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一次雷劫, 有時十天半月,有時七七四十九日,有時卻八十一日, 甚至更長。
但這些時日,於修行者而言,不過短短一瞬。
古遙吃了黎蒼給的辟穀丹,自己茶不思飯不想,卻沒餓著戒指裡的黑蛇和月狐。
花了些時間, 認了認周圍的各大高手。
滄泱低聲同道:“那是元明劍宗,劍尊的師伯;那位是玄武宗宗主武揚;那一位是譙明山的, 劍尊的師兄……”
“為何尊上的師兄、師伯, 都在其山門?不在望霄宗?”
“進宗門一年多了, 平日都做些什麼,不聽八卦?”滄泱將瓜子遞給, 古遙搖頭,不吃。
滄泱看兔子似的雙眼通紅,不似作假, 徐徐道來以往恩怨:“容宗主是臨霄真人最的弟子, 天賦最高, 繼承了宗主之位, 又蠻不講理……”
古遙反駁:“沒有蠻不講理。”
“好好好, 是我說錯,沒有蠻不講理,只是修為太高, 視人為螻蟻,看這個人,有那個, 這一堆,都是得罪過的。”
古遙扭頭一瞧:“這太多了吧……”
“是啊,愁啊。若修為沒有受雷劫影響,就是再來一倍仇人,我不怕。”
但在修界,無情道破碎的雷劫過,大多是修為倒退一大截,至於容寂這個……
滄泱視線望進雷層圈,臉色隱隱凝重。這雷劫駭人到,若自己挨下一擊,怕是會當場被劈死。
可現在已有上百下天雷了,天雷沒結束,便是表示劍尊活著。
“不必擔憂。”黎蒼對古遙說,“不可能死,這雷劫對劍尊不算什麼。”
別人不知,不知麼。
哪怕肉身破損,但劍靈不死,橫豎只是肉身的事。麼奪舍一具得天獨厚的軀體,麼為重塑肉身,重塑的材料幾乎集齊,儘管劍尊說,那是給狐狸準備的……
眾人又了一些時日,每一次的雷,都比上一道更粗壯、更駭人。連古遙這個怕雷的,漸漸都被震得麻木了。
封魔大陣外,玄機老人出關,聽人稟報,目光如炬地望著雷暴。
這雷劫,比當年突破渡劫更甚,容寂沒可能活下來。
同正道修士一樣,在一旁打坐待結。
一隻紅色翅膀的飛蟲,飛過雷暴,繞了一大圈,飛到軍師耳朵裡,只見軍師渾身一個哆嗦,興奮地湊到玄機魔尊面:“魔尊大人,我適派了紅賊蟲打探,聽那些人族說,容大魔頭不是在突破,而是無情道破了。就算這次不死,定負重傷!討不得好!”
魔君坐在一旁,聞言道:“師尊,離這麼近,雷暴結束,我們便將擄回,將囚在天煞洞。”
“不是想的那麼簡單。”玄機老人扭頭,看見魔君身上一堆破爛,怒斥,“景凌!我讓穿著的封魔甲呢!”
“有……有熱,我脫了放在洞府裡。”魔君不敢說全拿賣了,變成了靈石,現在靈石都在地心洞口,被劈成了齏粉……
“給我穿上!”
魔君景凌,是玄機老人座下唯一弟子。
是弟子,同時是給自己準備好的完美天靈之體。
上次渡劫失敗,修為倒退成魔,這次便提做好萬全準備。
景凌是二十多年,枉死城鬼門開時出來的。
城門開啟,鬼魂飄出,受紫黑魔氣侵蝕,身上長出實質化的鱗片、深紅的眼睛、醜陋的獠牙,由人魂變魔物。
但景凌不同,從枉死城出來,哪怕魔氣纏身,仍是人樣,在一片魔物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如枉死城其魂魄一般,三魂七魄不全,不記得生事,性情溫和純淨,因魂魄不全,有些痴傻。
玄機老人覺竟不受魔氣侵蝕,縱然身處黑暗魔界之,仍維持著人的模樣,血液鮮紅,散著活人之氣,就連頭上的犄角,是覺得自己和別人不同,故意變出來的。
玄機老人一眼覺的不同尋常,這具軀體堪稱完美!如若悉心培養,得自己所,下一次若渡劫失敗,方可奪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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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多年來耗費無數天材地寶來滋養。至於封魔甲,乃是為了保護這具軀體的特殊,不被人現,為的是不讓這具特殊軀體的其魂魄尋來,若三魂六魄全了,就沒有那麼好操縱了。
枉死城這個地方,有其特殊性。
有些人死,執念太深,不肯輪迴轉世接受審判,想滯留人間。地藏菩薩以願力建造了這座枉死城,收留這些魂魄。但這些魂魄往往不服管教,不乏罪大惡極之輩,不記得身事,喜歡往人間跑,久而久之,溜出來的魂魄多了,就形成了枉死城城門口的魔界。
而枉死城跳脫三界之外,是個獨立的空間,因此,不僅有人魂,有妖魂,甚至是殘缺的仙魂。
一聲聲的狂暴天雷,落在容寂肉身上。
天雷可以淬體,本是一種特殊的修煉方式,可的肉身特殊,是人為煉製的,萬年不腐不化。
天道懲罰直擊肉身,手腳斷開,碎成粉末,從的天靈蓋直擊靈魂,叫人萬念俱空、魂飛魄散的痛楚,密佈的全身!
