得什麼了,浮月更是被他嚇得從榻上下來小跑到他身邊去哄他,鏡川則是負責抱他到榻上去坐,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好話才沒讓他繼續醞釀。

“小曦別怕,哥哥只是不小心燙到了,無大礙的,你不要放到心上……”

“來曦亭,吃個花糕,別難過了好不好,你月哥哥已經沒事了,別怕了,不是你的錯,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咱可不能這樣哦!”

“嗯……我不哭,哥哥就不疼……我不哭……”

“對啊,你不哭,月哥哥心不疼自然身體就不會疼啦!為了你最喜歡的月哥哥,再吃一個花糕,好不好吃?來笑一個給月哥哥看看!”

“好,好吃……嘿…嘿嘿……嗚……”

“好啦小曦,哥哥不疼,哥哥沒事,別難過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倒是你啊,怎麼弄得這麼髒呀?”

“我,我從涼夢湖那裡飛回來的……其餘朋友還在路上沒趕回來……可,可能是路上撞到樹杈了弄髒弄亂了……我沒注意……哥哥…”

“哇哦——!涼夢湖那裡距離羽山好遠的!咱們曦亭這麼厲害的嗎?是不是有將來超越我的可能?”

“……我以後一定比你還要厲害,川哥……你等著瞧好了…”

“好啊,我等著瞧!不過你這臉怎麼回事啊?有誰用天鎖砂打你了嗎?怎麼破了?”

“是啊小曦,誰 欺負你了嗎?”

“有誰敢欺負我呀……我,可能是被樹枝劃到了……?”

“哎呀傻小子!樹枝還能傷到你啊!你是羽龍,是不是沒控制住把羽甲狀態解除了?!不是都教過你了嗎,要把這種狀態調整成跟呼吸一樣隨時隨地都可以做到的嗎?”

“嚇!——是這樣啊!我都忘了還能這樣!!對哈我是羽龍啊,不是那些人類笨笨!我忘了!”

曦亭捂著小臉滿眼全是震驚。再用手一抓,發現連頭髮都已經散開了。

“啊——真是夠了!我能不能把頭髮剪掉一些啊!”

小曦亭長得不大,浮月也只是比他高出一個頭左右,聽聞自己弟弟的抱怨,作為哥哥的浮月給予了一個理解的微笑,他先是幫曦亭理順了額頭前面的碎髮,然後將多餘的部分別到他耳朵後面,輕聲問他。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可不能隨隨便便就剪,不過,既然小曦覺得麻煩那哥哥幫你重新梳起來好不好啊?”

曦亭本想一口答應的,但是看到了浮月纏滿布條的手還是猶豫了。

“不用了月哥哥,我自己會梳頭髮,這次就先編成辮子吧,哥哥手受傷了,不用哥哥幫我了…”

“傻小曦,哥哥都說了,只是不小心燙傷了,沒有大礙,給弟弟梳頭這件事還是能做到的,來吧小曦,正好今天鏡川哥哥也在,等哥哥幫你弄完了咱們比試一下,看誰今天記住的古詞多一點好嗎?”

他雖嘴上哄著但手上已經開始幫曦亭梳理起了頭髮,溫和的長兄極其耐心的幫曦亭理開亂糟糟的打著死結的黑髮,雖然這個舉動還是招致了小家夥的一點不滿,但也就嘟噥了幾句,沒太多的抱怨。

“月哥哥!我都一百二十二歲了!不用哥哥老是幫我梳頭了……”

“小曦,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是羽龍,跟你喜歡的人類是不一樣的,你這個年紀還只是孩子哦。”

“那我也不小了嘛……”

浮月熟練的給曦亭綁好了一個低辮子,鏡川在一旁聽後被逗得樂了一聲,換了個站姿隨手從腰間的口袋裡取出另一樣東西,然後示意曦亭伸手過去接。

“鏡川哥,你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啊?”

