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治下,渤海與河間之交,有成平城。
此地是郭圖親自揀選,與渤海國相近,卻又不在渤海國內。
與渤海國相近,可讓袁紹不起戒心,不至於做出魚死網破的勾當。
不在渤海國內,也免得袁紹忽起殺心,他韓馥反倒成了網中魚。
總之,冀州牧韓馥對此地極為滿意。
他還給郭圖許下重諾,只要這次成功制住袁紹,日後這渤海一地,就交由他郭圖掌管。
郭圖自然是一臉感恩戴德。
如今冀州牧韓馥早已提前來到過幾日即將舉辦酒宴的大堂裡,正打量著身前那個涼州人。
細眼,短鬚,身量不算高大,卻是極為精壯。
此人正是當初郭圖口中的涼州鞠義。
鞠義久在涼州,深諧羌人的戰法,有部曲數百,盡得戰法精髓。
只是韓馥素來不看重兵事,所以此人這些年來並不曾得到重用。
“當初不曾仔細打量,如今看來,鞠君倒著實是個豪壯漢子,之前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鞠義一臉恭謹之色,“之前不過是州牧對某的考量,某都曉得。”
韓馥欣慰的點了點頭,“不錯,不錯,竟能想到我的良苦用心,也不枉我如此看重你。此次事情成了,自然少不得你的富貴。”
鞠義自然還是恭聲應下。
“你可有把握對付那顏文二人?這兩人都是沙場上難得的萬人敵,極難應對。想來袁本初有恃無恐,敢答應下這次會面,多半就是憑此二人。”
鞠義笑道.“哪裡有什麼沙場萬人敵,無非也是尋常人罷。這次義便斬殺二人,為使君賀。”
韓馥大笑出聲,“若是真的了了我這個心病,日後少不得你的好處。”
………………
數日之後,袁紹來到成平城。
果然如韓馥所料,袁紹所帶的不過是顏文二將,加上護衛寥寥數人而已。
韓馥親自出城相迎,袁紹見州牧親自出城相迎,自然是一臉受寵若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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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酒宴早已準備妥當,只等袁紹前來。
兩人在成平的長街上並鞍而行。
城中百姓湊在長街兩側,或明或暗,打量著這個如今即便販夫走卒也聞其名的袁家子弟。
袁家本就名滿天下,伐董一事,無異又讓袁紹的聲名更上一層。
韓馥轉頭望向袁紹,笑道:“本初之名,如今名震天下,真是讓人豔羨啊。”
袁紹也是笑道:“還要多謝當初州牧助我起兵,不然如何會有紹今日。”
韓馥笑了笑,袁紹也不再言語。
來到縣衙之中,韓馥袁紹入宴,分賓主而坐。
酒桌上作陪的,韓馥一方只有郭圖一人,鞠義則是站在韓馥身後。
袁紹一方則只有許攸一人,身後站著侍衛的是顏文二將。
此時酒菜已經上齊,韓馥率先飲了一杯,笑道:“這次本初能來赴宴,著實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前邊境之地有些衝突,我本以為即便不會兵戎相見,本初也不如會如此輕易來赴宴了。如今看來,果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先自罰三杯。”
說罷,韓馥連飲三杯。
袁紹也是陪了一杯,笑道:“當初紹為董賊逼迫,四面無路,家國兩難全,是文節借我渤海安身,這才有今日之袁紹,這些袁本初都記在心裡。”
酒宴之上,其他人都不開口,只是側耳聽著兩人言語而已。
韓馥愣了愣,只是很快便又硬下心腸。
他稍稍沉默,不再與袁紹打機鋒,“既然如此,本初為何想要圖謀我冀州?”
