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宸殿, 楚稷又看了半晌的奏章。奏章中議及的幾件事都不難,他看卻慢,滿腦子都止不住地在想——顧鸞今日究竟不興啊?
若興, 卻哭。他沒見女孩子哭, 思來想去也不明白為什麼就哭了。問是不是不喜歡那些生辰禮, 不是;問是不是想家了, 也不是。
可若不興,打從這場莫名妙地哭翻了篇, 又好像挺興的。
他們一起散步去了附近的桃花林, 正值桃花初綻之時, 林中如夢似幻。折了桃花枝要拿回去插瓶, 還挑了兩朵盛開的簪鬢。
……這應該是真的心情還好吧。
楚稷自顧自揣摩著, 勉勉強強看完了幾本奏章, 便去沐浴更衣。更衣回來時夜色已深,正碰上張俊從宮外回來。張俊原可直接去歇下, 但想著近來御前員變動頗多, 就還是先來看了看各處都安排周全沒有。剛進內殿, 就見皇帝看來。
二視線一碰, 楚稷注意到他身上所穿的常服,就隨口問:“出去了?”
張俊略作踟躕,躬身上前, 賠著:“下奴今晚不當夜值, 去看了看宜夫。”
楚稷點點頭:“姑姑近來如何?”
“挺好, 正忙著女縫嫁衣呢。”張俊一聲,打量了皇帝的神色,又道,“姑姑讓下奴叮囑皇上幾句話……”
“。”
“姑姑……”柳宜的話在張俊腦海中一轉, 便柔和了不少,“姑姑怕皇上關心則亂,反而誤事。勸皇上不妨先拿個主意,冊封了顧鸞送進後宮。餘下的事,日後再慢慢談也不遲。”
“噝……”楚稷面色一冷,抬腳就要踢他,“你多什麼嘴!跟提這個做什麼?”
“嘿嘿……”張俊賠著,沒躲,挨了那不重的一腳,又湊近了兩步,“下奴倒覺姑姑所言有理。實皇上何苦顧慮那麼多?依下奴看,顧鸞姑娘在皇上跟前就挺開心的,皇上若有意讓進後宮去,也未必就不肯。”
楚稷神情微動。
這樣的想法,他也不是不曾有,只因拿不準,又不想委屈,才每每都剋制住了。
但今日,他幾乎徹底打消了這般念頭,因為他看到在求姻緣。
心裡若別有美好的期許,他此時一道旨意下去,跟欺壓鄰里的惡霸強搶民女又有什麼分別?許多事,不是明面上做體面就能變惡為善的。
他於是又踹了張俊一腳:“滾!別多管閒事!”
這回張俊閃開了,邊閃身邊作揖:“下奴不敢,那下奴告退,皇上早些歇著!”
殿後的院子裡,顧鸞熄了燈火,躺在床上怔神。
幾隻錦盒就放在枕邊,探手就能摸到。便不厭煩地將它們開啟了數次,一言不發地欣賞裡面的首飾,覺普天之下都沒有更好看的東西了。
可他,到底喜不喜歡呢……
覺該是喜歡的。雖然男女之間這樣精心地準備禮物不一定是情愫暗生,還有可能是知己,就像他們上一世那樣。
可這一世……這一世覺還是不一樣的。
他們都還年輕,相處的時間也未見就能當知己。那他這般費神,就該是有幾分意思的呀!
他卻偏偏要問想要什麼樣的如意郎君,還若開口跟他提,或許比求漫天神佛來容易。
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想挑個好夫婿把嫁了!
顧鸞覺煩慌。但凡沒有那麼喜歡他,大概都會開口直言相問了。可喜歡他,怕極了他沒有那個意思,一問就要惹尷尬、繼而情分盡失。
終是不敢賭的。
可又想做點什麼。
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讓他更喜歡一些?喜歡到不僅想待好,更想讓當妃嬪的那種?