肉身會痛,魂魄會痛,忍受常人所不能忍耐的,是的本領。
每一次雷擊,都在沒完沒了的淬鍊捶打容寂的靈體。
八十一日,烏雲徐徐散開,仍是極夜,雷聲彷彿盡了。
正當人族高手們,在觀望情況時,魔君從封魔陣溜了出來,之軍師說的都記住了,說比那些人族修士更快的確認容寂生死。
如若沒死,就把丟進天煞洞。
所以動作很快,烏雲剛散開就獨自跑出。
不料魔君剛到毀於一旦的極寒之地綠洲,一刻消散的烏雲,又重新凝聚一團,倏地劈在身上,爆出一簇火花。魔君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倒地不。
以至人族高手面面相覷:“生了什麼,天雷不是散了嗎,怎又凝聚了一團?”
這種天道的反覆無常,讓人不敢貿然進。
極寒之地心,空氣瀰漫一股雷暴過的焦臭與沙塵。
綠洲的樹木、湖泊,在天雷下湮滅成灰。地心入口深淵,岩漿翻騰,湧萬丈高,幾乎快噴湧而出!升騰的熱氣化開四周的冰寒氣溫,邊緣冰雪無聲消融。
萬籟寂靜下,容寂睜眼,雙目黑沉如電。
昏黃沙塵下,一部分是粉碎的肉身,白色的屠仙石粉末,飄散在方打坐的上空。
常人肉眼看不見的靈體懸浮半空,穿過一片沙塵,容寂看見了一具正合適的人類男性軀體,就倒在面不省人事。
“奪舍,是為人所不恥的行為。”黎蒼在跟古遙講解修界常識,“奪舍便是強佔人身軀,為自己所。”
說完,瞥見雷雲終於真正散。
眾人紛紛入內,正逢魔界人出來探查,沒現容寂蹤影,想麼死了,麼跑了,正搜尋時,卻看見自家魔君大人昏迷不醒倒在地上,一副被雷劈過的抽搐模樣。
玄機老人憤怒地直接凝神將騰空,帶回魔界。
不遠處傳來幾道人族強者氣息,嚇得軍師趕緊追著魔尊跑路。
可是被現了蹤跡:“那是……魔族?!”
“魔族怎會出來!糟了,們定是覺劍尊渡劫,出來搗亂!”
萬佛宗主持大師,習慣性收魔,遠遠一掌下,將那幾個蜥蜴兵拍得粉碎。
“阿彌陀佛,”主持大師手持一百零八轉的金剛佛珠道,“魔族狡詐,竟破了封魔陣一角,潛逃出來作亂,禍害人間,稍我便將這大陣封鎖,以免們出逃作惡。”
而其人,已然到了方劍尊渡劫之處。
仔細搜尋一番,周遭百里開外都沒有人的氣息,只有一股殘留的紫黑魔氣。
古遙蹲在地上輕嗅,沙塵嗆進的鼻腔和眼睛。
黎蒼捏地上的屠仙石粉末,聞了聞,眉心蹙緊。
屠仙石都碎了,容寂肉身不保。
玄武宗的武宗主道:“沒人誒,無量劍尊會不會是……身死道消了?”
的確沒有人影,但不代表就是死了,滄泱冷冷刺道:“武宗主,未免高興得太早了。”
“滄泱真人見諒,我沒有惡意,哎,只是想到修界又損失一大天,有些痛心。”捶胸頓足道,“看來望霄宗另選宗主了,難不成是這位結丹期的友?劍尊弟子?”
滄泱護住古遙,反唇相譏:“誰繼承關屁事,管好自己的宗門,少來我面放屁。”
茫茫煙塵,古遙掏出羅盤,將容寂的帶放在上面,羅盤指標像瘋了似的轉動。
武宗主哈哈一笑:“罷,我不操心們宗門之事,宗主之位,怎麼說個化神境配吧,結丹,怕是會犯下眾怒,就像當年容宗主繼位……哎,不如滄泱真人當下任宗主吧,我投一票。”
分明元明劍宗在身側,卻不嫌事大地挑事:“丹王大師,有意競爭宗主之位嗎?們十二峰的峰主,無是誰都有這個資格,哦,我忘了元明劍宗,劍宗可……”
元明劍宗直接打斷的話:“滾。”
古遙捧著漫無方向打轉的羅盤,心越來越沉,求助似的望著黎蒼。
武宗主:“哎,友手裡這羅盤,瞧著有幾分眼熟……”
黎蒼出聲:“武宗主瞧什麼都眼熟,什麼都是家的,燭龍是,劍尊弟子手上器是,黎某自愧弗如。”提高音量,“諸位不必再看,劍尊沒死,的魂燈不滅,便是沒事。”
“魂燈,望霄宗留了容宗主的魂燈?不會是騙我們的吧,若沒事,現又在何處?”