他如此直言,反倒是讓袁紹原本準備的說辭都全無用處。
袁紹笑了笑,抬手抹了抹嘴角,他苦笑一聲,“既然話已經說到此處,那你我明言也就是了。”
“如今天下正值亂局,雖有天子在雒陽主持,可天下諸侯都明白一事。雒陽的天子,手下無兵無將,唯一擁兵的皇甫嵩還要屯紮在長安以防涼州兵叛亂,他約束不得諸侯的。最多不過是如昔年的周天子一般罷了。”
袁紹抬手指了指韓馥,“冀州,天下富庶之地,匹夫無罪,懷璧有罪。你韓馥不過中人之姿,卻是佔據大州,冀州早晚會落入旁人之手。與其便宜旁人,不如交到我手中。”
韓馥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他站起身來,“論出身,我確實比不得你四世三公的袁家。只是論本事,袁本初,我未必在你之下!今日你前來赴約,便是證明你才智不過如此。”
“莫非你以為你是袁家子,身邊又有顏文二將在側,我便不敢動你不成!你實在太過自傲了些,袁本初,你敗過嗎!”
袁紹面對韓馥的指責,卻是半點也不羞惱,他同樣是站起身來,目光與韓馥坦然相對,“文節,這也是我為何說你平庸的緣由。如你這般庸人,總是容易過高估量自家的本事,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控之中。而如此想法,只會讓你平白送掉性命,甚至不知敗在何處。”
韓馥再也維持不住笑意,死死的盯著袁紹,“袁本初,收起你世家子的傲氣!我便要你明白,今日是我勝了!”
他側身望向鞠義,“鞠義,將袁紹給我拿下!”
驟然之間,有數十甲士湧入大堂之中。
鞠義親衛,大戟士。
袁紹見狀只是笑著攤了攤手。
鞠義站起身來,抽刀而出,望向袁紹,冷聲道:“袁渤海,可還記得應下我之事?”
袁紹笑道:“自然記得。”
韓馥察覺不對,只是下一刻,鞠義的刀已然橫在他項上。
鞠義一臉陰冷,笑道:“韓使君莫要怪我。實在是袁渤海出的價錢太高了些。”
韓馥環顧屋內,卻發現郭圖依舊端坐不動,也無甲士上前挾持。
即便他再是魯鈍,也能想出其中關鍵。
韓馥恨恨道:“郭文則,是你賣我!”
郭圖將杯中的酒水飲盡,這才緩緩抬頭看向韓馥,“不止我一人,使君帳下謀士,多已投靠袁渤海了。非是我等無情意,只是君本庸才,實在難堪大任。如方才本初所言,冀州在使君手中,日後早晚要落於他人之手。”
韓馥冷笑一聲,“你等不過是為家族謀劃罷了,說的如此大義凜然。我只恨不曾聽取田豐,沮授之言!”
郭圖笑了笑,“使君所言不差,只是庸人才會將過錯歸咎於他人,強者自會反省自身。”
他轉頭看向袁紹,“我說的可對?冀州牧。”
袁紹笑了一聲,“確是如此。”
他揮了揮手,鞠義便將仍舊大罵不止的韓馥拖了出去。
袁紹親手給郭圖倒上一杯酒水,“文則,冀州之事如何?”
郭圖笑道:“只等本初伸手取之。”
袁紹大笑。
………………
數日之後,袁紹入主冀州,冀州世家開門而迎。
而袁紹在佔據冀州之後也並未殺害韓馥,只是收攏了其手上的權力,將其軟禁在鄴城。
而隨著袁紹逐漸掌握冀州大權,在鄴城出了件算不得大的小事。
袁紹任命的都官從事朱漢與韓馥素有仇怨,當年韓馥曾輕視此人。
如今韓馥大權旁落,朱漢一來想報昔年舊仇,二來想要向新主袁紹邀功,於是帶兵包圍了韓馥的住所,打斷了韓馥長子的雙腿。
袁紹得知此事之後立刻怒殺朱漢。
韓馥本就擔憂袁紹早晚會取他性命,如今出了此事,他便藉著城中僅存下的關係,逃出了冀州。
說是大事,韓馥到底是之前的冀州牧,朱漢如此作為,難免會被認為是袁紹想要藉機除掉韓馥,以絕後患。
說是小事,韓馥到底是前冀州牧了,如今的既得利益者,也不會為了他與袁紹翻臉。
…………
“你倒是樂得逍遙。如今城中到處都在傳,是你暗中令朱漢襲殺韓馥,只怕你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嘍。”
州府裡,許攸看向一旁只是像換了一處垂釣的袁紹。
袁紹收回視線,笑道:“為何要洗?”
