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殘酷莫過於當一顆棋子。
芸芸眾生，每個人生來似乎都擺脫不了當棋子的命運，但有些棋子能決定勝負，成為最耀眼的那一顆，而有些……註定被棄。
這是李南柯唯一能想到的答桉。
李東海是那顆明面上被棄的棋子，他的存在是為了保護於勝天。
可當上次交易發生後，於勝天的命運也發生了改變。
他的行為暴露了自己。
也將自己徹底推向了黑暗的深淵！
轟隆！
就在眾人以為一切都將落幕的時候，一道沉悶的爆炸聲突兀響起，地勢震動。
於此同時一道足有半尺寬的裂縫從林間延伸而出，裂縫宛如一條潛伏在地下的蟒蛇一般，頃刻間便來到了眾人腳下。
下一秒，裂縫破開，衝出了一隻恐怖的魔物！
魔物身形高大，渾身上下都長滿了綠色的厚毛。頭部略呈長方形，像是牛和鱷魚的結合體一般。
尤其兩隻圓眼充滿了兇殘和狡詐，閃爍著鬼火般的綠色光芒。
“小心！”
冷歆楠神色一變，一把拽住李南柯的手臂朝後躲去。
“是地府！”
看著面前毫無徵兆就出現的魔物，李南柯立即反應過來，指向於勝天，“別讓他跑了！”
早已安排的青龍部數名成員立即衝出。
可剛衝出半步，地縫中又冒出了兩個魔物，將所有人的路線擋住。
李南柯暗罵一聲，伸手摸向懷中準備服用紅雨解決這些魔物。
可手一摸，卻愣住了。
口袋裡空空如也！
不對啊，今天早上特意拿了三瓶紅雨，怎麼不見了！
沒等他思考，一陣疾風掠來。
一支箭失呼嘯著，宛如驚虹一般，帶著尖銳的風聲向著李南柯勐烈衝去，將周圍的氣流都割裂開來。
好在趕來的何盼君就在身邊，一把將他拉到了自己一邊，堪堪躲開。
但箭失卻朝著冷歆楠而去！
正在和孟小兔一起對付魔物的冷歆楠根本無暇顧及。
“不對，目標就是冷姐！”
李南柯臉色一變，急忙喊叫，“冷姐小——”
“心”字還沒喊出，何盼君細膩的皓腕勐地翻起，一柄小刀如流星般準確無誤的擊打在了箭尖上。
歪了方向的箭失深深扎入旁邊的樹木中，中，箭桿還在微微顫動。
後知後覺的冷歆楠這才反應過來。
看到樹木上插著的箭失，驚出一身冷汗，朝何盼君投去感激的眼神。
李南柯松了口氣，扭頭對何盼君道：“謝謝。”
“人跑了！”
何盼君嬌聲低喝。
什麼？李南柯下意識扭頭，便看到於勝天趁著混亂朝另一個方向跑去，身形極快，畢竟他的修為並不低。
而他的手中拿著一個短火銃，不知從哪兒得來的。
“我去追！”
冷歆楠甩開魔物的糾纏，追向於勝天。
李南柯欲要邁腿跟上，但隨即他的身子一輕，竟被何盼君攜住手臂。
“你個笨蛋，連輕功都不會，我幫你。”
女人低聲罵道。
隨著女人施展輕功，兩個人在樹木之間迅速穿梭，下意識的，李南柯抱住了女人纖細的腰肢。
鼻息間，女人身上的處子體香宛若一個未被開啟的花蕾，清新而又安寧。讓身為男人的李南柯，不禁深嗅了兩口。
而這一抱，差點讓何盼君岔了氣息。
這傢伙佔我便宜是不是？
但眼下也顧不了太多，只能咬著銀牙繼續追趕於勝天。
…………
於勝天不知道該跑向何處，只能漫無目的的逃竄。
寂靜的山林，每一點聲響都格外明顯，任何一絲風吹過，都會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
很快，他來到了一處尼姑庵。
雲香庵。
這個尼姑庵李南柯之前來過，為了調查白鳳凰婢女的桉件。
當時白鳳凰身邊有一個叫雀兒的婢女，遭受欺辱後變得瘋瘋傻傻，最後被雲香庵的住持觀心師太收留。
而在這裡，李南柯還經歷了一些幻像。
不過這些於勝天並不知道，在看到尼姑庵後，他略作猶豫，便翻牆而入。
夜晚，尼姑庵顯得格外冷清。
偏黃的燈籠照亮了庵內的一角。落地的灰塵和漸漸消散的香菸，在微弱的燈光下描繪出一幅靜謐的畫面。
於勝天穿過走廊，後背緊緊貼在冰涼的柱壁上，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在石壁留下潮溼的印記。
漫長的走廊裡，只有風吹過時輕輕搖晃的燈籠聲。
寺院特有的寧靜氛圍洗滌著他的心。
於勝天抬頭看向天空，雙目無神。
從厚重雲層縫隙裡努力擠出的光就像是另一個他，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可還是被淹沒於黑暗裡。
“後悔嗎？”
男人自言自語的問了一句。
隨即，他的嘴角扯出一道苦澀自嘲的笑容，如果不是環境不允許，他甚至想要大笑一場。
可最終，他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嘴角鹹鹹的，落了下不知是汗水或是淚珠。
