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雪這才知道, 原來當時蘇致拿著把玩,是在給它拍照,而原因是她和它都像一個小太陽。
一陣酥麻的溫暖在心裡蔓延開。
沈初雪盯著蘇致的頭像看了好一會兒, 又看向名字, 問道:“你之前問過我一次, 還記不記得這個名字是怎麼定下來的, 難道不是我們去錄大甩賣廣播的時候,你臨時想的嗎?”
蘇致把她攬在懷裡,那聲音動人得彷彿在舔舐她的耳蝸:“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這樣躺著, 是什麼時候嗎?”
那一定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了。
長大後他們需要剋制自己的本性, 要發乎情止乎禮, 但小時候卻不講究這些。在沈初雪朦朦朧朧的記憶裡,他們小時候常常一起在床上打滾玩鬧, 大多數時候是蘇致原本在老老實實寫作業, 然後被她拉著一起玩。
“是我們搬過去不久, 你生病了, 沈叔叔來找我。”
生病的小曦曦說想要和隔壁的哥哥玩,沈展昭只好過去找人, 正好發現餓得直吐酸水的小孩子。
沈展昭給兩個孩子吃了飯後,讓他們一塊兒玩耍。
沈初雪病了,當然也不能玩什麼,蔫蔫地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和第一次見到的小霸王女孩天差地別。軟軟的小糰子粉雕玉琢,可愛又讓人憐惜,蘇致便問她想幹什麼。
“昨天媽媽還沒把故事書讀完,你能讀給我聽嗎?”
蘇致認識字, 同意了,拿起她床頭的《格林童話》,翻開第一個故事就是《白雪公主》。
這個故事沈初雪聽得次數最多,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過了一會兒拍拍身邊的位置:“哥哥,你站著好累,上來吧。”
蘇致猶豫了一下,爬上了床。
他繼續讀書:“皇后再度問魔鏡,魔鏡呀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哥哥,這個故事我都會背了,我們聊天吧。”沈初雪既然能天天跟人宣揚自己是白雪公主,這個故事當然是她最熟悉的。
蘇致覺得沈叔叔給了他飯吃,有奶奶說的“一飯之恩”,應該報答在沈初雪身上,便很聽話地合上書本:“好,那我們聊天。”
生病也影響不了沈初雪的能說會道,她紅豔豔的小嘴叭叭起來,看著精神頭都好了些:“哥哥,我的新老師給我起了一個英文名。”
“叫什麼?”
“sunny!老師說sunny就是陽光的意思,就是曦曦!曦曦就是早晨的sunny!”顯然,這傢伙把她的名字跟新舞蹈老師也說了,並且很愉快地獲得了一個新名字。
蘇致跟她其實還並不怎麼熟悉,又是第一次遇見這般性格的小姑娘,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好在小姑娘又繼續說:“小哥哥,你有英文名嗎?”
“沒有。”蘇致想了想,改口,“可能叫su zhi或者zhi su。”
“那你有小名嗎?”
“應該叫小致吧。”蘇致耐心回答她的問題。
“你沒有其他名字了嗎?”
臉蛋還有些奶氣的小少年不解:“為什麼還要其他名字?”
沈初雪一下子覺得哥哥好可憐,不但沒有蝦條,連名字都只有一個。她以前在村子裡,每個小朋友都有特殊的小名,有狗蛋、狗剩、囡囡、妞妞……在村裡大家都互相喊小名,長輩也管他們喊小名,奶奶說這樣小朋友才能健健康康地長大。
她自詡是個很大方的人,何況來這裡之前,媽媽跟她強調了好多遍要樂於分享,現在她有三個名字,哥哥只有一個,她分一個出去也不怎麼心疼。
於是她跟蘇致說:“我奶奶說,小朋友就要有小名,跟上學的大名不是一回事,家裡有人喊小名,說明他有家人,妖怪就不敢來吃他的靈魂。”
蘇致想,這小姑娘的奶奶不是在給她編故事,就是有些迷信。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妖怪,而人……應該也是沒有靈魂的。
“哥哥,你都沒有小名,太危險了,我把英文名送給你好了,以後你的小名就叫sunny!”她送出一個名字,表情可比送蝦條時愉快多了。
蘇致沒往心裡去,只是很配合她病中難得的興致:“那麼這個名字怎麼寫呢?”
沈初雪一瞬間感覺頭又痛起來了,為難地打了個滾兒,肉乎乎的小身子有一半壓到了蘇致身上,半晌後拎過他的左手,思索著,用白嫩嫩的手指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在他手心寫。
媽媽已經教過她英文字母了,只是不認識什麼單詞,現在要她寫下自己的英文名都有些困難。
s,u,n,n……好像還有一個字母,是什麼呢?
她覺得自己應該記得的,一定是因為生病才想不起來!
小姑娘年畫娃娃似的手臂晃啊晃,最後晃酸了,破釜沉舟般寫下一個e。
蘇致記憶過人,在語言上在頗有天賦,小小年紀英文已經說得十分流利,自然知道她拼錯了。
六歲的小少年還不懂得維護小少女的自尊心,試圖教她正確寫法:“你寫錯了……”
他沒能把那句話說完。蘇致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的嘴,被某個看起來粉雕玉琢人畜無害的小糰子一口咬住。
小蘇致驚恐地睜大漂亮的眼睛,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和別墅裡完全、完全不一樣。
才搬出來半個月,他就被人非禮了!
