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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鏖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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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漢軍一路往西北追擊著潰逃的匈奴人。此時已過了焉支山千餘里,但沿途卻不見匈奴部落,彷彿他們早已聞警訊逃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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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弱水[注1],驃騎將軍登高遙望,河岸那方遼闊原野便是渾邪王的領地,漢軍卻不能再前往深入了。良久,似從風中嗅到了一絲兵戈之氣,霍去病倏然轉頭遠眺向東——便是那處,有他期待已久的獵物!

於是漢軍在此回兵東進。急馳半日,前方已得見群巒起伏,影影綽綽。霍去病問:“前方為何山?”

“山多無名,匈奴人只稱那裡為皋蘭。”

群山間坳麓曲折,最易伏兵。霍去病立時警覺,遣出斥候速往前探。隨著大軍馳近,眼前的蒼山靜林已隱隱透出危險氣息。

遠處蹄聲急迫,前頭探路的斥候倏而返轉。霍去病只看他們策馬的架勢,便知曉那方山下定布有匈奴大軍:“傳令各部放緩馳速,結陣而行!”

彩旗高高舞起,廣闊原野上的漢軍會聚變幻。不多時,草原上顯現一巨大圓形。八千漢騎便在此隊陣裡有條不紊馳來,各色旗幟散佈在圓陣內外。

再馳半刻至皋蘭下,前方坡頂冒湧出密密麻麻的人頭,一眼望去竟然無窮無盡,顯然匈奴人早已嚴陣而待。

如此強壓氛圍迫得漢軍稍滯,原野上的圓陣越行越慢。

霍去病沉著下令:“各部保持陣形,不得滯後。”他掃視一圈,不遠處,前方左右皆是匈奴人,卻是比漢軍人數多出許多。敵眾我寡,今日必有一番惡戰。自他出征以來,盡是打突擊戰、奔襲戰,從未有過如今日這般人數懸殊的遭遇戰。

坡上最高處立著的是呴犁湖與休屠、折蘭、盧胡三王。處在弱水遠西的渾邪王未至,只遣了小兒子蘇[注2]率部而來。今日河西四大部落的控弦甲士足有萬五千人聚集於此。

“哪個做先鋒去殺漢軍?”呴犁湖環顧左右,折蘭、盧胡二王皆躍躍欲試,唯有吃過敗仗的休屠王緘口不言。

渾邪王子蘇年輕氣盛,急忙將令旗一指,著己部前鋒搶在頭裡,朝漢軍發起猛攻。他哈哈大笑:“漢軍瞧見我們這許多人,心驚膽怯不敢上前了。”

呴犁湖卻面色沉凝,盯著坡下漢軍那個極大的圓形陣勢若有所思。

從坡上衝落的渾邪前鋒有兩千餘人,他們發出刺耳狂嘯,在漫天塵囂中滾滾殺來。

圓陣內的漢軍士兵平端弓弩,靜待陣中旗鼓的指示。前方沉重的馬蹄聲如千把重錘擊在每個漢軍官兵的心上,仿若地獄傳來的戰鼓聲。匈奴人越衝越近,漢軍的戰馬亦彷彿受不住如此沉凝的氣氛,不住低聲嘶鳴。

月歌策馬與齊昭候在一處,她暗暗焦急,心道:“仲兄從來出兵疾如狂風,今日卻為何按住不動?”不只她,各部官長亦如是想。

忽然主陣中心傳來震如雷霆的鼓聲,綠旗揚起高舞。趙破奴一見,高聲喝呼:“我部軍士,隨鷹擊司馬殺去!”

漢軍發出震天呼應,千騎離陣狂馳而出。

遠處坡上的呴犁湖“咦”了一聲,但見那支漢騎並非朝前直衝,卻隨圓陣彎了個大弧到一旁,再從斜側裡猛衝向渾邪部前鋒。

兩軍還相隔百五十步之遙,漫天蓋地的箭矢便如雨幕般黑壓壓對射起來。匈奴軍是由上坡衝落,居高臨下依靠地利,箭矢射程更遠,直掠過漢軍前鋒擊至其後的隊伍。

但漢軍繞弧從旁衝來,其利弩所指,恰好對著匈奴騎兵的身體一側。弩弦嗡鳴中,渾邪部眾紛紛中箭落馬,較之漢軍折損更多。匈奴人兇悍,死亦不懼,渾邪部勇仗著人數眾多,縱馬開弓與漢軍對射,片刻間亦殺了漢軍百餘騎。

與渾邪部勇交鋒射了一陣,趙破奴所率漢軍前隊卻不戀戰,急撤而去。然而,漢軍後線第二縱隊的銳騎又源源不斷馳來,把箭矢飛蝗般地射向匈奴人。渾邪部眾不知該去追馳離的漢騎,還是該迎擊前來的銳兵,混亂間箭矢亂射,威力便差了許多。

坡上觀戰的呴犁湖面色微變,暗忖:那位漢軍主帥玩的什麼陣勢?不說他所率的漢軍裝備精良、衝擊力威強懾人,而指揮發起攻擊的時機拿捏之準,更是極為可怕。

方才趙破奴一部馳出未久,漢軍主陣中心鼓聲變換,又有彩旗舞起。一曲接一曲的漢騎循令而出,從後接去。

輪到了月歌與齊昭部時,月歌叫道:“齊昭,你臂上有傷,可著你部曲長軍候跟隨我部後行。”

