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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的底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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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從村莊經過的人,看到的只是村莊的表面。枯樹新綠下的屋宇,擠於大片稻田之間的菜蔬,清水盪漾的池塘,緩緩行於機耕道上的黃牛,在低矮的灌木叢中刨食的蘆花老母雞。更用心一些的過客,或許還能記得養豬場邊臭沖沖的豬糞味,從飄落一地的白桐花裡體味村莊的清香,聽一個女人村前村後喊兒子的小名,或有人喚一隻狗,趕一群不肯進圈的小豬仔……村莊和那些不懂得用防曬霜美白淨來掩飾自己的村姑一樣,總是素面朝天對著來往的任何人。一個搖著撥浪鼓的貨郎或挑著擔子收破爛的生意人,從村莊西頭進去,東頭出來,就看清了村莊的大概。

只有久住村莊並依泥土為生的人,才能透過表面,深諳村莊之間的不同。比如,一個村莊的人說話輕聲輕氣、溫文爾雅,而鄰村的人卻嗓門大、氣勢足,大大咧咧、無所顧忌;一個村莊的房前屋後種桃栽李,果樹簇擁,而鄰村則樟桐楮杉,樹木成林成材,完全是另一番風景;一個村莊家畜興旺,里巷間牛哞犬吠,而鄰村卻雞鴨成群,夕陽下一派祥和……

風從一個村莊吹往另一個村莊,將塵土與氣息攪和在一起;一粒種子被麻雀銜來,經年後在另一個村長成一棵大樹;一個村莊的一隻頭公牛,也會無意間將自己的後代延續到另一個村莊;一個村的姑娘,常常成為鄰村的媳婦;當一個村莊添丁時,鄰村也就多了一個外甥……除了腳下的泥土,幾乎沒有什麼不可以在村莊之間流轉。只有泥土才不會輕易從一個村跑到另一個村莊,它在村莊的屋舍、草木、莊稼之下,靜靜地躺著,成為一個村莊不動聲色的底面,暗含著村莊模糊的歷史,模糊的榮耀,模糊的悲傷與患難。一個村莊與另一個村莊的不同,正如一座冰山與另一座冰山的不同,在它平靜的表面之下,是底面更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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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隱匿於泥土中的瓷片劃破了我的手指,將長久以來不被我注意到的村莊的底面翻開了。我很驚訝,自己在村莊生活了二十多年,竟對底下這個偌大的世界熟視無睹。

隨著一陣錐心的刺痛,食指指端滲出一小股殷紅的血,溫熱的,順著指根滴下,掉進了腳下的泥土。手指是在我扒開泥土栽種棉花時劃破的。看著血滴滲入泥土,剎那間,我好像頓悟了自己與這腳下泥土的關係,那些無法用語言說清的與土地的冥冥關聯,在眼下的一幕已全部瞭然。泥土不動聲色地接納了我的血滴。這是我在向泥土還債,還是還願呢?我知道,這血液本也非我所有,它本是從泥土中來。泥土給了我血肉之軀,總有那麼一天,它還要收回去。正如莊子所說過的: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使我以勞,息我以死。現在掉下的幾滴血,不過是我身體中先一步趕回去的一小部分而已。它是不是在我將手指摳進泥土時,首先感受到了泥土故鄉的召喚而急不可待趕回去的呢?

這是一塊白瓷碎片,三角形,鋒利如刃,與泥土緊擁著。這樣的瓷片村莊裡隨處可見,它們和那些同樣俯拾皆是的殘磚斷瓦一樣,早已成了泥土的一部分。想想,一個世代棲居的村莊,一塊世代侍弄的田地,哪一撮泥土沒有被人腳踏過、被鋤頭翻動過,又有多少泥土曾從地裡帶回村莊,又從村莊運回地裡呢。村莊的人們去了一茬又一茬(現在是我這一茬),他們說過的話,喊過的號子早已消失在遙遠的風中,甚至連他們自己的身軀也早已化成了泥土。更不用說他們的房屋、衣物,甚至用過的器皿、鐮刀、鋤頭、開山斧,飼養過的牲畜。時間將它們驅趕到了一個我們看不見的角落。可瓷片似乎躲過了時間。這是不是緣於它無與倫比的光潔和順滑呢?對於瓷片而言,時間或許只能驅散它,卻不容易將它驅離。當年那只渾圓的白瓷碗,藍青花邊,一定有過無數粗礪的手掌撫摸過它,無數焦灼的眼睛渴望過它;一定是它將那些盛世的酒、菜、米飯以及饑荒中的稀粥、紅薯、野菜湯送入我們祖先們的身體。然而堅硬的時間終於來到。我似乎聽見時間深處那聲尖銳的脆響。銀瓶乍破。四散迸裂。白色的花瓣飄飛,一百瓣或一千瓣——白瓷碗逃散了,從有到無,從實在到虛無,從村莊的表面,逃逸到它的底面。今天,時間早已趕走了無數龐然大物,卻再也拿一塊白瓷碎片沒有多少辦法了,它已成了村莊底面最堅硬、最耀眼的一部分。

吸納了我血液的泥土不是變得更紅了,而是更黑。幽幽的黑。

一滴血能肥沃多少土地呢?

村莊的山坡上沒有開墾過的荒地是紅色的,而耕作過的土地才由紅而黑。一粒泥土從紅到黑,需要多少汗水,多少血液,多少動物植物們腐爛的屍體呢?而整個村莊又需要多少呢?

村莊的底面,是一個巨大的容器。所有從村莊的時間之河流過的東西都留下了它的影子,或者殘骸。倘或誰有足夠的耐心,且恰巧掌握了村莊的密碼,相信一定能將那些逝去的事物從中悉數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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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密碼往往並不為人所知,很多關於村莊的密碼都被那些逝去的人永遠帶走。去年,村裡一個後生忽然開回來一輛笨重的挖掘機,掀開他家老屋荒草叢生的斷壁殘垣。在挖掘機的一陣粗氣中,機械手準確地從兩米多深的泥土中端起一隻完整的陶壇,金燦燦的銅幣滿滿一罈。無疑,他是少數獲得了關於村莊底面密碼的人。

其實,即使沒有密碼,扛一把鋤頭,朝村莊的任何一個地方挖下去,同樣能或多或少辨認出村莊的一些底細。比如,在村子的中央,院前路旁,挖出的多是陶片、碎瓷、殘磚、湮沒多年的斷牆,讓人遐想起這兒有過的紛繁生活。倘若在後山,一鋤下去,掀開的一定是新鮮鬆軟的紅壤,這是尚未開墾過的處女地,只長樹木不長莊稼。顯然,這兒不曾留下過人們太多的蹤跡,人們也不曾向這土地要過糧食,最多,它只以青青綠草餵養過他們的牲畜。要是在田地裡,一鋤翻過來的黑土中,常常爬滿血管一樣粗細不一的植物根系,紅的,白的,粉的,縱橫交錯;偶爾也有一兩只切成了兩段的蚯蚓,或彈跳著翻騰,或扭曲著縮成一團;如果翻起了面貌醜陋的螻蛄,它會很快就從泥土中四通八達的宮殿中逃遁……村莊底面的世界本是如此鮮活。

田頭就是累累墳塋,一座一座堆積著高過田地,長滿蔥鬱的荒草雜樹。村裡的人到了年壽,時間就將他們統統移居到了這裡。他們仍是村莊的一員,以另一種方式居住在這個村莊,使得村莊的底面更加肥沃、厚重,同時也讓人更加牽掛和憂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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