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塔造到塔頂,拜佛拜到西天,我是想救她,像給衛生局令中符科長的前妻治療性病那樣,偷偷地應用門診部的治療器材,花自己的銀兩,犧牲晚上休息的時間,不厭其煩地上門服務。
我到藥房先給宇大娟買了高錳酸鉀、婦潔陰洗劑和一些抗生素讓她這兩天沖洗與服用,就叫她回去了,因為卓傑然醫生九點半就要來找我。
我剛剛送走宇大娟,脫下白大褂,手機就響起來。
卓傑然鳥槍換大炮了,腳踏車換成桑塔納。看我走出門診部大門就按響喇叭,而後推開車們鑽出來,氣宇軒昂地站在我面前。
“喲!開上轎車啦,自己的?”
卓傑然笑了笑沒說啥,為我開啟副駕駛這邊的車門。待我們都坐定了他才回答我的話:
“整容的二手車,怎麼,像新的吧?”
“你行呀,不曉得你還會開車哩!”
卓傑然說黃臉婆下個月要來治胃病,肯定得住院,只好租了-間小房屋買了一輛破桑塔納,接送探望方便。我說你孝順呀難得呀為老婆治病方便買車的男人堪稱人間稀有品種,說得我自己心裡也酸溜溜起來。卓傑然看我一眼,竟也似心有不忍那樣說道:
“我請你吃飯,我請你吃飯!”
“吃飯?誰像你大肚子呀剛吃了還吃呀?”
“那就喝酒,那就喝酒!”
“你今晚是怎麼啦?又是飯又是酒,賠罪來?”
“啊,不不!”卓傑然拍了拍方向盤,說道:“感謝嘛,感謝你幫我找工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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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要當主任當院長了不想離開?”
“一言難盡,找一個地方說話。”
車子停在樂天酒家門口。
樂天酒家在東湖邊,環境優美,小巧玲瓏,古色古香,很有文化品味;客人不多,也很有文化品味,小聲說話,小口喝酒,舉止儒雅。臨窗小室,整潔、清新,牆上有《潯陽江頭夜送客》國畫,琵琶女悽婉哀切,“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點了海蠣餅、炒肚片、石頭肉、香菇雞湯和一小碗鮑魚面,都是我愛吃的東西。卓傑然說很久沒喝酒了,今天得了一個紅包,奢侈一回來一瓶五糧液吧。
少有的閒適和享受,面對的又是無話不說的異性,就是沒說話也不會再顯出尷尬和曖昧了,於是,讓自己的聰明才智保持得恰到好處、話說得很得體、笑得不嫌多也不嫌少的清規戒律都放在腦後面了,幾杯五糧液喝下肚子,我便漸漸地露出本相來。
“是不是安文靜拖住你的後腿了?”
我的話沒有弦外之音,可我的表情卻意味深長,甚至飄出的酸味自己都聞得到,卓傑然是個絕頂聰明的醫生,不用聽診器,看你一眼就能聽出你心臟的雜音。他看著我的洞幽察微的表情消逝了,才苦笑一聲,說道:
“你想到哪裡去了?安文靜是小祈老闆的未婚妻,我敢虎頭拔毛呀?哦?是不是——,你懷疑我幫她逃脫‘呂萌事故’是別有用意,博取歡心?”
我沒有這種意思,但讓他聽出有這種意思也挺有意思的,我露出一臉貓逗老鼠似的壞笑沒有表態否定。他見了,肯定自己當冤大頭了,連忙解釋道:
“錯了錯了你大錯特錯,我還能不知道安文靜那個女人嫉賢妒能麼?她最怕我在旁邊看她做手術,在尤躍輝面前說了我多少壞話,我會熱臉孔貼她的冷屁股麼?”
卓傑然的比喻讓我忍不住“卟哧”一聲笑出來,他也漲紅臉哈哈大笑。我笑定之後,又譏誚一句:
“不做虧心事,臉紅什麼?”
卓傑然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不曉得該收回去還是繼續停留著,趕緊轉移話題道:
“你離開濟世門診部還不到半個月,尤躍輝主任就帶著單夢娜走了,說他的朋友去馬來西亞定居,把青春門診部低價轉讓他承包。他邀我去看看,我去了,環境設施都不錯,只是改成婦產科醫院,一切要從頭做起,沒有兩三個月上不了軌道,我犯不著去無私奉獻兩三個月,而且我太太要來治胃病,我也要有自己的空餘時間,更主要的是看到單夢娜這個‘南郭先生’頤指氣使儼然老闆娘的樣子,以後不知會鬧出多少‘呂萌事故’讓我收拾,便婉言謝絕了。”
“他真的要搞成婦產科醫院?”