“噓,小曦你把手伸過來,我給你便是。”

鏡川對他單眨了眨眼,曦亭疑惑,終究是接過了鏡川給的東西。只見曦亭緩緩展開手掌,一枚蠶豆大小的圓潤石頭安安靜靜躺在他的手心裡,不過不一樣的是,這不是普通的石頭,這是羽山特產的稀有寶石,整個小球體沒有任何稜角,渾然天成,呈現永夜一樣美麗深邃的黑色,這還不是全部,最不可思議的,是它其中的花紋,那是一股股水墨白霧一樣幻化作花朵形狀的紋理,每朵細小的花都栩栩如生,實際上,它也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悅塵珠」。

當然這個名字麼不只是好聽那麼膚淺,悅塵便是心悅凡塵,便是惦念,留在世間美好深刻的憶記。物如其名,它可以將持有者最美好的念想儲存在其中,一旦打破,石中花盛開,使用者便能身臨其境重現當初尤新的感覺,無論當年的記憶多麼遙遠。

而曦亭當然認得這種奇異的寶石,鏡川一拿出來,小家夥的眼眶就張大了許多。

“川哥!這是悅塵珠啊!你,你是怎麼找到這一顆的?成色這麼好,這玩意平常根本挖不到啊!”

曦亭連忙把珠子在自己衣襟前蹭了蹭,擦去了浮灰,遂將它貼近眼睛,仔仔細細的端詳觀察,看了一會兒後,又遞給浮月觀看。

“先別管川哥怎麼弄到的,我問你曦亭,你喜歡不喜歡?”

鏡川掐著腰彎下身子,微笑著問曦亭,不出所料,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喜歡!只要是川哥給的東西我都來者不拒!”

“喜歡甚好,這悅塵珠就送你當獎品了!”

曦亭伸出小拳頭比了一下,鏡川心領神會,同樣伸出拳頭與他輕輕碰了碰。

“那再過兩年,川哥教你怎麼找礦脈!”

“一言為定,說好了啊!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兩人四掌交接,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與此同時,鏡川跟浮月進行了一次目光交流,而浮月相應,也對鏡川投來了感謝的神情。

整座山上,就沒有羽山鏡川完成不了的事,他是貨真價實的奇才。

三人又互相嘮了一會嗑,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鏡川仰頭看了看天色,告別了兩兄弟,欲跳窗離開。

“時候不早了,我弟弟在家等我該等煩了,就先告辭了。”

浮月摟著曦亭半邊肩頭,噙著淺笑對他頷首,算是默應。曦亭對他揮了揮手,笑著跟他告別。

鏡川走了一會,曦亭扭過頭看向浮月,小家夥一邊輕柔的托起自己哥哥纏滿繃帶的手,一邊問他。

“月哥哥,你真的只是燙傷而已嗎?你要是因為別的事受傷,不要瞞著小曦好嗎,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好啦小曦,哥哥真的只是小傷而已啦,有小曦保護哥哥,哥哥是不會受傷的~”

浮月摸了摸曦亭的頭頂,小東西順勢就像撒嬌一樣,一頭扎進了他的懷中,牢牢的環住浮月的腰。

“哥哥,我剛剛真的好害怕,我怕再也看不到你了……幸好你沒事,不然我不會原諒自己,一輩子都不會……”

“別胡思亂想了小曦,哥哥說過了,會永遠陪著你的。”

雪色的少年輕彎下腰,在胞弟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從前是,今後,也是。”

他懷中的孩子聽聞後用力點了點頭,卻什麼都沒說,但他的哥哥感受得到,小家夥不由自主逐漸攥緊他衣服的手心。

“好了小曦,沒什麼事的話,你就先回去玩吧,哥哥這裡,這傷,幾天就會好的。”

“嗯,不過我能再跟月哥哥這裡待一會嗎……”

“當然可以。”

過後,曦亭大概又守著浮月半個時辰,直到他好像打定什麼主意,才匆匆跳窗離去,臨走前,小家夥還信誓旦旦的告訴浮月:

“我一定會找到法子讓哥哥的傷快些痊癒的!”