如此日子一轉就入了二月。二月十五,皇后順利誕育了皇長子,這與顧鸞上一世時記的皇長子的生辰一樣。
嫡長子誕生自然舉國歡慶,二月十六皇帝就已破例為他賜了名:永昌。
這與顧鸞印象中皇長子的名字也一樣。
但私心裡,希望皇長子的命數莫與上一世一樣。
上一世時,皇長子打從降生就被寄予厚望。宮裡的孩子大多四歲開始識字,他兩歲就開始了,在之後的數十年裡,讀書、騎射處處都被迫早旁一步。
顧鸞被調到御前的時候,皇后已然故去,皇長子也已二十多歲。那時顧鸞偶爾奉旨去皇子們送東西,總能看到皇長子挑燈夜讀,困皮打架就拿冰水洗一把臉,再繼續用功。
這樣的刻苦是讓心疼的,可上蒼情,這就是個天資平庸的孩子,讀書時再努力也有弟弟比他出挑。待入朝辦差,天資上的差別更將他的弱點暴露遺。
於是再後來,楚稷終是不不承認“嫡長子天資平平,難以承繼大統”。
這樣的評若放在旁的皇子身上,大概難受一陣也就去了,畢竟當個閒散親王也沒什麼不好。
可自幼被寄予厚望的皇長子卻受不住。
他自此心中沉鬱、意志消沉,日日借酒消愁。時間一長就變體弱多病起來,離世比顧鸞還早。
這樣的一生,莫楚稷這個做父親的要痛心,就是顧鸞也唏噓不已。在看來,皇長子從未做錯什麼,只因血脈好年紀就揹負了重擔,長大之後卻又因天資不足遭了捨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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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願看到孩子們這樣的,更不願看到楚稷來日為孫事難。
可這終究不是能左右的。
日子再一晃,就入了三月。陽春三月百花盛開,冰雪消融,春風更暖。
聖駕在禮部擇定的吉日出宮離京,啟程南巡。先走陸路再走水路,先瞧一瞧河南的官場,再一路往江南去。
陸路幾日顛簸,顧鸞吃不香也睡不好。倒是換了水路的那天,在甲板上立了一會,吹著河上的春風忽覺胸中清爽了許多,就側首同方鸞歌商量:“一會我們託撈條魚來,中午烤魚吃,好不好?”
方鸞歌剛要應“好”,不遠處傳來音:“馬車上總見你吃不下東西,上了船倒有胃口了?”
這聲音二一聽便知是誰,皆忙回身見禮。楚稷踱至面前抬了抬手,駐足看著:“不暈船?”
“奴婢家在江南,自幼時常坐船。”顧鸞垂首回道。
楚稷身後便傳來恍悟之聲:“怪不大恆的書中都江南出美!”
顧鸞抬眸,視線越楚稷肩頭,才發現扎爾齊也在,便又福了一福:“殿下安好。”
扎爾齊那句誇讚,只當沒聽見。
楚稷側首看了扎爾齊一,不自禁地想起顧鸞生辰那日的事:“你們很熟?”
顧鸞欠身:“略有兩面之緣。”
“大姑姑幫臣一回。”扎爾齊抱拳,同時開口。
“……”顧鸞的面色微微一僵。
扎爾齊這句話,顯那句“略有兩面之緣”是在騙。
抬眸果見楚稷眉心一跳,顧鸞略作忖度,露出淺:“奴婢早便,奴婢只是為大恆謀福罷了,算不幫殿下,殿下不必掛心。”
楚稷不好奇:“怎麼回事?”
扎爾齊抱拳:“上元之後因為兩國禮數不同險些惹出的那場誤會,是大姑姑託提點了臣,臣才知該如何行事,便去了紫宸殿請罪。若沒有大姑姑明言,臣還矇在鼓裡,那誤會怕是要留上許久了。”
這是楚稷頭一回聽聞那背後的事情,很是一訝:“你還知道這些?”