“不是真的不真的,都搞起來了。”卓傑然搖著頭說道:“醫生護士都把單夢娜叫單主任了!”
“天!幸虧你沒去,她比安文靜差勁多了,連子宮後置都不懂,孕囊都沒給人刮乾淨,真是草菅人命的魔鬼!”
“她還不歡迎你去哩!”卓醫生笑著說道。“尤躍輝倒是個伯樂,他對我說實話,拉我去還有一個重要目的,說我們倆關係好,要透過我也把你拉去,單夢娜在一旁說,卓醫生來就一頂倆了,尤主任就不敢吭聲了。”
“哼!我要是真想去,輪得上她單夢娜?”
“尤主任找過你?”
“何止找過我!”
“哦?沒聽你說過。你不去?”
“他心不誠,我無法答應他的條件!”
“什麼條件?”
“你們男人都是壞東西!”
“噢!尤躍輝這個人就是這樣!”
“我們不談這個了!”我又給他倒了一杯酒,他比我會喝多了。
而後,我直奔正題,說道:“明天你自己去美容院看看,你就會改變主意的。”
卓醫生也給我倒滿一杯酒,說是感謝我幫他找工作。我很久沒喝
高度白酒了,不敢再喝了,但卓醫生為了表示敬意強人所難了。待到我一飲而盡後他才說道:
“前幾天,老祈老闆回來了,看見尤躍輝走了,你也走了,我也提出辭職,門診部垮了,就把小祈老闆好一頓大罵。然後老祈老闆找了我,說要給我加三千元底薪,我說老祈老闆呀不是這個問題,關鍵是不能再留下去了。老祈老闆說怎麼回事你說說,我當然不會說說,疏不間親嘛!但我倒是提出改革管理制度、用人機制、科室設定等等建議,老祈老闆聽了,說你怎麼不早講,我說我對誰講呀,你一年來兩三回我們也見不著你呀。老祈老闆說,好辦好辦你別走,我聘你當主任行不?你說怎麼改,就怎麼改著看吧。我說我還是當醫生吧留一陣看看。”
“喲!還真是想當官呀!”
“笑話笑話,我是想施展一下抱負而已,剛好有一個平臺,為什麼不做一件好事呢?”
我理解男人都這樣,都想英雄一下,明知天高地厚還是想舉起手指頭戳一戳。但今夜不知是不是喝了幾杯酒的緣故,我總喜歡調侃卓傑然:
“想當商鞅呀?就怕老祈老闆不是秦孝公喲!”
“不行就走呀,我沒商鞅那麼傻,等人來五馬分屍呀!”
我忽然想起市衛生局的醫政科長令中符說的“呂萌事件”處理經過,脊背掠過一陣寒意。
“你記得呂萌事故調查組的那個組長嗎?”
“記的,怎樣?”
“我給他的妻子治病他才告訴我,呂萌事故差點讓我們進監獄!”
“有那麼嚴重?”
我見卓醫生還不以為然,就詳詳細細把令中符說的話講給他聽。調查組的調查報告送到領導那裡,市衛生局也原則上同意立為草菅人命、偽造病歷案件,打算送司法處理,藉此整頓醫療市場,報社電視臺要提早介入,掀起一場大辯論,促進醫療改革迅速進行。幸虧,亞歐名牌商品交易會在A市召開,幾十個國家幾萬位外國人都來參加,有幾十億美元投資,領導為了創造一個和諧安定的環境保證交易會順利召開,把一場大風波化解了,我們也因此逃過一場法律的嚴厲懲罰。卓醫生聽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大概是借酒消愁或是借酒壯膽,連連灌進三杯五糧液,杯杯底朝天。
我以為卓傑然聽了會放棄哪個沒有翅膀的官帽子和為老闆賣命的雄心壯志,哪知他竟然屈起食指和中指敲了幾下桌面,說道:
“我得給老祈老闆講,看他還要不要這個濟世門診部!”
好男人都這樣,兩方面逞強,床上的,工作上的。卓傑然是個好男人,女人無法阻撓,何況我只是他的同事而已。我只能在心裡暗自祝賀他幹出一番事業來。
於是無話。於是喝酒。
可是,喝著喝著我又喝出擔憂來,還是希望卓傑然趁早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令中符還說了,政府會像對待毒奶粉毒麵粉事件那樣一抓到底的,會利用實施醫療改革方案的契機,整頓和規範醫療市場,尤其是民營醫療單位,還會停業一批關閉一批什麼什麼的。”
“應該告訴老祈老闆,不能等死!”