不過說真的,浮月並沒有把它當真,也沒想過這小家夥會玩出什麼名堂,最多又是跑到山裡去挖草藥,或者翻了幾座小土包,也就沒太在意,高聲應了一句他的承諾,就準備回床榻上休息,而好巧不巧,正當他掀開被子準備鑽進去的時候,他的父親,羽山蒼訣推門進來了。

“爹?您怎麼來了,月兒已經沒事了,您諸多要事在身,不必刻意探望月兒的。”

浮月矮身正想給父親請個安,蒼訣一看直接坐在他身旁將身形接近十歲人類孩童模樣的他抱住,不許他再行任何的禮。

“欸,現在的為父只是一名父親,可不是什麼族長,月兒你傷還沒好,就不用按著條條框框行禮了,快讓爹看看手,可真是心疼死我和你娘了。”

浮月乖巧的雙手朝上把手遞了過去,蒼訣端過去仔細看著,一邊看還一邊用自己溫暖的龍氣氤氳著。

“月兒當然知道您現在是父親,而不是族長啦,但是對父親的話更應該好好行一禮不是嗎~等下我會去向母親請安的,你們就不必擔心我了,我真的沒關係。”

浮月像是開玩笑一樣逗了逗他的父親,蒼訣聽後被他這種好性子弄的有些想笑,但卻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笑,明明他才是最痛的那個,倒是學會先安慰別人了。

然而這一切都化作一位父親寵愛孩子的微笑裡。

“先別說你母親了,她剛剛才離開,說是要去仙棲山求籤給你祈福,十天後才能回來。在那之前,能先告訴為父,月兒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悄悄練功啊?”

蒼訣語氣和藹,後又朝浮月眨了眨眼,一副很期待的樣子,等著小家夥的答案。

“因為月兒想保護大家,保護族人,保護父母,保護弟弟。月兒想變強,想和大家一樣,有可以保護重要之人的力量!”

浮月坐在蒼訣腿上,望著他父親的雙眼,斬釘截鐵的告訴他自己心中的想法。蒼訣看著自己的兒子,短暫陷入沉思,最後,他這樣跟浮月講。

“月兒一定可以的,早晚會有那麼一天,你一定能保護好自己最在意的人。”

蒼訣慢慢合隆手掌,同時握住浮月小巧的手心。

“但是絕不許再讓自己受傷了,明白嗎?”

“我明白了父親!”

“好,這才是我蒼訣的兒子。今後,一定要謹記自己方才說的話,無論以後發生什麼,又遭遇什麼挫折,你都要牢記,你是羽山之巔的長子,你永遠也不能倒下,不能認輸,更不能退縮,你本身的存在便是堅強,哪怕砸在你身上的是隕鐵,是利刃,你都不能向任何人,任何事屈服。”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要為自己存在的意義而驕傲,要挺胸抬頭的活下去。就算形神俱滅,你也依舊是你。”

“是!孩兒明白了!”

見浮月一時間心潮澎湃,又是激動時刻,蒼訣也毫不含糊,從自己的衣襟裡拿出一把包裹著紫布的條狀物體,親手將它交到了浮月手上。

“父親,這是……?”

