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容寂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具燭龍屍首, 烈焰般被焚烤過暗紅獸皮,卻是世間堅硬的盔甲材質。
“鑽進去。”容寂喚他,“進去之, 回宗門才可以出來,去芍藥峰找黎蒼長老。”
“師哥,”古遙聽著有些不對,“你不跟我一起麼?”
容寂搖了下頭:“聽話,進去躲著。”
燭龍粗糙的皮肉, 被容寂剖開,讓他得以鑽入, 只是味道難聞, 古遙剛一鑽進去, 就被燻得探頭出來:“難聞。”
“忍一會兒,”容寂彎腰, 望進他的眼睛,“方才我說的,你都記下了麼?”
“記下了, 回宗門才可以出來, 要去找黎蒼長老。”
“這段時, 你要聽樂遊的話。”
“哎?”古遙仰頭注視他那如月夜下湖, 靜謐泛著波瀾的雙眸, 他費解道,“何是我聽樂遊的話,不是樂遊聽我的話。這段時, 是多久,你不回玉屑山麼?”
“我過些時回來。”
容寂似乎並不擔心自己不在宗門會出事,只擔心他亂跑遇上不可控的危險。
“你要的藥, 讓黎蒼替你煉製,不要自己以身犯險。”
古遙應了一聲,心底不安:“你會有危險麼?”
“不會。”他不確定肉身能否抗住。容寂仰頭,雙目穿透地質層,兵荒馬亂的魔族,遮陰蔽的烏雲,密不透風地覆蓋了整片夜空,肉眼所及範圍,不見一絲縫隙。
哪怕肉身不行,本體卻不懼這種天雷。
“師哥……”古遙拽住他的袖袍,而難捨難分地攥住他的指尖,“我不想,我不能跟你一起嗎,我修不夠,但我很會躲的。你可以把我縮小,放進你的袖子裡,這樣我就安了。”他像動物那樣湊近,嘴唇觸碰他的冰涼指尖。
容寂彷彿是了一下,指尖的癢和暖意流到了心底,低頭摸摸他凌亂黑髮:“聽話……若是想我了,喚我的名字。”
天雷閃爍的電閃,將極夜照得大亮。
古遙輕輕地喚他:“師哥……”
“喚我不故。”
容寂話音落,天雷驟然劈下!
能堅守枉死城鬼門的巨石,被劈開了裂縫。
古遙被這一聲嚇了一跳,倉惶道:“是雷。”
容寂立刻將古遙按進燭龍屍首,指尖劃過那道讓他可以出來的縫隙:“不許出來。”
“樂遊!”容寂厲聲喊道。
古遙著急,感覺自己被裹在難聞的燭龍體內,似是被載著凌空起,他試圖撕開燭龍屍體,奈何彷彿有一道禁制阻止他!那雷聲越來越近了,就在耳旁,翻滾的烏雲縫隙,電閃雷鳴。
“樂遊!”古遙在封閉的燭龍屍首中,喊,“那是師哥的雷劫嗎?”
古遙初不知,還以人人都有雷劫,每個境界都有。來上界才知,原來只有突破元嬰之上的境界,才會有天罰。
這種天罰,外人不得代承受,否則天雷只會更重。
樂遊並不回答他,古遙急到聲嘶力竭:“師哥!”
強烈的措感籠罩了他。
怎麼辦,那是什麼雷劫,是突破渡劫期的天劫麼?
時至今,古遙還以他是大乘期高,而不知容寂其已是半步成仙。
他想,大乘突破渡劫,那麼厲害的雷劫,師哥如何承受。
雖然他在燭龍體內,可卻聽得見可怕的轟隆之聲。
那陣仗,仿若修界末來臨。
地心入口,沒見過世的魔君,都被嚇得癱軟在地,本想去推著裝滿靈石的剷車離開,卻被軍師眼疾快地扛起逃跑:“君上,那人族魔頭的九天引雷術,恐怖如斯!”
“那真的是引雷術麼……”他顫抖道,“他是不是要突破了?”
“怎麼可能!這才多年?!絕不可能!”
軍師記得,上次容寂隻身來魔界殺人,那時候他不過洞虛境界,他們還在臨霄隕落之死而歡慶跳舞,容魔頭上來就砍了幾個和他同境界的洞虛護法的腦袋,徒挖了當時被臨霄重傷的玄機魔尊的一隻眼。
大戰本是平局,或許他們略勝一籌,像方才那樣的蜥蜴軍團,他們要多有多,枉死城大門一開,都是他們的人。
結果被一個幾十歲小兒弄得元氣大傷。
一直籌謀著要報復,結果來聽聞容寂突破成了大乘期,而他們魔界只有一堆取之不盡的蝦兵蟹將。
五十年過去,洞虛變成渡劫?這萬不可能!超出他的認知了,就是再高天賦的天才,也絕不成。
“可是……”遠遠的,魔君被嚇得魂飛魄散,“軍師,皇極石,被劈碎了……”
軍師嚇得腿一軟,兩人呆滯地坐在地上相覷,過了一會兒,魔君搖頭道:“今不殺了他,我魔族再翻身之,軍師去請我師尊出關,這樣大的雷劫,若劈不死他,我們也要將他困殺在北境,絕不能給他活著回去的機會!”