“……實奴婢也不確信。”顧鸞低著頭,開始扯謊,“只是時在江南見莫格的商,隱隱聽他們提一嘴個中不同就記住了。想著或有這般誤會,就著熟悉的宦官去殿下面前多了句嘴,沒成想真免除了些麻煩。”
楚稷神色微凝,心中的受有些奇妙。
數月以來,他的那些夢、他偶爾所見的幻境,被他視作冥冥之中的神助。卻沒想到那日扎爾齊出乎意料的前來覲見是因為,忽而變也像他的“神助”。
“數你聰明。”他頷首而,遂拍一拍扎爾齊的肩頭:“也快晌午了,走,我們讓船停下,釣一會魚。”
“好!”扎爾齊爽快應下。
此番他之所以請旨隨駕,是因父王仰慕大恆江南已久,想讓他來瞧瞧這魚米之鄉有沒有什麼獨到之處可讓他們莫格學上一學。
在扎爾齊看來,這“學”是不容易的,畢竟江南乃是水鄉,而莫格以大漠戈壁為主。可這一路走下來的風土情他也覺喜歡,事事都願試上一試,便覺此行不虧。
更何況……還有看進心裡的美。
扎爾齊隨著楚稷船舷邊走去,卻下意識地回頭,又望了那嫋嫋婷婷正福身的身影一。
釣魚之事顧鸞一竅不通,楚稷釣魚也不非讓服侍在側,便挑了個力大些的宦官去盯著。萬一有大魚上鉤,能幫著拽上一把。
了約莫兩刻,張俊卻尋到了房裡,跟:“快來,皇上傳你去。”
“哎。”顧鸞一應,就往前頭的船艙去。這艘御船極大,單是供宮所住的船艙就有大大二十餘間,天子下榻的艙室更是臥房、書房、廳堂一應俱全。
顧鸞邁進前廳,目光一落,就見一條近兩尺長的大魚正在地上蹦躂。
“是鰱魚?”含拎裙,從魚身邊繞了去,“鰱魚好,刺少肉嫩。”
楚稷正淨手,聽言看來:“是啊,一會烤了你吃。鸞歌那邊,讓送條的去。”
話間已有宦官用抄子將於抄了走,約是要直接送去膳房。
“謝皇上。”顧鸞先福了身,又道,“奴婢也有條的就行了,這麼大哪裡吃完?”
完,就見楚稷挑眉:“怎麼,想餓著朕啊?朕不幹!”
顧鸞一怔便明白了,這是又要一同用膳。
先前他們倒也一同用膳,只是若一起吃烤魚,又似乎不一樣。
比起滿桌擺規整的御膳,烤魚瞧著更“隨意”了不少。縱使御膳房必定還會上許多冷盤搭在四周,也仍比先前少了許多正式。
顧鸞私心裡自是更喜歡這樣的相處,一時便也不拘什麼禮數,福身就應下來。
二於是一道去內室落座,約莫兩刻工夫,烤魚就端了上來。御膳房很會辦差,見烤魚夠大,縱劈成兩半,半條醬香半條麻辣。魚下又壓了許多配菜一同烤,各樣適才混合的香味溢位來,一端進船艙就讓食指大動。
楚稷沒讓侍膳的宦官在旁邊守著,徑自執箸,先夾了塊魚送到顧鸞碟子裡。顧鸞輕聲道謝,夾起送進口中,就聽他在旁邊問:“如何?”
