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毅看了眼會議室的方向，莫名覺得那扇關著的門有點詭異。
“隊長，汪聰是當年指使殺手害死……小夏父親的主使麼？”
王明和宋奇都是神情一凜。
張宇達點燃煙，搖了搖頭，“撬不開他的嘴。”
趙毅拉了臉。
一旁的宋奇忽然想到什麼，翻開手裡的檔案，快速找了幾頁，然後一指上面的幾行內容，道，“隊長，鄭國民的那些資料裡，有一份是關於汪聰這麼多年的任職背景的，你看，這裡說到過，九二零事件發生的一個月後，汪聰就從一個普通的民警，直接提拔到了副科長級別。”
汪聰家裡本就家世非凡，大多數人都以為是走了家裡的關係。
可要是真的走家裡關係，本來就不該把他安排在基層那種根本毫無盼頭的一線位置。
然後，宋奇又往後翻了兩頁，指了指其中一條，說道，“隊長，你再看這裡，汪聰母親死亡時的年紀，還有汪聰的年紀。”
張宇達趙毅王明一起看過去。
趙毅忽然一拍手，“臥槽，這汪聰跟他媽就差13歲？！”
宋奇一巴掌拍向這二愣子的後腦勺。
王明問，“私生子？”
難怪了，這麼費盡心思地往上爬。
這綿裡藏針的笑面虎，內心陰暗可怕的程度，所犯下的罪行，指使的惡狀，恐怕早已罄竹難書。
可現在沒有證據啊！
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想，空口無憑啊！！
張宇達狠狠地吸了口煙。
趙毅忽然對宋奇說道，“不如讓小夏試試……催眠的法子？”
話音剛落，被張宇達掃了一眼過來，“就算他被催眠招供，沒有證據，事後他一樣可以翻供，你的腦子呢？”
“……”
趙毅縮了縮脖子。
幾人正都是一籌莫展的時候。
會議室那邊，突然傳來汪聰一聲尖叫。
把幾個大男人都嚇了一跳。
宋奇第一個跳起來衝過去，急急忙忙地一推開會議室的門。
就見裡頭，安小夏和慕南濯都神情寡淡地正襟危坐在那裡，而對面的汪聰，卻白著臉，一臉恐怖地伸手指安小夏，“你你你，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知道什麼？
張宇達一聽這話，腦子就是一炸——這死丫頭，該不會真的用那什麼催眠術了吧？
然而，安小夏卻只是淡淡地說道，“汪副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還不承認，汪尚玲是你毒死的？”
汪尚玲？
宋奇愣了愣，突然又趕緊翻手裡另一份關於汪聰的資料——汪尚玲，小汪聰十二歲的妹妹。
在汪聰15歲，也就是汪尚玲3歲的時候，因為錯食家裡的安眠藥整整一瓶，經搶救無效死亡。
安小夏的意思是——15歲的汪聰，竟然會害死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而且還是3歲的無辜孩子？
他震驚地看向汪聰，見他一臉錯亂地瞪著安小夏，卻還是強自用鎮定的語氣說道，“你不要胡說八道，她是她是……”
安小夏卻並不看他，而是站起來，慢慢地過會議室，一邊朝汪聰跟前走去，一邊說道，“還要我說出你為什麼要對一個不過三歲剛剛開始知道生活是多有趣的孩子下手的真正原因？”
汪聰一抖，瞪大眼，啞聲阻止她，“你不要胡說……”聲音發抖，卻彷彿早就被安小夏看穿心思，已經知道在她面前什麼都隱瞞不了。
安小夏的聲音平靜，冷得就像是宣佈一人生死的判官，冰涼漠然。
“十五歲，正是青春期發育的時候。你那位年輕的後媽，不介意你是外頭帶進來的野孩子，還把你當自己的孩子看待。她那麼漂亮，那麼有氣質，好看得是你從來沒見過的漂亮女人模樣，對麼？嗯，我來猜猜，你是什麼時候對她起了那樣齷齪的心思？是在她幫你洗澡的時候？在你生病抱著你喂藥的時候？是給你購買貼身的衣服時？還是……”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汪聰突然狂亂地打斷她。
慕南濯依舊坐在那裡，看著那邊一步一步踩進別人恨不能蓋上一萬遍黑布隱藏的秘密內，將那些見不得光的黑暗心思，血淋淋地從鮮活的心臟與記憶裡冷酷地挖出來的模樣。
那種在她周身淡淡縈繞的黑暗氣息，不讓他覺得陰冷可怖，反倒承託出另一種華貴的冷魅。
像是夜色裡綻開的黑玫瑰，妖嬈無格，如煙如絲。
慕南濯一點點地勾起了唇。
宋奇沒見過安小夏的這副樣子，瞪得眼珠子差點都掉了。
趙毅則是捂頭，哎呀，小夏生氣了呢。