齊昭倒是硬氣,哼道:“便是不能開弓,昭亦可領部下衝演騎陣。”以單臂上弩,大叱而出。部眾受其膽氣所染,亦意志高昂。

月歌暗贊一聲,轉頭朝己部喊話:“齊司馬負傷仍強勇不減、上前殺敵,各位大好男兒,可莫要輸給了他!”部眾轟然稱諾。

話是如此,月歌心中卻鼓跳如雷,便是自己少時與於單阿兄同戰伊稚斜,亦未曾面對過如此人數懸殊的敵軍。馳騁中,耳邊盡是箭矢破空的尖銳嘯聲,森寒淒厲,更有中箭軍士的慘叫和受傷戰馬之嘶鳴不時傳來。月歌咬牙策馬,率部循著演練已久的遊陣出擊路線,馳近雙方交鋒處,她轉頭喝令身側旗兵舞旗示意。漫天羽箭登時呼嘯而發,遮天蔽日。

她這一部從匈奴前鋒掠過,數輪箭羽射落不少渾邪人馬。眼見前方齊昭部已循弧歸陣,她欲叫旗兵傳令,不料轉頭望時,身後的馬上空空如也,旗杆橫落於地,而旗兵早已中箭氣絕。此時月歌身下的馬匹驀然狂震,它不知哪裡中了箭,正奮蹄嘶鳴。她一陣天旋地轉,被狠狠甩落於地。

親衛攥了旗搶過來扶她,剛叫得一聲“淳于司馬”,親衛便慘然而呼,被一箭貫背穿心。

月歌倏然爬起,張弓對後,那裡已有數名渾邪的部眾衝到近處。她一矢脫出,又迅疾搭箭,連著將兩名匈奴人射倒。眼角餘光瞄見另外兩名匈奴兵弓弦已滿,她不假思索滾翻至馬後。咄然聲中,那馬中箭,隨即狂奔而去。

兩名匈奴人亦慘叫著落馬,卻是被馳來的月歌部下所射殺。月歌側頭望去,另一撥漢軍縱隊將要馳近,她拿了旗在手,翻身上馬:“我部軍士,回陣!”

遠處坡上的呴犁湖越看越驚心,他放眼而望,最初衝鋒的那路漢軍已繞回漢騎圓陣中,然而卻有更多漢軍一撥撥接上,彷彿潮水般連綿不絕,將渾邪王的人馬連續切斷。

渾邪的部眾哪經歷過這般反覆不斷的衝擊,眼見同伴死傷慘重,他們狂躁起來,以箭對箭追著漢軍亂跑。坡上的渾邪王子蘇恐部眾虧損太多,趕緊鳴角約退己方人馬回返高地前。

折蘭王怒道:“莫退,我們人多,一齊上。休屠王,你部且繞到漢軍後方。”

呴犁湖厲聲說:“不錯!四面圍攻,看那個漢將軍還能玩出什麼手段!”

四下裡的匈奴人得令,一齊呼嘯而上,盧胡、折蘭二部人馬分擊漢軍左右側,渾邪部則繼續掠漢騎正面鋒芒。

一輪遊擊完畢,僕多率部正欲回陣,忽聞馬蹄、殺聲大起,滿野的匈奴兵前湧而來。而漢軍鼓聲大改,他轉頭朝主陣望去,果然見令旗驟變。

“將軍令我部繼續左繞迎敵!”

他揮旗呼應,率部暫不回陣,所馳路線弧度更大。前方已有另一部聽從主陣令迎上盧胡王部攻來的人馬。幾輪弓弩連射後,卻在那邊與匈奴人陷入膠著,無法及時撤離。

僕多部越馳越近,前方漢騎卻不見有動,僕多急得在馬上狂吼:“前面何部?還不快回陣!校尉旗手都死了麼?”話剛落音,前方黃紅相間的旗幟應聲而倒。

他一愣,罵道:“再不撤開,我們的人就撞上了!”彷彿應他言語,前方果然嘶聲狂起、人倒馬翻。後至的縱隊撞上前鋒騎兵,一時間混亂不堪。

僕多大悔,閉嘴不敢再言,生怕自己又是口出成真。

遠在主陣中的霍去病亦心中一沉,轉頭急傳帥令。平時演練雖早料到此節,但實況中漢軍折損之大卻仍在他意料之外。他所創車懸陣之要訣便是快,每梯隊對敵衝擊後轉向外圍,形成滾動攻勢將敵軍打蒙,但膠著停滯卻正是此陣大忌。

左側交鋒處撞在一起的漢軍人馬至少翻了數十騎,僕多揮令後續的漢騎減速,自己馳至前方怒罵道:“你們校尉呢?快撤開,莫壞了將軍的陣勢!”

幾名漢騎一指前方,原來他們的官長已落入盧胡王部先鋒包圍中,旗兵便是在那處身亡。

僕多急喝了己部一曲掩護,自己率眾上前輪射數番,這才解了校尉蒙裕等人之圍。他前望數眼,蒙裕部令旗正被踐踏於匈奴馬蹄下,卻是奪不回來了。

他們二部人馬在原地一番膠著,其後第三縱隊已掠畢渾邪部前鋒,正轉朝這方滾來。僕多大呼:“蒙校尉,你部隨我部速退!”

