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玥的暖閣內出來後，攸寧的心裡便充盈著一種滿足的感覺。回到自己的住處，恰逢找他不見的姜明。遠遠地看見自家師傅，攸寧的臉上浮現出敬佩和愛戴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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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姜明與攸寧這對兒師徒，還真是有趣。攸寧剛被帶回宿月園時，姜明因急著明玥的病情而顧不上許多，隨著明玥的好轉，姜明第一時間便想起了他垂涎已久的“黑衣侍衛”。得知宋有持將攸寧放在小廝院內後，姜明便直接將攸寧接到了自己園中，還十分自來熟的給攸寧取了“小黑”這個名字。取名的原因，竟然就是因為攸寧喜歡穿一襲黑衣。攸寧當場就搖頭反對的，怎奈在言語上十分吃虧，他的意見被姜明直接忽略了。
你說這名字取了也就算了，姜明他還將這名字廣為傳揚了一番。一夜間宿月園內的小廝、丫鬟以及前院的死侍都知道了“小黑”這個名字。於是攸寧只得認命了。除了取名，姜明對攸寧可以稱得上是照顧有加了。從身上穿的，到嘴裡吃的，姜明時常會囑咐手下給攸寧些照顧。這麼一來二去，攸寧便不那麼拒姜明於千里之外了。
攸寧不傻，相反的倒是十分聰明機靈，只是涉世未深，顯得比較單純而已。他看出了姜明對自己的好，只是不明白這好意產生的原因。所以接受了姜明的“特殊照顧”後，攸寧待姜明雖不像待他人那般冰冷，但也談不上多麼熱絡。直到進園多半個月後與姜明進行的第一場較量，攸寧才略微懂了點兒姜明的心思。待到之後接連與姜明切磋上十數日後，攸寧徹底確信了姜明的意圖————姜明是真心誠意的希望能收自己做關門弟子，繼承他的衣缽。
姜明武學功底深厚，見解也讓攸寧十分佩服，當然最讓攸寧崇拜的是姜明寬廣的心胸。能拜如此之人做師傅，攸寧自是十分願意的。再加上姜明的好意是如此單純，攸寧自是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的。一個願意教，一個願意學，且這兩人都是武學天才，沉迷於武道，一來二往的，姜明和攸寧便熟悉起來了。
攸寧有口不能言，多數時候是沒辦法跟普通人交流的，時間長了也就養成了個冷淡的性子。可姜明卻是個內心火熱的直腸子，外加上話癆的天性。這一對兒半推半就有了師徒之實的兩人，在沒定名分的情況下，便漸漸的親近起來。待在姜明身邊的攸寧漸漸的與其他人面前的攸寧有所不同，漸漸的會想表達一些自己的看法。每當攸寧要表達些什麼的時候，少不得要手舞足蹈的。肢體語言本就單一，而人的思想卻十分復雜。攸寧的肢體表達能力自是十分有限，換做其他人，估計這樣的交流持續不了多久。可姜明本就是個活潑的性子，看不懂攸寧的肢體語言也不要緊，他老人家願意猜，而且還挺上癮。這樣一來，攸寧便更喜歡與姜明親近了。待到兩人公開定了師徒名分月餘後，姜明與攸寧儼然成為了對方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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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小黑呀，你這是去哪了？師傅有事要問你，卻找你不見。”
姜明話畢，攸寧站在姜明面前搖晃了幾下腦袋。
“師傅不就抱怨你一句嗎，怎麼今天還搖上頭了？平日裡也沒見你有小心眼兒的痕跡呀？”
姜明一面抬眼觀察攸寧，一面暗自嘀咕著。哪成想他這嘀咕完，攸寧的腦袋搖晃的是更厲害了。姜明看著攸寧搖晃的腦袋就覺得自己的腦仁兒疼，將左手覆在自己額頭上，求饒道：
“哎哎~別晃了，跟個撥浪鼓似的。你想想用什麼法子能讓師傅明白你的意思？”
攸寧果然停了下來，眨了眨眼睛，便有了主意。朝姜明走近兩步後，攸寧從懷中小心的取出一小張十分平整的宣紙並遞給了姜明。見攸寧如此謹慎，姜明的神色也不自覺的變得正式起來。開啟宣紙，兩個楷書小字跳入姜明的視野中。
“攸寧？這是何意？”
姜明滿臉不解地望向攸寧。攸寧卻挑了挑眉毛，先是用右手食指指了指姜明手中的宣紙，接著用同樣的指頭又指了指自己。姜明的視線隨著攸寧的手指，從自己手中的宣紙移動到攸寧的臉上。
“你是說，攸寧是你？”