但玄機老人,早在聽見動靜時,就從閉關中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這場聲勢浩大的天雷,饒是在至北冰原,仍然被數高洞察,過了化神境界的強者,同一時間抬首望去,視線勘破虛空:“這雷……”
“北境極寒之地,難道,是魔族?玄機老怪突破了?!”
芍藥峰,在研製丹方的黎蒼忽地飛出,宗門十二峰峰主,常年閉關不出的人都出來了,齊聚半空。常年在地底下閉關的太上長老,老得不動路了,都睜了眼。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黎蒼察覺那雷劫所在方位,臉色大變。
宗主去極寒之地採青焰神硫,那雷的方位,恰恰是青焰神硫所在的地心入口……
雙子峰的峰主聶一坐下推演,掐指一算,得出結論:“那不是魔族的天雷,是劍尊大人的。”
眾人一時半會都沒往那是成仙成聖上去想,這根本不可能,滄泱一個開口:“宗主道破了?”
聶一峰主嚴肅點頭:“恐怕是。”
“這……宗主何時去的極寒之地,他去哪裡做什麼?莫不是讓魔族給坑害了?!”
一旁的黎蒼並不說話。
此時,他的腦中出一道神識訊息。從那麼遠的地方傳音給他,也只有劍尊才能辦到。
黎蒼聽見容寂的聲音。
“黎長老,我有一事拜託。青焰神硫我已取回,若我的狐狸突破元嬰時,我還未歸來,煩請長老他煉製一具肉身……還有一事,請長老幫他煉製七花大還丹,護他周。”這話說得誠懇,完是拿自己當長輩來請求。
黎蒼卻愕然,他原以……宗主收集那些材料,是自個兒,沒想到是了狐狸。
雖一直擔憂他的道,但及容寂是劍靈,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快就破了……
從容寂出關至今,也不過一年吧。
“宗主放心。”他傳音答道,或許容寂聽不見他的聲音,黎蒼仍對他保證,“宗主的請求,我盡力辦到。”
幾個峰主留守宗門,還有幾個朝北邊掠去,懸在天雷的範圍之外。不多時,身旁就多了一眾熟人。
“滄泱真人,聽聞這是你們容宗主引來的天雷?”說話的是玄武宗久不出世的洞虛高,宗主武揚,各大宗門高,總有那麼兩個擅長推演術的,發生了什麼,一推演便知。
“他道破了?哈哈哈哈哈,我就說此道不行,常人怎麼會修這個!”
滄泱冷冷掃他一眼,並未動。
同樣的話,自己背地裡也說過,結果真的發生了,他卻不出來了。
來極寒之地等候的幾個峰主裡,除了滄泱,黎蒼也在,的是宗主若出來,以便醫治。
這時,眾人視線範圍內,頭頂突然出一隻渾身覆滿熾熱岩漿的巨大燭龍!眾人霎時一驚,“這是什麼?燭龍?!”
樂遊載著比他龐大百倍不止的燭龍,得令回宗門,找黎蒼。
眼見黎蒼就在此處,天雷外圍,樂遊一下停頓住,劍身和死寂的神獸,瞬間被幾個洞虛、化神強者,齊齊包圍。
離得近了,有人反應過來:“這只燭龍已經死了。”
但死了也是寶貝,這身獸皮,獸骨,都是煉丹煉器的好材料!
可是死了又怎麼飛上天的?
滄泱認出樂遊劍,馬上護住:“都給老子散開,這是我宗門之物!”
“滄泱真人,你憑何說這是你宗門之物!我親眼見它從極寒之地出來,不是你的,你也能說成是你的。好一張嘴,黑的你也能說成白的!”
“就是,照我說,大家一起看見的,乾脆我們都瓜分了,這樣,我取燭龍頭,剩下的諸位隨意。”
“我要翅膀!”
“諸位聽我一言,”黎蒼站出,“這的確是我宗門所有物,不信你們看。”
他徒破開燭龍肚皮禁制,露出內裡一個蜷著的年,古遙睜開眼,渾身沾滿燭龍內臟血汙,見他便哭:“峰主,我師哥……尊上,他……他讓我來找你。”說著,他注意到周圍還有其他人,是不認識的高,各個虎視眈眈。古遙霎時噤聲,喚道:“樂遊……”
碧色長劍出在他裡,是一個防備的姿勢。
滄泱立馬認出:“這是劍尊弟子!”
他之前見古遙,古遙都是化形狀態,但滄泱可以看破他表層的化形術,看破他的真貌,只不過僅止於此,還要看得更透徹些,尊上的神識便出來保護他。
滄泱道:“劍尊弟子出在燭龍體內,這燭龍於天雷下護他周,這不是量劍尊所斬殺之物,不是我宗門之物,難不成還是你們玄武宗的?!”