漢軍左側陣形一番驚險折損,總算又恢復了正常遊陣之態。霍去病暗鬆口氣,轉首右望,那裡的車懸遊陣也已啟動形成滾動攻勢,不斷衝擊著折蘭王部。車懸陣不停轉動,數輪過去,各處匈奴先鋒被絞得或所剩無多,或知難而退。

車懸陣不過初試鋒芒,便顯示出了驚人威力,但漢軍如今已是疲倦之師,敵我人數又懸殊過大,再戰卻是難度加倍。

霍去病傳令將遊陣慢慢縮回,他心中明白戰事遠未結束,匈奴人非但頑勇,且十分強韌,他們稍作休整,正俟機作二次反撲。

匈奴兵團首次猛攻並未得利,本該繞後的休屠軍亦遲遲不見,折蘭王不由大怒:“休屠王莫不是怕了?你的人為何不上前?”

呴犁湖瞧休屠王面起怒意,生怕二人吵起來,忙道:“那個漢將軍的陣法太古怪,即便我們四面圍攻亦無濟於事。”

他此言倒是不假,幾王已親眼瞧見了車懸陣的威力。盧胡王急道:“橫豎打都是折損過大,還不如我們所有人一衝而上!”

呴犁湖陰惻惻道:“不急。他這陣,動則活,停則死。我們從一側入手,卡住遊走的漢騎,教他轉不起來。”

“此事交與我!”折蘭王仗著帶來的人數眾多,連撥三千人攻去漢軍右側,“可休屠部亦須有所動作。”

休屠王怒哼道:“我親去督戰。”率眾打馬便走。

不多時,匈奴二次猛攻開始,漢軍的車懸陣亦隨之而轉。只是右側敵軍人數比其他方位多出數倍不止,遊陣鋒芒不夠,殺傷之威便大減,右翼更被折蘭王部不斷壓縮。

霍去病知曉匈奴之意,是要以此為楔口深入破陣,於是他便令雙倍騎隊同出。此舉雖增補了遊陣戰力,只是人一多,前方便漸漸膠著不能洄游。

忽然高坡上的匈奴鼓聲旗幟變幻,折蘭王部人馬隨即隊形大改,成一錐形疾馳直插而來。

漢軍大張弓弩,欲以急雨般的箭矢威嚇對方,順勢打亂其隊伍。中箭落馬的匈奴人不計其數,餘者卻毫無畏懼,便似得了死令那般繼續猛衝。

漢軍主陣中眾人看得心驚:“將軍,要令遊隊停止出擊否?”

霍去病心念急轉,猛喝道:“不,不能停!右側遊隊按原路線而行,不可滯留!”眾人遵令行事,心中卻知保全右陣已無望。

折蘭王的人馬源源不絕衝來,不多時便逼近了漢軍本陣。但驃騎將軍之策卻也起了成效,經過漢軍遊騎繼續切向攻擊的削弱,衝到陣前的匈奴人數因此少了許多。

只是此刻漢軍右側遊陣已破,被折蘭王部人馬揳入其中,那裡混亂一片。漢騎各部在原地被動相抗,亦未能形成鉗陣以夾攻敵軍。

霍去病不斷傳令,增調高不識一部支援右側,折蘭王亦發覺他的企圖,同樣增派左都尉率部疾馳上前,以擴大先鋒撕開的陣口。兩支銳騎載卷黃沙滾滾,從不同方位急衝向一處,彷彿在競賽般,只因誰最先到達,誰便掌握地形與先機。

高不識邊馳邊大呼:“加鞭全速向前!”眾軍士狂抽鞭繩,直將馬臀抽得滲出血痕、馬唇扯得撕裂。極速之下,有人腿軟夾不住馬背,栽落於地,又被隨後馳來的鐵蹄踐踏成泥。

漢軍千騎怒風般狂卷,伴著殺聲嘶喊,最先衝到了右側被揳開的陣口,將折蘭王的先鋒與其後的大軍斷隔開來。

折蘭部先鋒前後受敵,有些人禁不住慌了,章法登時混亂。前頭的殺性正狂,不斷深入漢軍內部;處在最外的卻被高不識部團團圍住,一陣急弓箭雨,奪去了他們許多人的性命。

中段那些匈奴人更是進退不得,在原地拉弓亂射,有些乾脆跳下馬來,抽刀去砍漢軍。直到折蘭王左都尉的增援人馬衝至,高不識一部回身相抗,中段那些匈奴人才得一絲鬆懈。他們一部分人隨著先鋒繼續殺入漢軍陣內,另一部分人則與左都尉部齊齊夾擊高不識的人馬。

折蘭王左都尉眯眼細瞧了高不識數眼,詫異道:“原來是你!”

高不識原為左屠耆王麾下句王,當年隨於單抗伊稚斜時,曾與折蘭王左都尉交過鋒。此時他也認出了老對手,於是一言不發,張弩便射,卻被左都尉策馬急避過去。

待幾番輪射過後,漢軍主陣內旗號又變,竟是令高不識所部轉馳車懸陣後方,那裡亦有匈奴人包抄上來,卻是休屠王的圍兵到了。

折蘭部眾見漢騎遊隊撤離,高聲問:“可要追去?”