滄泱冷聲道:“宗主最不喜喧鬧,想必是遠遠聽見有一百只鴨子在叫喚,不堪其擾,找地方清淨了。”
武揚不惱,笑著轉向旁邊:“和尚,的推演術很厲害,不妨推演一下,劍尊現在是死是活?”
口和尚,便是萬佛宗主持大師,聞言搖頭道:“阿彌陀佛,貧僧恐怕無推演劍尊生死,修為高出貧僧太多。”
“那就是推演術不到家咯。”
一幫化神以上的高手在逐漸散開的塵埃如凡人罵街般鬥嘴,元明劍宗一個聽不下,拂袖而。
隨即,萬佛宗和尚修補封魔陣。
武揚自討沒趣,走了。
過會兒,人漸漸走沒了,只有古遙在原地,絕望地到處聞來聞。
師哥身上是沒有氣味的,若是有,是狐狸毛的味道,尋不到方向,尋來尋,尋回了自己身上。
這三個月不曾進食,只吃了辟穀丹,為此臉頰瘦削,眼圈紅地望著黎蒼:“長老,說尊上魂燈不滅,便是沒死,可在此渡劫,又會哪?”
劍靈特殊,黎蒼沒有為立魂燈,至於死沒死,心裡算有把握:“先隨我回宗門,想啊,我們這麼多人,都沒找到,肯定不在這裡,我知道一個地方,可能會。”
好說歹說的,總算是把狐妖騙回了宗門,帶回芍藥峰。
十二峰峰聚集商議,黎蒼打算先將狐狸安撫下來,說:“過三辰殿,可曾見過那把不故劍?”
“見過。”頭。
黎蒼並未告訴宗主便是不故劍靈,只說:“劍尊與不故劍關係特殊,我猜測,若肉身毀,只能回到劍,我叫聶二,三辰殿的陣不太好破……”
聶二是聶一的雙生兄弟,雙子峰另一位峰主。兄弟倆一個是符陣宗師,一個是煉器宗師。
平日不見蹤影,這次感應到劍尊渡劫,方出關。
黎蒼剛傳音,便看見狐妖手一抬,嘴唇翕動,彷彿是在念一道精悍短促的劍訣,旋即,黎蒼只見過幾次的黑白古劍,倏地飛到了眼妖手——
到了凜冬,芍藥峰開始下雪。古遙抬著的臉沾惹幾片冰雪,手持冰冷劍柄:“是這把嗎?”
以往召喚不故劍,出現的都是師哥。
現在召喚不故,卻只有這把劍了……
垂首,指尖憐惜地輕觸冰冷劍身。
言語難以形容黎蒼此刻的驚愕:“是如何召喚不故劍的?”
“是從坎樓學來的召喚訣,師……尊上說劍訣無,可我偏能召喚的劍,滄泱峰主說,這是因為我和劍心意相通。黎蒼長老,說,尊上在裡面麼?”
“這個……我問問,”黎蒼彎腰,指節彎曲,叩了兩下黑白古劍的劍脊,“尊上,在裡面嗎?在就吱個聲。”
劍雖然能召喚,可卻沒有半分反應。
“尊上?”
良久過。
“長老……”古遙緊緊抱著古劍,滾熱的一滴淚水在劍身上濺開,甕聲道,“騙我。”
“哎哎哎……哎,別哭啊,我沒騙,真在裡面,興許是沒醒,這雷劫剛過幾日,知道那些高手渡劫,都是閉關感悟天地,有時感悟一年兩年的,都是很常見的。”
“真的麼……”抬眼望著黎蒼,手背抬,擦了擦鼻涕泡。
“真的!真的不騙人,騙人我是狗!”黎蒼無措,這個妖怪怎麼這麼愛哭,無可奈何,同不故劍傳音:“劍尊大人,的狐狸哭鼻子了,我一個老頭子,可沒幫安慰。”
冰冷的不故劍,忽地,散了些微的溫度,古遙抱著劍,敏銳察覺到這番變化。
這種感覺是沒由來的、莫名的。可卻讓一下愣住,感應到裡面熟悉的靈魂。
手指握著劍柄,卻猶如與人雙手交握,十指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