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鸞和楚稷一道回宮時夜色已深, 楚稷原還要去棲鳳宮見皇后,可剛到紫宸殿就聽得宮人稟奏,到皇后已然歇, 便索性免了這道禮數, 得以早早就寢。
顧鸞回到自己院中, 簡單盥洗之後便也躺了。可她人雖上了床, 思緒卻好像仍飄在上元燈會上,怎麼都拉不回來。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今日種種。想到他陪她看燈, 覺得他好看;想到他調侃說“你們姑娘家才喜歡這種毛茸茸東”, 覺得他也好看。
再想到他朝著混賬飛踢出去一腳, 覺得他天地之間好看。
她想得越來越清醒, 睡全無, 含著笑輾轉反側。俄而緊緊閉了眼, 自說自話地要自己不許再想,心卻不聽使喚地浮現出他氣定神閒地要於侍郎辦案樣子, 愈發地陶醉了。
再度翻身, 她把放在枕邊毛茸茸桃子拿了出來。
房中燈火已然盡熄, 又隔著幔帳, 月光也照不來。桃子在黑暗裡看不出顏色,卻仍能摸出感及佳,既蓬鬆又柔軟, 她便心不在焉地在裡玩了起來。
不他會這桃子丟去何處。
她瞧得出, 他不在這樣東, 會開口給他一個只一時興起。
也不後來為何又要同他要去。
紫宸殿寢殿裡,楚稷也睡不著。
時而想起今晚與顧鸞同行,他就禁不住地想笑;想到在酒樓裡遇到混蛋,又怒火中燒。
一顆“毛桃”在黑暗中被他一拋一拋, 每每都能穩穩接住。後不不覺就這桃子而走了神,開始思量該擱到什麼地方為好。
他想擱到一個顯眼地方,為這現他與她之間少有共同東。
可這東毛茸茸,一看就姑娘家才喜歡物件。他一個當皇帝擺在寢殿中……好像不太像話。
楚稷皺眉,陷入思量。
良久,他坐起身,揚音:“來人。”
值夜宦官聞聲即刻入殿,中掌著油燈,挑開幔帳:“皇上。”
楚稷桃子遞給他:“這朕今日體察民情時偶然覓得,聽說民間近來時興此物,說有吉祥長壽寓。你送去尚服局,讓她們逢條帶子再送回來,以便掛在殿中。”
“諾。”宦官聽言,恭敬地接這毛茸茸粉桃子就告了退,顯未覺得有什麼不之處。
楚稷便又安然躺了回去。
宮裡就這樣,各種物件只要賦予一個吉祥寓,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現了。他自幼在宮中長大,平日裡當然有心思動這種歪腦筋,卻也自然深諳此道。
果不其然,這桃子在翌日傍晚時分送回紫宸殿中,被他掛在內殿御案旁,誰也覺得有什麼問題。
再過兩日,“民間素愛桃子掛飾,道有吉祥長壽之”訊息不脛而走。
顧鸞不這訊息會他放出來,見宮女們閒來無事都開始挑合適邊角料逢些桃子還覺得有趣。後來偶然去後宮給賢昭容送賞賜,就見大公主搖籃邊也已掛了一圈桃子,才後後覺地發現這事好似有蹊蹺。
——上一世,她怎不宮中時興過這樣掛飾?
此又翻過幾天,元月二十,顧鸞得了空又去馴獸司看柿子,剛到院門口就看見馴獸司大門上高高掛起了一顆碩大布制大桃。
大門上懸著這樣東多少有些滑稽,她看得邊往裡走邊笑。走到柿子所在院中,楊茂正忙著喂馬,她過去在他後一拍,楊茂轉過臉看見她就笑揖:“大姑姑安好。”
“客氣什麼。”顧鸞睨他一眼,摸出視線準備好荷包塞給他,“過年也顧得上來看看你們,這就當年禮了。你弟弟呢?”
楊茂未跟他客氣什麼,笑著道了謝,就屋去喊人。楊青正收拾著行李,原什麼也顧不上,聽說她來了才扔東跑出來,邊跑邊喊:“阿鸞姐姐,我有新去處啦!”
“新去處?”顧鸞一愣,楊茂在旁邊敲他腦袋:“穩重!”
楊青嘿嘿一笑,便拉著顧鸞滔滔不絕地說起了經過。原過年這些日子他在鴻臚寺為京朝賀番邦使節們照顧馬匹,聽番邦使節們說著五花八門胡語,覺得有趣,就私裡與他們僕人學了幾句。
這一學不打緊,後來有使節來看馬,他還真用新學胡語與他們聊了幾句。適逢鴻臚寺卿也在,覺得他有幾分天賦,就索性開口跟宮裡要人,把他調走了。
楊青到底年紀,什麼天不天賦都不放在心上,只覺得鴻臚寺差事比馴獸司有趣,鴻臚寺裡日子也比馴獸司好過,自然樂得離開。
顧鸞聞之欣喜,一時便也不想過多顧慮他來日波折,拍著他肩笑說:“恭喜高升。哪日若得了空去我兒,我做幾個菜賀你。”
楊青一蹦三尺高,眉開眼笑地說有空一定去。顧鸞想了想,又問他:“此番京有個莫格王子,你可打過交道?”