左都尉謹記折蘭王的交代:“不!直殺入漢軍陣中,攪其……”話音戛然止住,他人已仰天栽地。卻是高不識擎弩回馬馳返,以利矢奪了其命!

折蘭部眾驟失首領,人心大亂。霍去病趁機再遣三批縱隊循次切擊,匈奴人破陣之試最終功虧一簣。

呴犁湖與眾王在高坡上看得扼腕恨嘆不已。如今雙方交戰已大半個時辰,匈奴四王精心佈置的皋蘭重兵,在霍去病以車懸騎兵陣那一番搖山撼海、電擊雷震的猛攻下,折損慘重,再如此戰下去,必瀕於破亂之邊緣。

“休屠王部已到位,我們再攻一次,所有人馬齊上。漢軍連日奔戰已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

這回剩下的萬餘匈奴人再次鋪天蓋地朝漢軍殺來,漢軍本已疲憊,衝鋒過後重整能力不足,再遇上匈奴展開如此人海圍法,車懸騎陣終於停止轉動。

經過近十輪遊射,漢軍箭矢所剩無幾,外圍的匈奴利箭卻不時飛來。霍去病縱觀全域性,料知合短兵已然勢在必行,“傳令各部集合,短兵迎戰!”

前方兩部得令,當即扭成一股精銳,不顧飛撲而來的利矢,直直揳入匈奴人馬中,奮力殺出一條血路。只是如此多人馬麇集在狹長坳麓處,後方軍士湧不上前,隊伍漸漸向兩翼展開。

呴犁湖見狀,亦下令讓匈奴人衝入漢軍陣營裡:“我們人數勝出,將漢軍絆住圍攻至死!”

兩軍漸漸穿匯交錯,絞纏在一起,此時要退已絕無可能,唯有拼死廝殺方能活命。雙方戰鼓皆轟震不已,嘶喊殺聲連綿起伏,人人心中明白,今日一戰乃是生死決鬥之搏。

如此近距離交鋒,弓弩已無大用,雙方兵士紛紛下馬抽刀,合短兵而戰。匈奴仗著人多,往往兩三個人圍攻一名漢軍,以刀鋋[注3]將其刺死,又轉身尋找下一目標。

漢軍各校官長看出端倪,大聲呼道:“我方聚集起來,莫要落單!”兵士們便攏在各曲長軍司馬身旁,隨眾拼殺。

霍去病與銳騎衝殺了一陣,他打量四方,如今鏖戰已久,漢軍士氣漸衰。密密麻麻的匈奴人不斷從山坳湧出,不少漢兵自感勝利無望,在敵方逼殺下步步後退。

霍去病朝自己親率的精銳部呼道:“各位隨我殺去,讓匈奴人見識什麼是漢軍銳騎!”在此緊要關頭,主將之表率直接影響全軍士氣。是搏是退,全唯驃騎將軍馬首是瞻。

千騎震天呼應,在霍去病率領下如同一條黑甲巨龍,不停穿騰在戰場各處,將匈奴部勇殺退。解了圍的漢軍受到極大鼓舞,又膽氣振發朝匈奴人撲殺過去。

這一場短兵相接直殺得天昏地暗,但匈奴人卻彷彿無止無盡,不斷湧冒出來。

軍隊如蟻,人命如草!

不知廝殺了多久,許多漢兵手中刀刃已砍鈍,五六人聚成一團背脊相靠,與數倍圍上的匈奴兵廝鬥。他們的皮甲上刀痕累累,濺滿自己與敵人之血。不少人身上已受了多處創傷,鮮血汩汩流出,甚至不少人手上兵刃已殘缺不全,卻個個毫無懼色。

一名軍士大叫:“前後都是死,便與匈奴人以命搏命!”周遭人眾在他鼓舞下,膽氣頓長,嘶聲呼喊著,不要命般往前衝。每人尋一個匈奴兵,奮力將其殺死,若成功,便是夠了本;便不成功,亦要拼死將對方砍傷劈殘。

有些人兵刃已無,抄起身邊散落的殘刀斷杆;有些乾脆赤手空拳撲上,抱著匈奴人連翻帶滾,憑著拳腳膝肘,甚至用牙齒來充當武器。

血色如焚,染紅眾人肢體!

刀鋒若冰,晃花眾人眼瞳!

戰場上所有人都陷入歇斯底里般的瘋狂廝殺中,鮮血蔽了視野,慘號惑了聽覺,整片大地在他們眼中已泛成殷紅血腥的世界……

此時已近酉時,漢軍人數一再減少,如此差距懸殊之戰,卻非力拼能贏。

霍去病眯眼仰眺匈奴四王所立之處,主意漸定。兵法之道,雖孫武有云:“高陵勿向,背丘勿逆。”[注4]可如今唯有反道而行,上高丘摧堅奪魁以解敵體[注5],方是唯一取勝之道!

他沉聲下令,高不識、齊昭二部當即對高地展開猛攻,軍士們冒著迎頭射下的箭矢,奮勇搶進。有些英勇過人的,等不及後方同袍跟來便孤身衝上。雖有不少人陸續倒下,但餘下僥倖未中箭的衝至丘腰,下方軍眾立時受了鼓舞,蜂擁而進。

不料高丘頂上人頭冒湧,匈奴數十發利箭密集射下,已衝至中麓最前的漢軍當即慘號滾落。其後的漢軍眾人伏身躲避,待箭雨過去,爬起來繼續上行。未及數步,頭頂又傳箭矢呼嘯,前衝的軍士更無一倖存。

數次過去,漢軍始終無法上行半步。霍去病心中雪亮,高處那些便是呴犁湖所帶精銳匈奴射鵰手。

“集合良射,務必上前除去那些射鵰手!”