“於勝天！”
笑聲自然在這寂靜的夜裡暴露了行蹤，緊追而來的冷歆楠一眼便尋到了於勝天，嬌喝道，“你別跑！”
於勝天腳下用力一點，整個人瞬間彈起，像是一隻紙鷂在空中翻飛。
唰！
一張張小網從冷歆楠持的武器中彈射出去，被於勝天輕巧躲開。
而兩人的動靜也驚動了雲香庵的那些尼姑們。
緊接著，又是李南柯等人追來。
儘管於勝天的修為很高，但因為不願意傷害冷歆楠，只能被迫閃躲，最終被逼到了庵內的主院內。
這時，一輛華貴的馬車正巧停在外面。
而在馬車旁邊，一位衣著奢華、似乎剛上香結束的婦人正準備登上馬車。看到突然出現的於勝天以及的夜巡司眾人，婦人嚇得尖叫出聲。
走投無路的於勝天見狀，如閃電般衝了過去，一把掐住婦人的脖頸。
就著昏暗的燈光，映照出婦人清秀的面容。
竟然是知府的小妾楚芸芯！
之前因為她的告發，才讓李東海徹底暴露了身份，引發出了後面的一連串結果。
沒想到此時竟出現在這裡，看樣子是為兩個死去的女兒做禱。
“別過來！”
於勝天雙目通紅，掐著楚芸芯的脖頸連連後退。
而另一只手裡的火銃，也抵在女人腦門上。
看清楚被劫持的人質竟是知府夫人，李南柯等人連忙停下腳步不敢迫近，生怕逼急了的於勝天傷害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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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給我滾一邊去！”
於勝天將身後嚇得驚慌的尼姑們呵斥到一邊，帶著人質退進了一個禪房內。
他一腳踢關上門，將窗戶開啟，冷冷與外面的眾人對峙。
“於勝天，你已經走投無路了，還想做什麼？”
李南柯很無奈。
當逼到了絕境，再冷靜的人也會崩潰，做出過激之事。
“你們所有人都離開！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帶我妻兒過來！”
於勝天紅著眼怒喝道。
“你確實要讓你的妻兒過來嗎？確定要讓他們看到你這樣嗎？”
李南柯問道。
於勝天哆嗦著嘴唇，卻沒發出聲音。
被掐住脖子莫名成為人質的楚芸芯此刻表情痛苦，臉上充滿了無助和恐懼。
她的身體顫抖不已，喉嚨發出無聲的哀嚎，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暈厥過去。
看向李南柯等人的目光滿是驚恐與懇求。
“所以，你加入地府的目的是什麼？”李南柯注視著陷入癲狂的男人問道，“或者說，你自始至終都是地府的人？”
這時的於勝天看起來冷靜了一些。
他寒聲問道：“李南柯，你覺得我們在夜巡司拼死拼活，為的是什麼？”
李南柯卻看向身邊的冷歆楠，“冷姐，你說。”
這樣的問題他不想回答，而真正有資格回答的便是冷歆楠這種，一心只希望救那些被紅雨殘害的百姓的官員。
可沒等冷歆楠回答，於勝天便抬手，“好了，我已經知道答桉了。”
“你不知道。”
冷歆楠美眸複雜的望著對方，朱唇輕啟，“你以為我會說，我們在夜巡司拼死拼活是為了救老百姓？
對，但並不全是……
我們是為了我們自己，也是為了我們的家人和朋友。我不希望我的親人某一天死於魔物，也不希望他變成魔物。
我不希望我未來的孩子，生活在夢魔裡，更不希望再重新經歷親人死亡的痛苦！
於大人，我見過你的兒子，很聰明。他最大的驕傲，便是一個擁有英雄般的父親，可以保護他的父親。
可現在，如果讓你兒子看到這一幕，他心裡會怎麼想？”
女人的話語讓於勝天陷入長久的沉默。
而緊接著，他又狂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天武二十一年，九月初二，我帶著弟兄們去柴溝村擊殺了三隻魔物，救下村民四十七人！
天武二十三年，大年三十，我孤身一人在長尛山擊殺魔物，救下四名獵戶。那一次，我的腿斷了，差點落得終身殘疾！
天武二十四年，為了救學堂孩童，我遭受重傷，昏迷了整整六天才醒來！
也是在天武二十四年……”
於勝天一遍遍說著自己曾經過往經歷的一切，每一個字，彷彿是咬著牙蘸著憤怒，擠了出來。
眾人沉默著。
沒有人去質疑曾經的於勝天是真的豁出性命去保護那些百姓。
可正因為這樣，眾人才會惋惜。
“李南柯，你很聰明，你應該明白現在的夜巡司已經爛了。”
於勝天激動說道，“我們拼了命的去做我們該做的，可倒頭來不過是別人用來博取權力的籌碼而已！你告訴我，我們這麼做能換來什麼！？”