姜明雖然憨厚，但並不蠢笨。攸寧這動作再明顯不過，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的含義。低頭再看一眼宣紙上的筆記，姜明微微皺了皺眉頭。這筆記分明是自家公子的，墨跡雖已乾枯，但痕跡尚新，所以應是剛寫過不久的。也就是說，攸寧剛剛跟自家公子在一起。現在這個時間，可是公子在暖閣讀書的時間。攸寧若是想見到公子，勢必要去攬月樓，這樣子的話攸寧的行動沒道理不被攬月樓附近的暗衛發現。可姜明並沒有接到暗衛傳信，難道攸寧這小子有什麼本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攬月樓？若真是如此的話，攸寧在攬月樓內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事兒？
姜明一面胡思亂想，一面將那張宣紙還給攸寧。一方是自己心愛的徒弟，另一方是不得不保守的家族秘密，孰輕孰重一時間實是難以決斷。現在的姜明在內心暗暗地祈禱著，希望事情不要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字是公子寫給你的，也就是說剛剛你在公子的暖閣裡。”姜明聲音略微低沉的說道。
攸寧善於洞察人的氣息，自然也就善於洞察人的氣息變化。姜明在得知公子為自己賜名之後，瞬間從神情輕鬆變成愁眉不展的變化，自是沒能逃過攸寧的眼睛。只是心思單純的攸寧，並不明白姜明的所思所想。攸寧甚至以為師傅之所以在情緒上有所變動，是因為師傅因著自己私下接受了公子的賜名而覺得被忤逆所以不開心呢。於是，攸寧看著姜明的眼神裡便多了幾分心虛。
姜明見狀，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你進攬月樓的時候可有被人阻攔？”
攸寧略微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一聽如此，姜明在心中大叫一聲不好，整個人瞬間變得十分緊繃，雙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後，慣用的右手更是不自覺的捏成了拳頭，任誰都能看出姜明已經暗自擺出了隨時出手迎敵的架勢。而姜明此時的內心更是糾結到了極點。手心手背都是肉，傷了哪個對姜明來說都是重創。
“你進暖閣時，公子在做什麼？”姜明一字一頓地問道。
攸寧並不知姜明心中的糾結，只覺得姜明被自己氣得不輕。見姜明執著於提問，攸寧先是折了一截樹枝，接著便抬起手有些笨拙的學著明玥畫畫的動作。攸寧本不懂作畫，模仿起來哪能像。看著他那副用力過猛的樣子，與其說攸寧在模仿明玥畫畫，還不如說攸寧自己在那樹枝胡亂塗鴉。
不過，無論攸寧模仿的多麼僵硬，在姜明眼裡都是“佳音”。姜明從攸寧的模仿中得知，攸寧進入暖閣時明玥公子是在畫畫。這一認知讓姜明頓時松了一大口氣。自家公子是十分尊重禮法、崇尚儒學之人。每當寫字畫畫時必要先整衣冠。既然攸寧說在公子作畫之時進入了暖閣，想來公子當時定是衣冠整齊有序的。由是可知，宿月園裡一直埋葬的秘密並沒有被自己的愛徒所撞破。如此，姜明自是大大的放心下來。那緊攥的拳頭順勢松了開，臉上也恢復了以往憨厚的微笑。
“你小子！”重新放鬆下來的姜明狠狠地錘了攸寧一拳，“覺得師傅我起的名字不好聽，便去求公子給你另取一個，啊！都知道用公子壓你師傅我了，行！”姜明朝著攸寧豎起了一根大拇指：“這麼看來，你也不是個呆頭呆腦的笨蛋呀~可惜胡纓竟被你騙了去，因著怕你被旁人戲耍，還讓我有事兒沒事兒常來你這兒轉轉，給你撐撐門面。今天看來，以你小子的本事，輕易可不會被旁人欺騙了去！”
攸寧聽見姜明的話後，認定師傅是因為公子賜名一事而不快，有心想要表態，怎奈口不能言，張著嘴焦急的想說些什麼，到最後卻只發出了“滋滋”的聲音。攸寧感到前所未有的急躁，希望自己能開口說話的期盼從沒有現在這般強烈。沒辦法表達心聲的攸寧，急得直跺腳。
姜明看到攸寧那滿腹心事無法訴說的著急樣，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哈哈哈~”
笑了一陣後，姜明一邊擦著含在眼眶裡的眼淚，一面拍了拍攸寧的肩膀，然後轉身向外走去。兩人錯身的瞬間，姜明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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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嫌棄師傅給你取的名字的，再有下次，可就不是有口說不出這麼簡單了。”
拍了拍攸寧的肩膀，姜明笑嘻嘻的走了開去，留下滿臉無奈的攸寧，對著天空撅了撅嘴。見師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後，攸寧長長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