月歌率部在左近,回首正對上霍去病轉投來的炯炯眸光。不知為何,無須他開口,她卻能明了其意,仿若心有靈犀:“將軍,我去!”

霍去病盯著她,緩緩點頭:“活著回來!”

他目光一直投在她身上,月歌有所察覺,卻咬牙率眾馳去,始終未曾回頭。

待漢軍第三次強衝高坡,月歌與二十餘良射急馳上前,上好弦的利弩一陣扣發,七八名射鵰手慘呼翻滾而落。匈奴人當即掉轉箭頭朝月歌等人射來,漢軍不停策馬躲避,再側身反擊,數次來回,卻因處於地勢下方而紛紛中箭落馬。

霍去病不斷調令各部,忽聞身旁親兵叫一聲:“哎呀不好,淳于司馬中箭了!”他急忙轉頭望去,恰好看見月歌栽落,其馬身中數箭,嘶鳴跪地。他心中一緊:“三弟!”忍不住催了踏鷹衝出幾步,卻又生生勒止。

與月歌一同前去突擊的良射如今只剩了寥寥數人,高坡上再落一陣箭雨,將那幾人盡數射穿。

趙破奴大叫:“再召集良射,將軍,換我去!”

霍去病穩住心神,細看了高坡數眼:“鷹擊司馬留下,我親率人前去將這些匈奴射鵰手射斃!”

部眾大驚:“將軍身為主帥,不可犯險!”

“出奇兵,方可險中求勝!再者論騎射,又有幾人可比肩本將軍?”霍去病說罷,令集合來的良射分作兩批,提前上好弩矢。眾人疾馳衝去,其中二十人持弩掩護,輪番朝高坡上的匈奴射鵰手激射,霍去病則親率了另二十餘人繼續往前近,隨即狂發利弩。

漢弩上弦雖慢,卻十分精準。軍眾謹記驃騎將軍之令,分批次扣弩機,以保發矢不斷。

匈奴射鵰手顧此失彼,射了後隊的漢騎,卻被衝至前方的霍去病等人以利矢奪命。

高處的呴犁湖大怒,增派人手上前:“莫管後面的,先取了前面那幾人的性命!”

前方漢騎緩下馬速換矢間,忽然一陣密集亂箭飛來,眾人四下彎身躲閃,便有兩名親衛猛然策馬過來橫在霍去病身前,以自己的軀體為主帥擋住箭矢。其中一人背腿中了兩箭,嘴裡兀自叫著:“將軍往前!莫管我!”

這一下漢軍死傷頗多,趁匈奴射鵰手縮回去休整取箭,霍去病等人已縱馬分散開來朝高丘逼上,沿路漫射不停。

丘腰處的漢軍屍體忽有挪動,一人爬了起來。霍去病瞥見之下不由驚愕,繼而轉為欣喜:“三弟!”示意月歌上馬。她卻搖頭,掩在一旁提弩向上射去。

“淳于月!棄弩上馬!”霍去病逼近,嚴下軍令。

月歌無法,只得聽命行事爬上馬背。霍去病卻猛然跳落,轉身又翻躍坐於她身後,將韁繩扔與她:“你來策馬!”

月歌一怔,隨即醒悟仲兄之意,抓緊韁繩。

霍去病一手持弩,一手箍在她肋下,才馳出幾步,馬上二人皆搖搖晃晃。他低喝:“停下!”一把扯掉月歌背上的箭箙,又抖開馬側的繩索,將二人腰腹捆綁得緊貼無隙。

再策馬時,月歌得借他力,穩若磐石。聽霍去病吩咐:“三弟伏低些。”她弓身,頭頂利矢激射之聲頓起。

霍去病善射之名不虛,現下雙手自由,一路馳來更是每發必中。踏鷹亦是神駿,在月歌策控下,馱著二人避了不知多少箭羽。

“往左!緩些。”那裡有個射鵰手探出頭來,霍去病敦促月歌馳近了,舉弩將之鏃殺。

如今匈奴射鵰手已被漢軍射斃大半,霍去病甚喜:“三弟,再來!往右去!”

前方高處人頭攢動,月歌眼尖瞥見箭鏃晃閃,卻已是避無可避。千鈞一髮之際她猛拉韁繩,踏鷹高揚前蹄,人立而起,迎面撲來的箭矢盡數沒入馬前胸。

踏鷹嘶鳴著翻倒,霍去病與月歌雙雙滾落至丘腰凹處,卡在一處巨石之下。他二人腰腹間仍纏著繩索,月歌急欲掙脫,卻被霍去病一把摁下:“莫動!噤聲!”