餘下幾個跑來看熱鬧的高,統統不言,只以眼神掃視古遙,洞察他。
劍尊弟子?十七八歲,結丹修,資質還算不錯,但不能說根骨絕佳。
他裡這把劍,反而讓人側目。
“孩子,”黎蒼拉他出來,“你沒受傷吧?”
古遙搖頭,看一眼四周的修士,嘴唇微動,什麼也沒說。
黎蒼沒問,讓他將燭龍屍首收好,接著祭出自己的飛行法器,是一把寶扇,或展開或收攏,可攻可守。
“我先帶你回宗門。”黎蒼對他說。
古遙搖頭:“峰主,我不回去。”他望著極寒之地的方向,雷暴中心,似遠似近,那股可怕威力,隔著這麼遠他都能清晰察覺。
古遙憂心忡忡:“我等尊上出來。”
“孩子,你聽我的,”黎蒼對他傳音道,“尊上有話留給我,讓我看護好你,他還留了話給你,你隨我一道回去。”
此處還有其他宗門的洞虛、化神,在稱不上安。好在古遙修低微,這群老匹夫縱然聽是劍尊弟子,也看不上眼。
古遙卻固執地搖頭:“我等他出來。”
黎蒼側頭看一眼四周。
玄武宗宗主武揚,洞虛境,應該打不過滄泱。
仙盟大長老竺瀟,洞虛境,但與望霄宗一向交好。
萬佛宗主持,化神境,不足懼。
……
只是等會兒,恐怕涿光山和譙明山,容寂的仇家也會來。
這雷劫縱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大家不敢輕舉妄動,可等雷劫一完,還有太平子嗎?
這下倒好,古遙的長相都被這些人看見了,一群老匹夫縱不會欺負一個小結丹,怕就怕有些不要臉的,老不尊。
黎蒼嘆息一聲,一道法咒清理他滿身血汙,讓古遙跟著自己:“你在我旁邊坐著吧,不要輕舉妄動了。”
滄泱按捺住,待古遙坐在了黎蒼的寶扇上,滄泱揮出聶一給的隱匿卷軸,一道不透明的法陣籠罩望霄宗前來的四位峰主,以及古遙這個劍尊弟子。
“裡什麼況?”滄泱傳音給古遙,“你把尊上道破了?”
古遙微怔。
“犯什麼傻,這除了是他道破了,還能是什麼天雷,成仙成聖?”
“道…何會破?”古遙望著遠處恐怖雷暴,抱著樂遊的臂都在顫。
“動心動欲,道心破碎。”滄泱觀他模樣,還是個膽怯的孩子。擔憂,眼底泛著讓人動容的水光,呆呆地望著天雷。
是個好孩子,可破了尊上的道,太過匪夷所。
原來不是劍尊弟子,而是道侶。
難怪教他練劍,送他樂遊。
古遙在此守了一,滴水未沾,滄泱嗑了一會兒瓜子,也嗑不下去了,元明劍宗也來了,他不得不起來打聲招呼。
元明劍宗掃一眼古遙。四峰主帶個小弟子出來,旁觀劍尊雷劫?但他並未在意,問出他想了一路的問題:“量他突破渡劫?還是道破了?”
滄泱:“……不知。”
這些人怕不是做夢都在想,雷劫劈死容寂,望霄宗群龍首,爭奪劍尊遺物。
這些人是誰,做什麼的,古遙絲毫不感興趣,他臉色烏白,一直未曾闔眼。
黎蒼想著他還是小結丹,要他吃點東西:“來,吃一粒我獨家研製的辟穀丹,怒劍峰出產的蟠桃做的。吃一粒管半年。”
古遙搖頭。
黎蒼從來沒照看過小孩子,抓一把滄泱的瓜子:“那…吃點果仁?”
“多謝峰主,”古遙還是搖頭,師哥說,他可以相信黎蒼,故此待在黎蒼身旁,他覺得稍微安心。古遙忽地想起,問他道:“黎蒼峰主,你方才說,他……尊上,給我也留了話?”
“是,留了。”黎蒼也想了起來,那不是他能聽的,一縷存在他這裡的神識,如細煙飄到了古遙的腦海中。
“好好吃飯。”這是一句。
古遙聽見他聲音,鼻頭一酸,壓抑地埋下頭。
容寂的聲音穿過浩瀚時空,一前留下的訊息,到了古遙在的耳畔,卻叫他:“不哭了,師哥沒事,不會死的。”
古遙抽噎著,淚水打溼滿臉,他抬捂著,咬牙不敢哭出聲。
“小花……”容寂的聲音就在腦海,彷彿很近,卻遙遠至極,“不要找道侶了,等師哥回來。”
不知是風還是什麼,是一股輕柔溫暖的力,揉了揉他的黑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