品了品,:“特別嫩。”
宮中,倪玉鸞覺著自己快熬出頭了。
那主動來找上的宮女不愧和一樣都是想往上爬的,果真有些門路。不想深究那些門路是怎麼來的,因為自己走,自知總會有些地方不乾不淨。
總之,好用便好。
去的這兩個月裡,這宮女已為弄來了許多用上的東西。今天一點、明天一點,再借那些“門路”送去該去的地方。
這些東西最終都是會到顧鸞房裡的。實若是可以,現下便能動手取了顧鸞的性命,只可惜顧鸞好巧不巧地隨駕去了南邊,倒讓不不再等一等,等到顧鸞回來。
但等等也好,可以再做些準備,將一切做到萬全。免像那次下砒|霜一樣,看都手了卻因分量不夠功虧一簣。
可以等,為著後半生的有好日子可,這短暫的等待是值的。
為了送顧鸞歸西,這等待也是值的。
又三日,船隊在洛陽靠了岸。御駕親臨,地方官吏自然齊至恭迎。楚稷的臉色卻不好看,半是因個中頗有幾位姿態於諂媚讓心生不適,半是因他早已此地官場心存懷疑,不免添了幾分嚴厲。
於是自碼頭到行館的這一路雖不遠,楚稷還是將河南巡撫任文彥扣在了馬車上,絮絮地問了些話。任文彥倒也能答上來大半,可碰上答不上來的幾處就還是冒了冷汗,磕磕巴巴地謝罪,口道“微臣失職”。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行館門口。楚稷不再發問,目光淡然掃面前的任文彥,冷一聲:“虧你日日都在洛陽城裡。洛陽的許多事情,朕倒比你還熟!”
言畢他就下了馬車,任文彥獨自跪在車上又抹了把冷汗,忙也跟下車去,卻不敢再貿然上前,只在行館前喊住顧鸞:“大姑姑,大姑姑!”
顧鸞駐足轉身,就看任文彥那張臉上汗水湧跟剛經了場細雨似的。實大沒必要幫他,只是堵到了跟前,讓不不幫他想了想。
顧鸞略作思量,就不痛不癢地寬慰道:“皇上顛簸了一路,不免煩躁一些,易生火,大別慌。”
跟著又語重心長地叮囑:“大若怕再觸怒聖顏,便什麼事都別貿然去做。皇上出巡,最不願意瞧見的就是攪擾百姓,吃住上有所欠缺反倒不妨事,大記著就好,別出差池。”
任文彥微怔,一時沉吟,顧鸞便轉身進了行館去了。
入了楚稷下榻的院子,剛邁進臥房就見楚稷正一言不發地坐在茶榻上喝茶,端是還沒消。幾名宮女正在衣櫃前將衣裳收拾妥當,走去邊幫忙邊道:“皇上別生。巡撫執掌一省,不免多事忙,有些事記不住也是有的,所以才需下頭的知府、知縣相助。若滿省事宜他一盡可料理,便也不需那麼多官了。”
這話原也有理,楚稷嘆了口,卻搖頭:“這話不錯,可此地去年剛鬧水患,朕問他城中慈幼局有幾所、病坊有幾座,他竟答不上來。問他因水患離鄉的流民還有幾何,他也答含糊。父母官不是這樣做的。”
顧鸞順著他的話想想,便也不再為任文彥多言了。
正好張俊打了簾進來:“皇上,戶部巡官狄光譽求見。”
顧鸞便與左右道:“都先退下吧,東西放著,遲些再收拾便是。”
屋中各處忙碌的宮女們聲一福,就朝殿外退去。顧鸞也隨著要往外退,因知道這狄光譽乃是他下密旨遣出去的官員,比聖駕早幾日離了京,一路微服而行走訪各處,就為探聽河南官場的虛實。
這樣的官員來奏事,旁是不便聽的。
楚稷卻見往外退就叫住了:“你留著吧。”
他信,覺不必避嫌。現下有心中煩悶,看著才能心情好些。
顧鸞便回到他身側立著,不多時,狄光譽進了屋來,見了禮,就一五一十地稟事。
狄光譽:“臣奉皇命沿途走訪數縣,皆未見有異。官員清廉、百姓安樂。”
“當真?”楚稷一怔,顯然不信。
顧鸞立在他身邊聽著,也不信。
記上一世他頭一次南巡時是發了大脾的,“松鼠桂魚一事”就出在此行之中——雖當時不在場,這菜也不是河南本地的菜,卻隱約聽聞事情是出在此處的。
可面前前來覆命的狄光譽瞧著也不像在假話。這是個辦實差的,在京中便名聲不錯。下他不僅絮絮地稟明了沿途所見,還將各縣有多少田地、果園、戶都打聽了個清楚,密密麻麻地寫了兩本冊子一上奏,讓看不出錯來。
顧鸞就一壁聽他稟話,一壁沉吟思量。待他告退出屋,恰有個當地的吏進來稟事,顧鸞一聽,忽而想到些事情。
等那吏也告退出去,便上前了兩步,溫聲問他:“皇上是不是覺萬事都好、周全了,反倒不像真的,又覺那位戶部狄大也不是在信口胡言?”