石上有不少人飛快走過,不住以匈奴語叫喊:“這附近找找。”

月歌凝住身形大氣也不敢出,靜待中,自己心跳若鼓,耳側盡是霍去病濃重的呼吸,他口鼻噴出的熱氣更是一股股自她領口湧入脖頸。月歌心中原本只當霍去病是兄長,但此時兩人貼得如此緊密,男女身體的巨大差異仍讓她心中起了些微異樣。

匈奴人搜尋一陣無果,便往別處去。

月歌胸腹貼地幾乎喘不過氣:“將軍起身些,我壓得難受。”

霍去病充耳不聞,只怔怔望著丘腰不遠處,那裡躺著奄奄一息的天馬踏鷹。自兩年前馴服起,這踏鷹便跟隨他出征入戰多次,屢立奇功,自己早把它當成了夥伴一樣。此番驟然痛失愛馬,叫他怎能不忉怛[注6]摧心?

待聽月歌再喚兩聲,他方從悲慟中回神。月歌等身上稍松,抽刀割開束縛二人的繩索。

霍去病將箭箙解下,連同臂弩塞給月歌,自己從旁側漢軍屍身上取來弓箭。“上面還有幾人,左五右三。”

月歌將頭微微探出石後,果然見得幾個射鵰手正在霍去病所指的方位開弓朝丘下攻來的漢軍激射。

霍去病又在她耳邊低聲吩咐:“你在原地持弩,護我上去。待我發喊,你便先射右邊最高那人。”

月歌啞然,仲兄又先其大軍在前拼殺了,這一嗜好何時能改?她伸手拉住霍去病的臂膀:“兄長,千萬小心!”

霍去病一頓,目光稍暖,輕拍她肩頭示意,轉身迅疾躥上一丈外,掩在灌木旁。

上方的匈奴射鵰手驚呼:“漢軍攻上了!速調人來!”

遠處卻有人叫:“呴犁湖去了何處?怎不見人影?”似是折蘭王的聲音。

月歌一怔,此時霍去病的低喝由上傳來,她不及細想,舉弩應合。二人一箭一弩齊齊射出,右側高處兩名匈奴射鵰手應聲而倒。霍去病再迅速補弦,最後一人亦被利矢穿心。

左側另五名射鵰手聞聲轉來,月歌已上好第二發弩矢,上攀半丈掩在石後,冷不丁射倒一人。霍去病探身又是嗖嗖兩箭,他二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匈奴射鵰手猝不及防,吱哇亂叫中已被射剩最後一人。那人眼看底下漢軍勇攀殺來,心怯之餘轉身便跑,霍去病哪裡肯放,緊追其後張臂滿弓。

月歌幾步攀上,卻瞧見右側早已湧來十數人,最先頭的折蘭王子正在丈餘外對著霍去病開弓瞄準。

此時月歌弩矢已盡,情急之下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力氣,她如豹子一般猛然躥撲到折蘭王子身上,張嘴便咬其脖頸。

折蘭王子痛得撤弓大叫,與月歌一起滾落在地,兩人臉面貼近,他忽盯著她的眼睛:“你……你是……”

月歌張嘴狠笑,露出的紅牙懾目非常:“難為你還記得我。”手底摸到他的腰刀。

折蘭王子剛喊了句:“阿爸,祁連居次……”已被晃起的冷光斷了喉。

折蘭王正指揮部下與蜂擁而上的漢軍交戰,眼見兒子慘死,他悲憤異常,狂吼著舉刀上前。眼前之人雖滿嘴血汙、辨不清面目,但方才兒子那句“祁連居次”卻是清清楚楚傳入他耳中。

“是你!秦人的小雜種!”折蘭王衝口而出。

月歌大怒,揮刀向前:“當年你殺我阿爸,今日我便拼卻一死,亦要斬下你的頭顱來祭祀大單于。”

折蘭王神色古怪地看著她,譏罵道:“你並非軍臣的親生女,體內流的也不是攣鞮氏之血,卻口口聲聲要為軍臣報仇,當真可笑至極!”

月歌惱恨不已,叱道:“亂說甚麼!”

“哪裡亂說了?你母親未做閼氏前,便在漢地有了你這小野種,此事正是你母親親口對伊稚斜大單于坦露的。”

之前羅姑比之言猶在耳,現下折蘭王又如是說。月歌怔住,他們這般篤言,莫非此事竟是真的?她腦中紛亂異常,一時間竟忘了舉刀相鬥。耳旁聽折蘭王大喝一聲:“小野種去死!”月歌一個激靈回神,卻見眼前紅白交錯,一段刃鋒帶著淋漓鮮血從折蘭王胸口倏然穿出,一個冷冰的聲音更從折蘭王身後傳來:“你罵誰野種?”

霍去病寒著臉一腳踢開折蘭王歪落的屍身,轉頭朝月歌吼:“杵著做甚麼?等死?”反身一刀斬下折蘭王的頭顱。

攻上此地的漢兵當即挑起那首級到高處用匈奴語大肆狂喊:“折蘭王已死!”

這一訊息鼓舞了所剩不多的漢軍,更多軍士衝來,迎上聞訊趕至的盧胡王一眾。

齊昭持著環首劍率部一路狂劈,匈奴人無不折損潰退。月歌此時轉到他左近廝殺,忽見有異,忙大聲示警:“齊昭,仔細身後!”