許攸收斂起笑意,“真是你暗中令他所為?你也說過,韓馥不過中人之姿,難成大事。留著他,還能籠絡冀州人心。即便是要殺他,如今還不是時候!你如何會不明白?”
袁紹笑了笑,“我自然明白,我也不曾命朱漢來做此事。”
許攸冷冷道:“可你猜到他會如此作為。”
袁紹點了點頭,“不錯,我猜到了。以此人的心性,定會報復韓馥。”
許攸嘆息一聲,“本初,你太急了。”
袁紹緩緩收杆,“子遠,北有幷州,東有幽州。四面楚歌,如何能不急?這些也就罷了,他們也不是我的對手。”
“可那東南還有青州劉備橫臥,這才是咱們真正的對手。”
許攸點了點頭,“確是四面楚歌,難面的兗州你可有打算?”
袁紹笑道:“兗州是曹孟德的囊中物,他想要取兗州,必要與咱們聯盟。”
“本初就不怕壓不住他?”
袁紹笑著搖了搖頭,“有我在,他曹孟德便只能在我之下。”
…………
兗州八郡,其中大半郡守皆是袁家故舊,唯有東平國劉岱素來與袁紹不睦。
袁紹幾次示好拉攏,皆被劉岱視而不見,甚至還曾對使節多有折辱。
袁紹素來外寬而內忌,雖對劉岱外示寬仁,可暗中卻令東郡太守除掉此人。
而如今駐紮在東郡的東郡太守,正是與他和袁術一起長成的死黨,譙縣曹孟德。
東郡,曹操宅邸。
曹操正盤坐著與人飲酒,在他對面是個衣衫褶皺,滿身酒氣的年輕人。
平日裡與曹操形影不離的典韋今日竟不在他身後,足可見與曹操飲酒之人極得曹操信任。
曹操打量了對面還在不斷飲酒的年輕人一眼,恃酒疏狂,真是令人豔慕的年歲。
他對此人的行徑倒是沒有半分芥蒂,有才之人多有古怪行徑,見怪不怪。
自然,首先要真的有才。
不然他不介意殺上一個所謂的名士。
他曹孟德的名聲,既然從來也不曾好過,那便也不會因為斬殺了一個名士而更差。
他笑道:“奉孝,袁本初的書信你也看過了。你以為應當如何應對?”
對面那個名叫郭嘉的年輕人是他不久之前自潁川尋到的人才,是個多謀善斷之人。
原本他最想收納的是那個自幼便有“王左之才”美稱的荀或,可惜荀或已經被劉備招攬了去。
郭嘉打了個酒嗝,抬手拍了拍肚子,笑道:“該如何應對此人,主公不是早有主意了?又何必來考較於我。即便袁紹不來書信,難道主公就能看著兗州這塊肥肉,不將其吞吐肚中?”
曹操笑了笑,“奉孝知我。”
不論謀略還是性情,郭嘉都極和他的心意。
曹操復又笑道:“計將安出?”
