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兩扇褪色的大門尚能抵擋風雨，廟頂雖有幾個斗大的破洞，但好歹也算是有個片瓦遮雨，只要站在不漏雨的地方即可。
雨漸漸下得大了，天也越來越暗。
“唰”地一聲，紫色的電光，照亮斑駁的神像，“轟隆隆”的雷聲中，夾雜著六師兄楚江顫抖的聲線：“這都是什麼神吶？怎麼恐怖如斯？”
他背後涼颼颼的，顫抖著一把抓住旁邊郭儒林的胳膊，誰知卻抓到了另一只握劍的手。
“南山腳下，供奉的自然是南山神了，”江歡“噗”地一聲吹亮手中的火摺子，冷冷說道。豆大的火光照亮了楚江驚恐害怕的一張臉。
楚江知道自己抓錯了人，心想還好大師兄不在，否則他又得挨數落了。然後在下一道閃電中接到謝珩投來的涼涼眼神，比神像還可怕，楚江悻悻然趕緊鬆開手，火速逃離現場……
江歡不知內情，只以為楚江又自己嚇自己嚇到了，於是挑眉調侃道：“陵江的官船上，六師兄講鬼故事，不是講得挺熘的麼？怎麼現在卻如此害怕！”
楚江毫無負擔地反駁道：“講鬼故事是講鬼故事，現實是現實，怎能混為一談。再說了，誰規定講鬼故事的人不能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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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歡“哼”地一聲，翻了個白眼：“歪理！”吐槽歸吐槽，她還是舉著火摺子走到正殿，將謝珩等人擺好的柴堆點著。
明亮又溫暖的火光，瞬間照亮幽冷破敗的廟堂，屋外雖然依舊電閃雷鳴，但好像也沒那麼可怕了，楚江緩緩吐出一口氣。
師兄妹四人，連帶著駕車的車伕老陸，一起圍坐在火堆邊，靜待廟外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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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山下人來人往，車馬喧譁，也並不冷清啊？既然是山神廟，為何如此破敗不堪呢？”
“是呀是呀。”
老陸是桃源縣本地人，他笑著道：“各位有所不知，如今這桃源縣啊，家家戶戶只供奉青溪神女，有求必應，可靈驗了。久而久之，別說這一方山神了，就連城中寺廟、道觀，也都香火稀薄，落魄了。”
“青溪神女？”江歡一臉懵，她怎麼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個神仙呢。有求必應麼？那管不管一統天下呀，江歡好笑地想。
謝珩知曉她的想法，江歡從來相信人定勝天，她哪裡求過什麼神，三十三重天宮，一眾神仙裡頭，她熟悉的恐怕有且只有一個——保佑她一統天下的帝星北辰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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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神女，在南朝不算冷門。
謝珩澹澹地道：“青溪本是綿延十餘里的一支水系。傳說漢末秣陵尉蔣子文戰死沙場，死後化身十殿閻羅裡的秦廣王。其第三妹未嫁而投青溪水，死後被祀為神，世稱青溪小姑，又稱青溪神女。”
“還不止呢！”楚江“譁”地一聲開啟手裡的紙扇，風流倜儻地在胸前搖啊搖的。
他眉飛色舞地道：“傳說本朝嶺西縣，有個叫溫紹的郎官兒，外放做官途中，曾在青溪河邊的驛館下榻，秋夜思鄉，倚門唱《烏飛曲》。
情到濃時，有一容色絕妙的青衣女郎，為他的歌聲所感，現身與之相會，並以笛音和之，餘音鳥鳥，繞樑三日。可惜溫紹赴任在即，無奈只得惜別佳人，別時互換信物。
數十年後，待到溫紹致仕還鄉，榮歸故里之際，又故地重遊，卻在河邊青溪廟中看到手持定情信物的神女石像。才恍然大悟，原來昔年所見乃是青溪神女。從此這一段過往，便被傳為美談佳話……”
若說之前謝珩所言，還是半真半假的傳說，那到楚江這裡，便是妥妥的風月志怪小說了。
江歡無語道：“如此說來，這青溪神女最多是個管本地男女姻緣的神仙，有求必應，卻是從何說起啊？”