楚稷正擰眉看著那本冊子,聽言籲了口:“是。”
“奴婢覺,那位大未見在欺君罔上。只是即便喬裝改扮,也仍讓騙了罷了。”
楚稷一怔,扭臉看:“這話怎麼?”
“皇上可注意到那位大話了?”顧鸞抿唇莞爾,“那位大官話好,偶有幾句口音也是京城的音,該是自就在京城長大。河南一地卻有方言,是不是本地一聽就知曉了。”
楚稷淺滯,即刻也注意到了那日適才話的口音腔調,確實與後頭的吏大是不同。
顧鸞續道:“若在京中,自是天南海北什麼地方的都有,便是聽到頂南邊的方言也不足為奇。那位大所去的數縣卻都是地方,外鄉不常見,更少見略帶京腔官話的京城士。假使有存了心要瞞天海,必定著意防備他這樣的外鄉,做一場大戲蒙了他便也不足為奇。他再如何喬裝改扮、如何行事心,一張口話總要露餡的。”
楚稷凝視著,沉吟半晌:“你這話有些道理。”
莫名地有些緊張起來,手在袖中攥緊了帕子,還是大著膽子:“奴婢斗膽,皇上出個歪主意。”
“這麼客做什麼?”他睇著輕哂,“就是了。若主意不好,朕只當聽了幾句閒話。”
顧鸞攥著帕子的手又緊了緊。雖只依他的性子既這樣了就不會怪,卻突然很怕他話。
下去。
——勉力定住心神。
多想讓他覺能幫上忙,多想讓他更喜歡一點。
終是盯著地面啟唇道:“奴婢覺倘使真有成心做戲皇上看,皇上差出去的再心都會被察覺——哪怕操著一口地方上的口音,行事間也總有會露餡的地方,那便是探不著什麼真話了。”
他思忖著點頭:“你的主意呢?”
顧鸞攥帕子的手已經成了掐帕子,隔著錦帕都覺手被指甲掐疼。
“各位大難以行事,奴婢倒可為皇上四處走走看看。”低著頭,頓了頓,“在外為朝廷辦差的素來都是男子,難有料到皇上會派女官出去辦這樣的事。今日在近前瞧奴婢長什麼樣的也不多,奴婢便避著他們,趁夜出城,倒附近的縣裡去瞧瞧。若有問起來,就假稱是去走親訪友的,想必不比各位大那般容易招起疑。”
緩緩完,直至到最後一個字前,都覺自己這主意挺好。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縱使不本地話又如何?朝廷有滿朝文武,誰也不會覺需要這樣的女孩子去辦差。
可完最後一個字,就突然沒底了。覺自己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這樣的伎倆,哪裡入了他的呢?
顧鸞這般想著,窘迫頓生,腳趾都在繡鞋裡蜷了起來,隔著鞋底子一下下地摳地。
又見他一時間沉默不言,更覺心慌,硬著頭皮扛了兩息就洩了:“……奴婢多嘴了,皇上只當奴婢沒。”
卻聽他道:“朕差暗衛護著你。”
顧鸞一滯,抬眸看他。
楚稷淺鎖著眉頭,思索半晌,又:“你別走遠,挑一處離最近的縣城就可。”
訝然一瞬,才回神福身:“諾……”
他續道:“倘使探不著事也妨,辦法多很,另想便是。而若瞧著了什麼天怒怨之事……”他頓了頓,口吻更沉了些,“你也別急著出頭,只管回來稟朕,朕自會查辦。”
言罷,他低了低:“別讓自己出事,明日晌午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