郭嘉指了指攤放在桌上的頭巾,隨後又指了指一旁的短刀。
“自然是黃巾與刺客。昔年光武建國,有心腹名將二十八人,主公素來喜愛讀書,應當知曉其中有數人都是死於刺客之手。”
“如今劉岱少智而求大,殺之易爾。”
曹操點了點頭,笑道:“奉孝所言有理,倒是與我不謀而合。算算日子,如今想必應當已經得手了。至於殺劉岱之人嘛,自然要推到黃巾頭上。”
郭嘉笑道:“劉岱一死,州中少了能主持大局的人物,勢必要亂了陣腳。鮑信素來與主公相善,到時定然會邀請主公入東平,加上如今兗州郡守多是袁氏門人,主公想要這個兗州牧不是難事,只是……”
曹操介面,“只是到時是袁本初的兗州,而非我曹孟德的兗州。即便佔了個兗州牧的名頭,也無非是袁本初的守門之犬罷了。”
郭嘉笑了笑,飲了口酒。
與聰明人談事,總是會讓人暢快一些。
曹操笑道:“奉孝拭目以待就是了。”
…………
在曹操籌謀兗州的同時,袁術輕車馳入豫州。
袁氏門生故吏遍天下,而潁川更是其齊聚之地。
相較於曹操需要費盡心思,袁術卻是輕輕鬆鬆的便掌控了豫州。
只是袁術心高志大,一州之地自然不足以支撐他的野望。
此時他更是將目光盯著向了揚州。
…………
不久之後,曹操暗殺劉岱成功,全佔了兗州之地。只是州中士人對他的宦官出身還是多有不屑,州中所謂的名士,對他多有抱怨之言。
曹操自然不是忍氣吞聲之人,斬殺了為首的名士邊讓,想要殺雞儆猴,以此震懾兗州士人。
如他所願,兗州士人也暫時屈服於屠刀之下。
如今曹操在兗州也算是暫時安穩下來,便令人去將他父親曹嵩請來。
當日曹操在陳留起兵,其父曹嵩卻是怕他事敗牽連到曹家,便帶著剩下的家當離開了兗州,到東南去投奔好友。
曹操雖然與這個父親素來算不得親近,可到底是血脈之親。
更何況如今他也算是有了些成就,自然要讓那個看不起他的父親,知道當初的曹阿瞞也是能做大事的。
今日他召集眾人議事,待到眾人散去,每次必先離去的郭嘉卻是不曾離去。
曹操打量了一眼,見郭嘉臉上竟然有些難言之色。
他笑道:“奉孝還有何事?”
郭嘉忍了忍,哪怕不該問,可還是開了口,“如今主公與袁本初走的極近,雖然不曾結盟,可天下諸侯心中皆心知肚明。而袁氏兄弟素來不睦,不久之前袁術更是與徐州陶謙成了盟友。如今主公之父東來之時要經過陶謙的徐州,我以為主公還是提前派人前去迎接穩妥些。”
曹操望著郭嘉,沉默片刻,“奉孝,兗州雖身處中原,可到底是四戰之地,想要在此經營,不是件易事,想要死中求活,唯有打出去。”
郭嘉問道:“所以,主公的是想師出有名?”
曹操點了點頭,“陶謙此人剛強,不過他最多也不過是將他們作為手上的籌碼扣押起來,應當不會危及性命。”
郭嘉無聲一笑,“主公還真是心狠啊。”
曹操笑道:“心不狠,如何做大事。”
郭嘉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
…………
而在其他數州城頭變換大王旗之際,東面的青州卻是格外安靜。
自打荀或來了青州,原本還有些事情可做的劉備徹底清閒了下來。
軍中之事,有關張趙三將在。而外交等陰詭之事,有賈詡劉曄等在。州中政事,則被他交給了荀或等人。
他最初將政事交給荀或之時,因荀或是初來,州中之人多有怨言,尤以關羽為最。
關羽向來看不起世家子,更何況荀家這種天下名門,雖有荀攸在前,可誰也難保他這個叔叔不是個繡花枕頭。
好在很快荀或便證明他在政事上的過人天賦。
劉備更是笑稱荀或一身本事不在昔年的蕭何之下。
自那之後他便徹底做了甩手掌櫃,整日裡親自駕車,帶著新婚的娘子在州中浪蕩。
這幾日他難得不曾出門,而是窩在府中。
賈詡來到後院時,見到自家主公正半趴在桌上,描描畫畫。
賈詡早已見怪不怪,知道自家主公常有奇思妙想。
他走到劉備身前,將最近探聽得的訊息與劉備稟報了一番。
雖然劉備說他們可自行做主,可賈詡素來是個謹慎人,自然不會真的隨意做決斷。
劉備聽完之後忽的一笑,“曹操之父要路過徐州?有趣。”
他忽然有些好奇,若是曹嵩不曾死在徐州,他曹孟德要如何師出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