我生氣了,哼了哼,看不出這個男人還這麼固執,於是譏諷道:“你還挺有感情的,‘士為知己者死’嗎?”
“也不是這麼說。我想他知道情況後應該聽得進去了,要改革,
改能生,不改則亡!”
哼!他要當殉葬品,我又能奈何呢?
夜深了,街上的行人車輛稀稀落落。
我們把剩下的五糧液平分,一人一大杯,互相祝福,一飲而盡。
喝下的彷彿不是一杯酒,而是一團火。
卓傑然買了單。
坐著還不知怎樣,我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醉了,醉得厲害,頭重腳輕,身子發軟,趔趄兩步,差點倒在卓傑然懷裡。
卓傑然攙扶我下樓梯,又攙扶我上了車子。
車子拐彎的時候,我肚子裡的東西猛地一搖晃差一點吐出來,待到上了大道,聽著車輪子沙沙的聲響,才又漸漸地迷糊過去。
事後卓傑然告訴我,說我醉得像死豬,他不敢叫醒我,因為醉酒之人突然醒過來會哇哇大吐大傷身體。他就坐在駕駛室裡默默地陪著我,直到子夜過後我動彈了才把我抱到房間裡來。
我做了一個夢:我精疲力倦地回到宿舍,感覺到好似踩在棉花垛上晃晃悠悠。推開房門,卻看見尹秋霜和甘興就躺在廳堂的沙發椅上,兩具白皙的身子羞得我渾身燥熱,我大聲說:“你們怎麼能這樣隨便呢?”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對不起,你醉了!”怎麼這樣說話呢?倒是我醉啦?我一生氣就醒過來了,發現自己並不在廳堂上,眼前也沒有尹秋霜和甘興。真的是“夢裡不知身是客”,久久不明白怎麼一回事。但聽“咔嗒”一聲,電燈亮了,卓傑然就站在床前。
一切都明白過來後我說道:
“這是你租的房間?”
“是的,委屈你了。”
“我醉得很厲害?”
“是的,像死豬。”他笑著說道。“洗個熱水澡嗎?衝一衝就會好受多了!”
他遞給我一條浴巾,又把房間裡的燈都撳亮,帶我到浴室,把熱水調好了才離開。
卓傑然是個工作細心生活糊塗的男人,浴巾諒必有些日子沒洗了體味甚濃。我邊洗邊回想剛才那個夢境,感到有些奇怪,可能第六感官起作用,今夜我們宿舍就只有尹秋霜和甘興了,火借風威,風助火勢,一段來,這一堆熊熊烈火把人都烤焦了。
腹中的五糧液還在頑強地表現其綿長威力,熱水嘩嘩當頭澆下,全身毛孔愉快地敞開,脈管似有春風鼓盪,血液鏗鏘作響,我雙手抱著肩膀,看著皮膚愈來愈煥發出桃紅顏色,忽然就想起熟透了的色香味俱全的紅蘋果。
我走出浴室,著意地看了一下房間,是一個五、六十平方米的小套房,床鋪只有一張,鋪蓋也只有一付,這就是說今夜想睡覺就得梁山伯祝英臺中間劃條線了,別無選擇。
卓傑然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知你住哪兒,只好載到這裡來。”
其實我沒有怪他的意思。我笑著問道:
“怎麼睡?”
“你說怎麼睡就怎麼睡?”
“把燈關了。”
卓傑然聽了很高興,立即照辦。
屋裡一片漆黑。
我們像一對老夫妻似的,各自寬衣解帶,很平靜地上了床鋪。其實我們的內心都很迫切,但表現出來的卻都是有條不紊,我想這應該叫做成熟吧,即便是乾柴烈火也為自己保留一點自尊,絕非尹秋霜和甘興的原形畢露可以比擬。
卓傑然不愧是高明的外科醫生,耐心細緻善解人意而且服務到位,我譏笑尹秋霜是太早了,自己此時無論怎麼竭力壓抑也還是一聲呻吟。不曉得我平時哪裡得罪卓傑然,今夜他顯然是有意折磨我,直到我陷入地獄烈焰中他才將我打撈上來,高高托起送上天堂。我的身子被轟毀了,變成一陣輕煙隨風飄蕩,眼前是一朵朵雪白的雲彩,遠方有一輪火紅的太陽……
天亮的時候,我又被卓傑然吵醒,我推開他說道:
“悠著點,明天晚上你老婆就來了。”
卓傑然靠在我耳朵旁說道:
“她要是不來多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