車伕老陸道：“郡主自小在都城長大，不知其中原委，也實屬正常。原先這青溪神女確然如這二位公子所言，乃是傳說志怪中的痴情女子而已。然而就在八年前的九月，也是這樣一個秋日，青溪神女卻現身顯靈了。”
……
八年前的夏日格外炎熱，桃源縣連下一月的暴雨，河水倒灌，洪澇成災。河水退去後，瘟疫橫行，無數人染病而死。
桃源鎮縣令將得病的百姓，統統聚集起來，統一隔離在城外的神女廟中。當夜神女便大顯神威，不僅醫好了所有患病之人，就連那些死後為防瘟疫擴散而燒掉的亡人，都奇跡般地復活，回到家中。
從此，青溪神女護佑這一方山水，桃源鎮不再有洪澇，更不再有瘟疫。這也是當地百姓只供奉青溪神女的原因。
江歡與謝珩不由對視一眼。他倆雖然沒有親身經歷經歷過這場浩劫，但他們一個是女帝，一個是太尉，曾經無數次在卷宗中，看到過這場被後人載入史冊的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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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也就是天寧三年。那一年的南朝可謂是天災人禍集聚一時。
天寧三年春，江慕婉的外祖父文老宗主，三度出征，從羝族人手裡收復定、江二州，卻也因此使得南朝兵力折損近半，元氣大傷。
夏日裡，先是靠近北地的譽、涼二州旱災嚴峻。後來又逢江南暴雨連連。其實不止是桃源縣，南朝很多地方都突發毀天滅地般的洪澇，洪水淹沒村莊與田地，瘟疫，饑饉，死傷無數，說是人間煉獄，也毫不為過。
然而，也有幾個郡縣的長官本身具有治水抗洪的本領，指揮有方，不僅及時救助百姓逃到高山上避難，還帶領官兵，疏通河道，引流洩洪。從而減少，甚至完全沒有死難者。在這些表現優秀的郡縣中，桃源縣赫然在列。
如無意外，縣中的長官應該都有被論功行賞。江歡沒有記錯的話，桃源縣令後來好像還到都城做了個治水的都尉。
只是，這民間流傳的版本，怎麼跟都城邸報裡寫的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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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江長嘆一聲道：“若神女天上有知，見百姓們如此感念她的恩情，想必會萬分感動，師弟師妹們，等雨停了，若天色還早的話，咱們不妨去神女廟，拜祭一下她如何？”
江歡冷冷道：“……不如何。”
“小師妹，難道你不想見識一下，大慈大悲，法力通天，救黎民百姓於水火的偉大的青溪神女嗎？沒準她真的管姻緣哦……”
江歡斬釘截鐵：“不想！”
楚江委屈巴巴的目光看向郭儒林，“七師弟，你怎麼看？”他很識趣地略過兩人中間的謝珩，因為問了也沒用，他只聽江歡的話。
郭儒林弱弱地道：“其實……我也不想去。”
楚江：“……”
“六師兄，你這是志怪小說看多了吧。世上哪有什麼靈異之事，神女若真的這麼靈，世上又怎麼還會有那麼多的生死離別之事？”
“誰說沒有的，”楚江反駁道，“眼下就有一樁靈異之事，比如這悠然山莊的桃花就十分靈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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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師弟，你快說是不是！”
郭儒林笑道：“確實如此。眾所周知，這世上桃花都是春開春敗，無一例外。唯有悠然山莊的桃花，一年卻能開兩季！一季春來，一季秋去。可見……”
楚江搶答道：“可見此地確實得神靈庇佑！”
江歡、謝珩：“……”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冬鼕鼕”的敲門聲，原先眾人只以為是風吹門板的聲音，都沒放在心上，可誰知，這真的是有人在敲門。
然而，門外下著這麼大的雨，還能有誰會在此時到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