齊昭急忙一個回閃,鋒刃後揮,兩名偷襲的盧胡部勇當即衣裂血迸。耳邊再聽月歌驚叫,他只覺左膀一輕,自己半條斷臂已跌落於地。齊昭忍住劇痛,猛然回身用劍將那偷襲之人死死抵住。

那人一身裘服,正是盧胡王。他左腹被齊昭的環首劍穿肉而過,人當即痛得嘶吼,手中弧刃瘋狂起落,將齊昭砍得鮮血淋漓。

月歌見此慘狀,大喊著衝近,劈斷了盧胡王的持刀之手。她正欲一刀結果了他,忽然心念微動,低聲質問:“折蘭王所言屬實否?我果真不是軍臣大單于所出?”

盧胡王睜大了眼:“原來你是祁……不錯,此事不只伊稚斜,連稽洛都知曉。”

月歌低頭瞧見渾身浴血的齊昭已是瀕死之態,她胸口大震,不由悲恨揮刀,用盡了全身之力。下一瞬,盧胡王一顆頭顱便高高飛起。

“盧胡王已被斬首!”眾漢軍軍士高呼不已。

此時匈奴兩王已死,折蘭、盧胡二王的部眾人心大潰,漢軍在幾近慘敗之時卻突現轉機。

遠處的休屠王隱約聽到自高丘上傳來的漢軍歡呼聲,不由驚問左右。手下報說自漢軍上攻高丘後,呴犁湖與親信人馬便不見了蹤影。休屠王自是知曉呴犁湖貪生怕死的本性,如今憑己部之力未必能贏,於是驚怒之下他也喝令休屠部退去。

月歌自聽了折蘭王與盧胡王之言,腦中一片茫然,只渾噩揮刀、麻木殺敵。她退到一處凹壁時,見那裡藏著抖抖豁豁的一人,卻是肩臂受傷的渾邪王子蘇。

此時蘇目中盡是懼意:“方才你和折蘭王的話我都聽到了,月歌,你現下也來殺我麼?”

月歌想起二人幼時在河西的情誼,不由嘆口氣:“我不殺你……”見他欣喜點頭,她又冷冷道:“記住,你只當不認得我!”當下執了人,送至霍去病處。

戰場上只餘下折蘭、盧胡與渾邪殘部,漢軍卻愈戰愈勇。匈奴人群龍無首,眼見無望,有些欲棄刃以降。但漢軍兵士們經歷如此血戰,早已經殺紅了眼,如何能停下?不少匈奴人大叫:“你們將軍不是號稱銳悍者誅,懾服者勿取麼?我等願降。”

漢軍幾名校尉望向主帥,靜待示下。

“鏖[注7]至敵盡,誅全甲!”渾身浴血的驃騎將軍厲聲下令,石破天驚!

各部官長放聲呼應:“誅全甲!一個匈奴人都莫要放過!”剩餘的兵士人人握緊軍刀,轉身不斷追尋要逃匿的匈奴人,盡死而殺。

漢軍險勝!惡戰已近尾聲。蒼翠的原野如今滿布屍體,無論漢軍、匈奴人,原本萬餘條鮮活的生命已變成一具具殘破屍體。有些兵士尚未嚥氣,微開的眸內瞳光渙散,卻仍流露出對人世的眷戀,只是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唯有躺在原地靜靜等死。

那些垂死的匈奴人更為驚恐,他們眼睜睜看著漢軍慢慢搜來,一刀刀斬下他們的首級。哀求的哭喊與淒厲的慘叫此起彼伏,卻阻止不了漢軍的森冷鐵劍。

經歷過今日煉獄般的大戰,人在生死鬼門關走了數遭,倖存的軍士們麻木割著匈奴人的首級,有時望見身邊滿布的漢騎屍體,一些人扔下軍刀,撲在同伴屍身上放聲大哭;還有些兵士將一腔怨恨發洩在匈奴人身上,他們斬下敵首後,又以兵刃狠戳無頭屍軀,藉此方式洩憤,為死去的同袍報仇。

高坡上,疲倦受傷的兵士坐地自行療傷,或靜待軍醫到來。月歌發覺左肋下有些火辣,到偏處撩開看時,那裡只現一條紅痕,所幸並未破皮。她估摸著乃是流矢所擦,不禁鬆口氣,眼角卻瞥見霍去病步履搖晃走向丘後,待她跟了過去,他已靠在一棵樹下,帔衣盡落,雙手正吃力解開甲衣。

月歌上前托起霍去病身上� ��甲,忍不住倒吸口氣。一支利箭自他左腰皮肉穿過,箭尾已被折斷,只餘半段杆身仍在肉裡,黑黝黝的鏃頭從另一端皮肉伸出。

霍去病咬牙,伸手將那半段箭支抽出,一股黑紫濃血隨之湧溢。

月歌一見之下大驚失色,搶過帶血的殘箭放鼻下細聞,而後面色驟變,“兄長,傷口處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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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嗯”了一聲,伸指欲撓,手卻被月歌飛快打落。他不由愣住,再看時,她已低頭貼在他腰間傷處大口吮了起來。

霍去病一怔,隨即了悟:“箭上有毒?”

月歌不斷將口中黑血吐出,如此反覆吸吮,直至霍去病箭傷處的流血轉為鮮紅,她方停下:“兄長在此處莫亂走,等我回來!”