所以後來,這個小糰子又非要給他喂西瓜的時候,他也沒下死力氣掙扎,甚至有點躺平隨她去的心態。
都已經這樣了,就從了她吧……
誰能想到這麼高冷的少年,居然還有被人強吻的經歷,而這一切的發生僅僅是因為某個人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拼寫錯誤呢?
蘇致的英文名就這樣定下來,sunne,但他不願意只有自己一個人頂著這個錯誤的單詞,很嚴肅地跟她說:“這是我們共同的名字,你也是sunne!”
他心裡說,主要還是她,sunne就是笨蛋曦曦。
笨蛋曦曦剛剛咬了小哥哥的嘴,意外發現口感特別好,跟果凍一樣軟軟的,彷彿比她最近的心頭好蝦條還要好吃,砸吧砸吧嘴,根本沒在意他在說什麼,也沒發現小少年藏在惱怒下的虛張聲勢,平平無奇地點了點頭。
像個不太聰明又欺負良家少年的小惡霸。
蘇致覺得她是小流氓,一點也沒錯怪她。
沈初雪到了上小學的年齡後,蘇致天天壓著她學習、背單詞,其中不無這一件事的影響。而她學不好英語這件事,那時候就有了預兆。
……
沈初雪聽完,默默捂住臉。
她小時候居然如此狂野?可偏偏那時候她太小,早已記不清了,連反駁都無從下手。
“誰知道你是不是編的,反正我都不記得了。”她開始耍賴,“第一次親親明明就是你主動,才不可能是我強吻!你再汙衊我,我就……”
“你就怎麼樣?”他的聲音有些慵懶,好像能把人的心神都吸進去。
但沈初雪穩住了,她嬌哼道:“我就再也不給你親!”說罷,兩隻手緊緊地捂住嘴,得意地看著他。
她知道蘇致忍不住,這兩年她已經太清楚他對自己的感情,她有這個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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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男人的反應比她想象中還要快,箍著她的細腰翻身而上,一臂撐在她耳側,另一只手慢慢挪開她的皓腕。
她的手腕也纖細,一掌便將兩隻手都控制住了,舉過頭頂,俯身一下一下地親吻。
唇瓣、唇角、面頰、額頭……一個個放肆而輕柔的吻讓她忍不住哼哼唧唧地扭動起來。
蘇致不知何時鬆開了對她手腕的禁錮,她攀上他有力的肩膀,似是推拒,似乎拉近,他們又一同沉入那片荷塘,領略小荷盛開的歡愉。
荷下有一尾錦鯉跳躍,間或躲進亭亭荷花之中,間或顯露出一點矯健而美麗的身形,在花下或現或隱,遊騁不休,引得荷顫水搖。
微風吹過荷塘,碧波盪漾,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
……
當一切重新歸於平靜,已是暮色四合,萬籟俱寂。
漢白玉般潔白無暇的女孩細細喘息著,身上有些濡溼,她躺在堅硬的懷抱裡,感到安心。
男人凝望著她,眼裡不含情.欲,只有平靜而深沉的愛意。
他挽過女孩柔軟的手,十指緊扣:“曦曦。”
“嗯。”
“曦曦。”
“嗯。”
他想,或許當初他就該用曦曦做圈名,這樣才夠直白明了。
他高估了小姑娘的記憶力,她那麼不喜歡學英文,又怎麼還能記得隨口和他共用的名字,原以為從早年錄音兼職就用這個名字,她該記得這些的……
“你……”沈初雪一開口,嗓音裡尚未完全消退的嬌媚讓她紅了紅臉,她有些害羞,不敢再那樣開口,只好湊到蘇致耳邊,用氣音道,“所以你說sunne的時候,心裡想的是曦曦嗎?”
這聲音就像羽毛一樣,在他心尖上吹拂。
他應了一聲。
沈初雪有點高興了,上輩子臨死前,她遺憾不能聽到蘇致跟她說話,可要是這麼說起來,書裡他每一次說sunne就好像在喊她。
就連她失去意識之前,也聽到了一次。
《初戀紀事》一共三十三集,每集介紹了三遍演播人員,sunne一共出現九十九次,好像他喊了九十九次曦曦。
沈初雪把這個想法跟他說了,又道:“假如你喊我一百次,也許那樣我就能想起來呢。”
“是一百次,第一集之前,還有一個介紹。”他那時並無名氣,由他來唸名單全靠主動爭取,只為了那名單中有一個他們共同的名字。
他想親自喊她,喊滿一百次,也許她聽到了會願意回來找他。
沈初雪啞然,她要是能一直記得四歲時的事,或許聽到了,真的會不顧一切地再次去找他。
但是沒有如果。
他沒有把名字換成她一定不會忘的“曦曦”,她平凡的記憶力也早就忘了幼年的事。這份隱秘的呼喊被無數人聽到,卻沒有一個人聽出少年那時懷著怎樣忐忑的期盼念出這份名單。
假如她的英文再好一些,也會發現“sunne”的純真發音並不是他讀的那樣,他用的是她最開始說的發音,老師給她起的英文名,sunny。
只是他那麼讀,又那麼寫,所有聽眾只以為這個名字就該這樣。
“知道這件事,我很高興。”沈初雪說。
在她前世最煎熬的時候,那些靠聽書撐下去的晚上,原來書中內容並非全然與她無關的屬於別人的故事。
有一個人,在她所有的痛苦時刻,呼喚著她的名字,陪伴著她。
因為sunne,就是sunny,就是陽光,就是曦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