張宇達則站在最後，看了看突然間神經崩潰的汪聰，無意識地，又看向那頭安然如素靜默而坐的慕南濯。微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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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安小夏已經幾步走到了汪聰的面前，看他顫抖的瞳孔，忽地微微一笑，問出了最後一個直接把汪聰撕扯得血肉翻飛的問題。
“汪尚玲，到底是誰的女兒？”
“！！！”
汪聰張著嘴，似乎已經嚇呆了。
同樣被驚住的，還有宋奇和趙毅。
張宇達依舊沒做聲。
慕南濯笑意愈盛。
安小夏垂眸，那雙本是清澈而黑白分明的瞳孔，此時卻如同汪了一池冰冷的雪，讓人一眼望過去，遍體生寒，再不知金朝何夕。
汪聰發乾的嘴唇無意識地動了動。
安小夏卻不等他說話，眼裡微露極弄笑意，微微俯身。
一笑輕聲道，“你真的以為，誰都不知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汪聰嚇得大叫，不受控制得顫抖著，朝後不斷退縮，彷彿眼前的安小夏，是一隻可怕至極的怪物，張開了那獵食的獠牙大口，能將他拆得體無完膚，根本無從反抗。
他跌落到地上，不斷地踢腿往後。
連趙毅都看出來，汪聰是真的被嚇到了，心裡還在想，又是個心理防線扛不住的。
可張宇達卻明白，汪聰並不是那麼容易精神崩潰的人，他內心陰暗心機深沉，本來張宇達都做好了啃不下這塊骨頭的準備，誰知一個抽菸的功夫，汪聰竟然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安小夏……你到底做了什麼？
那邊的安小夏已經又蹲了下去，神情肅靜地看著已經被她挖爛了心臟完全無法建設心理防線的汪聰。
那個原本纏繞在他身上的背後靈對他的影響居然這麼大，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汪聰那一瞬間出現的真實反應，陡然給了她太多的線索，而她也敏銳地一把抓住，毫不留情地，連腸帶肉地，全都給他拖了出來！
汪聰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洪水兇獸，想躲開她看穿一切的視線，卻越是害怕，越無法迴避。
他瞪著顫抖不休的瞳孔，與安小夏對視著。
接著，就聽她緩而凝重地，問道，“19XX年9月20日，你指使了一個殺手，在安東鄉安東村村西口，殺害了一個叫安振華的警察麼？”
汪聰本就瞪得極大的眼睛裡，那褐色的瞳孔，驟然一縮。
站在門口的張宇達幾人同時屏住呼吸。
房間裡的氣氛陡然安靜。
鴉雀無聲。
唯有吹著暖氣卻絲毫無法讓房間溫度上升的空調，低沉地嗡嗡吹著讓人枯燥乏味的聲音。
牆上的時針噠噠，一分一秒地走過。
安小夏追尋了十幾年的結局，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答案麼？
幾人都握住了手指。
然而。
那不過短短數十秒的漫長等待裡，他們最終還是沒有等來汪聰的回答。
安小夏卻已經站了起來，垂眸，片刻後，又轉臉對門口的幾人說道，“隊長，可以進行審問了。”
張宇達眉頭一皺。
趙毅下意識開口，“不是，他到底有沒有……”
沒說完，被宋奇拉了一把。
慕南濯從椅子裡站起來，朝安小夏微笑著伸出手。
安小夏的表情寡淡，卻在對上他的目光時，莞莞一笑。
趙毅咂了砸嘴，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嘀咕了一聲，“算了，等下我自己問。”
跟著宋奇過去，將還在發抖的汪聰拎了起來。
安小夏走到慕南濯跟前，兩人攜手，走出會議室。
一直沉默地站在門口的張宇達，看著安小夏依偎在慕南濯肩膀邊蒼白的臉色，良久，忽然很想長嘆一口氣。
罷了，不管她用的什麼辦法，總歸汪聰這條大魚，是徹底套住了。
只要能……
正想著，還沒來得及從那邊身上收回的視線，突然看到安小夏站住了腳。
慕南濯低頭，似乎在詢問。
而她，在僵硬地站立片刻後，猛地轉身。
那一瞬間的表情。
張宇達還沒來得及反應，忽然就看她抬腳就朝自己身邊衝過來。
推著汪聰剛剛從會議室出來的趙毅和宋奇都被嚇了一跳，正想問問她是怎麼了。
募地聽到一聲顫抖悽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是素來綿軟靜和的安小夏能發出來的聲音。
趙毅瞪眼。
然後又是一怔。
安小夏剛剛還剋制靜冷的表情，此時已經完全崩塌，淚水已經糊的她連五官都凌亂成了一團，可偏偏一雙盛水的眼睛裡，那悲傷，看得叫人心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