霍去病不以為意:“毒血吸盡,便不打緊了。”欲起身,左側腰背卻一片酥麻。

月歌顧不得跟他多加解釋,拔腿奔去。廝殺過後的戰場一片混亂狼藉,她花了不少時分才尋到自己的戰馬屍體,待拽了藥袋回到丘後,卻不見了霍去病的身影。

“可有見驃騎將軍?”她迴轉去問不遠處的軍士,眾人皆搖頭。

她大急,又到方才的大樹旁四處遊轉:“將軍……兄長……”霍去病此次所中乃是月氏人慣用之毒,雖比大祭司秘製的差得遠,其性仍十分猛烈。

莫不是仲兄已毒發不測?月歌登時慌亂,忍不住蹲在樹旁啜泣。

“哭甚麼,我死不了!”不遠處石後傳來霍去病一句低喝。月歌愣住,奔過去,面上淚痕猶掛,人卻已是歡喜笑出聲來。

霍去病皺眉瞪她:“又哭又笑,堂堂軍司馬跟個女兒家那樣。”

月歌任由他罵,嚼碎了藥草敷在他箭傷處:“兄長少動些,此毒會隨血行走。”替他仔細裹畢,這才抬臂抹去面上殘淚。

饒是霍去病性子偏冷,此刻亦不禁微有動容,他伸手輕拍她肩背:“我受傷之事,先莫說出去。”

月歌心知仲兄此舉是為了穩住軍心,對他又是欽佩又是心疼,於是點頭稱諾,扶他站起。

霍去病大半個身子倚在她身上,走了兩步又頓住:“方才混亂中似有人喚祁連居次,你可聽到?”

月歌一個激靈,差點站不住。她幹聲回應:“不曾聽到。”

此時已近戌時,寒風卷著飛雪掃來。

霍去病步到高處掃視殘破的戰場:“傳令各部,速繳敵首!”自高坡往下連綿半里,盡是一片猩紅。他環望一瞬,將滴血的環首刀收入鞘中,忍不住仰天長嘯。

橫七豎八的屍體間,一人微微掙動,身上刀創遍佈、皮肉翻卷。霍去病不由得雙目凝住,上前俯身將人托起。

那是垂死的齊昭,他奄奄一息說:“我不行了,請將軍……將此佩劍帶回與我父母大人……”

霍去病頷首,死死捏住齊昭臂腕,半晌方低聲說:“你貴為世子,日後必繼承侯爵,又何苦出征犯險?”

齊昭盯著他,微散的雙瞳內聚出一絲亮光:“那將軍身為皇戚,一貫得天子恩寵,為何也上戰場拼殺?”

霍去病嘴角微彎,卻是苦笑,“我不善言,往日未知你心志,此時恨晚。”

“昭心中……亦如是想……”齊昭竭力吐出最後一句,慘淡笑容漸凝,十指落下散開。

一旁親衛低聲問:“回程可要帶上齊司馬?”

霍去病微微搖頭,緊握齊昭佩劍猛然頓在地上:“霍去病在此立誓,他日必取河西地,必使齊昭和戰死的軍士安息於漢領土之上!”

風捲得更甚,高坡上下一片慘淡。

月歌踉蹌奔來,面帶戚容:“將軍,請借折蘭王首級一用。”

霍去病凝視她一瞬,示意親衛依言行事。

月歌將盧胡、折蘭二王頭顱擺於山頭高處,向東跪拜:“仇人首級在此,阿爸、阿母、阿弟,你們皆可瞑目了。”她啟唇吟起祭魂歌,低婉悽迷之音悠悠送出,聽得餘眾心有慼慼。

有些靜坐休息的傷兵開口低唱,為死去的同袍送魂。未幾,就連忙於收割敵首的軍士亦忍不住加入吟唱之列。悲烈的歌聲一遍遍飄在皋蘭上空:

哀哉壯士,英魂安在。鏖敵久兮勇唯憑。首軀異矣,心志不懲。

哀哉勇士,英魄安在。執干戈兮靈旗矗。身將滅矣,魂衛親族。

哀哉猛士,英元安在。生有命兮死無何。魂既往矣,青山峨峨。

哀哉國士,英靈安在。尚其魂兮不可侮。操長鋏矣,壯夫返乎?

不多時,風雪加劇,天地一片茫茫,蒼原上的鏖糟屍身被雪花層層覆蓋,已難辨出哪些是漢軍、哪些是匈奴人。

而今夜幕亦漸落,霍去病轉望一圈後,沉聲下令:“集合人馬,一刻後我軍撤離。”

各部官長有些猶豫:“將軍,敵首尚未集齊……”

狂風疾雪間,驃騎將軍叱道:“時機已不容,各部速速聽令!”

軍士們手下斬割加快,少頃數千人聚合,並牽了散落的馬匹疾馳而去。

風雪狂舞後,皋蘭下滿地的血腥與屍骸又被茫茫冰雪覆蓋,今日慘烈至極的一幕幕鏖戰,只留在倖存者的腦海深處。

[注1] 弱水:大約現今甘肅納林河。

[注2] 《史記?侯表》記載,渾邪王之子,名蘇。而後渾邪王降漢得封漯陰侯,死後其子蘇繼承爵位,蘇死後諡魏侯。

[注3] 鋋(chán):鐵柄短矛。

[注4] 《孫子兵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對佔據高地、背倚丘陵之敵,不要作正面仰攻。

[注5] 出自《三十六計》之擒賊先擒王:摧其堅,奪其魁,以解其體。龍戰於野,其道窮也。

[注6] 忉怛(dāo dá):憂傷;悲痛。

[注7] 鏖:盡死殺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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