“開啟看看,這是為父和你娘,親手為你鍛造的禮物。”

浮月掂了掂手中的重量,發現分量不小,但也著實拿得動,輕微的晃動之間,似乎還能聽到金屬獨特的摩擦聲,似乎,他也即刻參悟了他父親的想法,小家夥的眼裡,立刻放出了激動的光。正所謂內心激動,手中顫抖,他小心翼翼拉開纏繞的絲線,一層又一層的褪去手中之物神秘的面紗。

那是一把工藝精湛,鍛造方式獨特的銀製匕首,大概有成年人的前半部分手臂長短,它通體銀白,拔出鞘後的刀刃是最常見的雙刃式,而刀柄,則是一朵倒扣的含苞待放的睡蓮,粗略一看,便栩栩如生,待到仔細一看,便是盡善盡美,登峰造極之作。

浮月不可置信的輕撫它雪亮的刀身,完全沒有意料之中皮膚寸裂的劇痛,他甚至覺得,這把匕首有著不同尋常的力量,因為他手上的傷口似乎還有進一步癒合的趨勢,確認過之後,浮月沒有絲毫猶豫拿起了它,不出所料,他沒有再出現新的傷口。

浮月舉著這把匕首,金屬刀刃的倒影中,他的眼睛氤氳著一股山間的霧氣。

整整四百三十七年,羽山浮月終於能夠體會到,拿起一件兵器是什麼感覺,也終於能感受到得償所願的欣慰。他終於不再是駐足原地。這小小的一步,於他而言,便是一個新的世界。

“孩兒謝過父親!……這真是孩兒此生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浮月雙手一合將匕首推回刀鞘,迅速的從蒼訣的懷裡下來,又結結實實行了一個鄭重莊嚴的禮。

“孩兒定會善用雙親的饋贈,絕不辜負父母的疼愛與厚望!”

“好…你心中暗曉便可,起身吧浮月,從今以後,這把古銀匕首便認你為主,唯有你能令它出鞘,你平日飽讀詩書,為它賜名吧。”

“孩兒瞧這兵刃銀亮似雪,但一眼看去,仍舊是這朵睡蓮最為醒目,憑此點,我決意為它取名「銀蓮」。因它名副其實,不需無用的贅述和誇讚。”

“好一個名副其實!浮月,今後為父每日便教你一式劍技,但只是劍,你所用的銀蓮只能是一把不變的匕首,終歸不能與劍相提並論,能否將劍技學成一套自己的東西,就看你的本事了!”

“孩兒明白!定會將銀蓮發揮到極致,也定會讓它的擁有者成為一個合格的主人!”

之後,蒼訣拉著浮月的手耐心教導他矯正了一些拿握的姿勢,還有一些基本動作,整個過程浮月都極其認真專注,但也同時不可思議,他抽空問蒼訣,為什麼這把匕首如此與眾不同,能不讓他受淨體的影響,對此,蒼訣也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多餘的話。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因為這上面有爹孃的力量在保護你呀。”

大概一個時辰之後,浮月偷偷問蒼訣,能不能讓他出去走一走,下午好不容易出了太陽,他想把腿腳曬一曬,正好蒼訣接下來也要出門去一趟昧崖考察毒物異變以及方圓各地接二連三出現穢物的問題,也就帶著浮月離開的別院,允許他在後山的小丘上曬一會太陽,並要求他不能呆的太久。

“父親,此去一別千里,恐有數月難見,您當真要赴往昧崖?”

“毒物橫行,禍害眾生,非去不可。”

“我知道了父親,還有您也注意安全,昧崖終年暗無天日毒瘴瀰漫,萬事小心。”

蒼訣點點頭,遂起身面向遠方,巨大地能夠蔽天的黑翼在他身後展開,烏黑如墨的鋼羽隨風而逝,伴隨著他乘風而去,消失在雲川山河,似乎天地間沒有任何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浮月紫水晶一樣的眼眸凝視蒼茫雲海,牢牢捏緊手中唯一能夠為他人舉起的利刃。目送著自己的族長遠去,心中卻默唸著他父親的話:

就算形神俱滅,你也依舊是你。

相關推薦:海賊之全員惡人我有一個遊戲世界重生之職業培訓師史上最強造物主治癒系醫生敢問閣下師承何人[全息網遊]雜牌術士獵者天下太上道祖穿書七零:男主極品媽靠淘寶帶全家暴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