楊青神色一凜:“莫格王子……”他抿了抿唇,顯得有些緊張。目光環視四周,見有外人,才湊近了兩步與顧鸞說,“我見過他,原覺個和善人,還教過我幾個詞呢。後來……聽說皇上出宮體察民情時出了什麼事,好像當街斬殺了個官員?這事似乎跟莫格王子也有些關係。他這幾日就都再有出門,日日都悶在房裡。”
顧鸞聽至此處,心中就有數了。上一世她還在尚宮局時也曾聽說京中出了什麼事,間接牽扯到了這位莫格王子身上。後又這王子始終閉門不出,鬧得像在給朝廷臉色,兩國之間頗為尷尬。
後來過了很久,事情才有了別說法。有遊歷各國學子說王子可能個思,只各國禮數不同才出了誤會——他說在莫格,臣子閉門不出乃向君主謝罪思,亦有安心在家聽憑發落味。和大恆行事作風不同,卻斷無大不敬之心。
這種說法真假,顧鸞當時花心思去探究,可現偏又遇上了把這位王子夾在了中間事,倘使這真一場誤會,鬧得兩國尷尬可太不值當。
她便告訴楊青:“有件事我隨口一提,你若不方便就當聽過,若方便——你就去告訴這位王子,在我們大恆,有閉門不出便賠罪禮數。臣子若心存愧悔,就當大大方方地去紫宸殿告罪,讓他別想偏了。”
楊青聽得茫然:“姐姐這話什麼思?”
“你找我說告訴他便了。”顧鸞道。
現學子們帶回來種說法尚未傳開,她只能說這麼多。若位王子不聽,便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她雖重活一世,也不事事都管得到。
紫宸殿裡,楚稷回味著昨夜夢境,哭笑不得。
這幾日他都還在收拾上元日鬧劇。
他當時覺得人作惡多端非殺不可,不在他究竟什麼身份。但事情交給刑部去辦,身份自還會查個清除。
於正月十六他便聽聞人乃開國時輔國公玄孫之一,名叫孔肆。孔肆家中數代簪纓真、祖父三朝元老真,甚至和太后沾親也真。
——只親緣實在很遠,遠到太后都不太道這號人罷了。
此事在民間引起震盪,孔肆祖父母、父母、乃至遠近各支族兄弟只消人在京中自都要入宮告罪。楚稷無牽涉太多,只孔肆父母斥了一頓,命他們好生照料餘幾個兒子,否則家中爵位便不必再承襲去了。
這一番敲打,輔國公一族而言算夠了。這一族人裡混賬也不多,人來為罪親說情,反不乏有人帶稱讚楚稷深明大義,引得朝中數人都跟著遞摺子誇他。
這種誇讚摺子,楚稷大多什麼心情多看,但年關剛過能收到這稱讚總歸還讓人高興。
唯一讓他不快,與之多多少少有些牽扯莫格王子。
五天過去了,莫格王子一句話都有。人明明就在鴻臚寺中,宮一趟也不費事,卻不見他來辯上一句。
態度此蠻橫,莫說楚稷,就朝中老臣私裡提起來,都氣得吹胡子瞪眼。
但昨晚,楚稷做了個夢。他夢見有遊子入京,上疏陳情,說莫格王子昔日之舉恐怕無大不敬之,乃兩國禮數不同所致一場誤會。
而後畫面一轉,他看到位王子時隔多年再度入朝覲見,提起舊事,眼淚橫流,直說自己愚鈍,明兩國有諸多不同之處,竟想著多問一句,想當然之間鬧了麼大亂子。
以一覺醒來,楚稷便不生氣了。
依日所見,得雲樓裡掀起紛爭時候這位王子應還到場,原也難此事怪到他上,充其量斥他交友不慎。莫格又素與大恆交好,這子事他左不過也就要王子一個態度——倘使閉門不出在莫格正謝罪之舉,這態度也就算要到了,又何必樣拘節?
楚稷想好了,就先由著這王子去。待得到了他離京回莫格時候再召見他,事情說開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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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只過了兩日,楚稷乍聞宦官入宮稟話,道:“皇上,莫格王子扎爾齊入宮謝罪,正在殿外候命。”
“什麼?”楚稷難免外。
側旁兩步開外地方,顧鸞氣定神閒地垂眸,心中安然舒氣。
聽勸就好,國與國之間少些摩擦,終能惠及百姓。
她覺得自己辦了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