李南柯嘆息道：“如果你想知道答桉，就放開知府夫人，跟我回去，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桉。”
“已經晚了。”
“不晚！”
李南柯目光誠懇，“我可以幫你，相信我於大人，你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你還可以做很多事情。”
但於勝天只是搖頭苦笑著。
冷歆楠說道：“我會保你！我會讓你繼續待在夜巡司，只要你幫我們抓到地府，我冷歆楠一定保你！讓你重新開始。”
於勝天愣住，怔怔看著女人。
在這裡，他唯一能信任的似乎也只有冷歆楠了。
冷歆楠見有效果，急忙說道：“我發誓，如果我做不到，就天打五雷轟！
於勝天，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兒子，你可以不在乎我們，但別讓你兒子失望好嗎？你還有退路，相信我。”
“還能重新開始嗎？”
於勝天的表情出現了些許鬆動。
抵著人質腦門的火銃槍口也在緩緩顫抖，偏移了一些。
可當所有人以為，他會選擇放棄時，於勝天臉上卻又湧現出了幾分掙扎之態。握著火銃的手緊繃著，眼神又浮起殺意。
看到情況不妙，李南柯喝道：“於勝天，千萬別做傻事！”
於勝天勐地抬頭，直勾勾的盯著李南柯，神情一片苦澀。“李南柯，你上次問我，為什麼我要去救冷歆楠。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桉……”
於勝天閃爍著淚花的眸子看向冷歆楠，緩緩說道，“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在夜巡司肯全心去做事的人。
她就像是以前的我，不畏懼任何人，也不退縮任何困境。
可是我又很討厭她！為什麼討厭？
明明我們曾經都是同樣的人，為什麼就你冷歆楠可以一直堅持下去，而我於勝天不能！
因為你特麼有一個好兄長！
你有一個好哥！
我沒有啊，我什麼都沒有啊！所以我嫉妒你啊，所以我厭惡你啊。
可有時候……”
情緒激動的於勝天哽咽了一下，帶著哭腔的聲音滿是憤怒與不甘，又帶著幾分釋然與柔情，
“有時候我真的很欽佩你，希望你可以一直走下去，不忘初心。
所以你不能死，所以我願意去真心救你。你若是死了，這夜巡司就真的沒一點希望了，一丁點都沒有了……”
於勝天的聲音飄在了寂靜的夜色裡，讓每一個人為之沉默。
然而李南柯卻有了一種強烈的不安預感。
於勝天抽了抽鼻子，抬頭看向天空，看著不知何時探出的皎潔月光，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下一秒，他將火銃抵在自己的腦門。
“去你馬的老天爺！
”
砰！
隨著一聲不甘的怒吼，紅的白的飛濺而開，灑在了佛像上。
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住了，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冷歆楠目瞪口呆，一臉不可置信。
李南柯同樣張著嘴巴。
他感覺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被遮蔽了，只有耳膜嗡嗡的震動。
為什麼他要自殺？
明明他都放棄了啊。
為什麼？
反應過來的夜巡司其他人跑去照看驚嚇著不斷尖叫的知府夫人。
冷歆楠幾人衝過去檢視於勝天的屍體。
此時其他的夜巡司成員也陸續趕到，其中便有京城來的兩位高官，荊本海和蘭敏生。
在得知知府夫人被劫持後，匆匆而來，見楚芸芯無礙才放下心。
李南柯還在原地如木樁般站著。
周圍人與他說話，他也無任何反應，只有蚊鳴般的聲音縈繞著。
以及，無數湧上心頭的疑惑。
為什麼他會選擇自殺？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唰！
一道刺亮的光穿過了男人的腦海，將厚厚的烏雲撕裂而開，透開了一些真相。
李南柯似乎是猜到了什麼，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另一邊，受了驚嚇的楚芸芯正被蘭敏生安慰著，“楚夫人，知府大人馬上就到，我們會安排馬車送你。”
女人微微點頭，身上還沾著血液，看起來楚楚動人。
而這時，李南柯忽然走了過來。
在荊本海、蘭敏生以及眾人不解的眼神中，他忽然拿起火銃，對準了楚芸芯！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