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那傳話弟子名隋忍, 是主峰長老滄泱門下的大師兄,算是內門年輕一代的第一人,上界僅百來個出竅, 他佔一個。
一聽宗主讓他去捉一隻狐狸,一下懵了,什麼……捉狐狸?
隋忍也不敢問,尊上要什麼狐狸,可萬一捉錯了, 宗主發氣怎麼辦?
這五十多年間, 隋忍很少見到容宗主, 只是整日聽幾個主峰長老嗑著瓜子八卦:“宗主修的無情道嘛, 所不見人,既不見人,那沒有動心動情的風險,頭那宗門想送個小妖精進來迷惑我們家宗主也是不可能的,嗤,他那三辰殿頭的陣法, 夠嚴防死守了, 我都進不去。所我覺得, 他這無情道還能修成。”
仙女峰的長老花鈴嘆息道:“這年輕人想不開修無情道, 豈知貪痴嗔難斷, 人有七情六慾,雖說也有修成的, 不過慘也是夠慘, 數千年來孤身一人,沒個道侶伴,沒了愛恨情仇, 是成仙了又有什麼意思,不快活啊。”
滄泱長老吐出瓜子皮說:“我他有劍挺快活的。你沒見著他那樣麼,算是魔界派出絕色美人,妖界派出會媚術的狐狸精,給他下了情毒後,再脫-光了丟他床上,他也不見得會破戒。”
長老們嗑瓜子傳出來的流言,在內門紛飛。大家恍然大悟,原來劍尊大人總是不見人,是這緣由。是為上界蒼生著想,若宗主無情道破了,讓魔界奸細得知,豈不是上界危!
隋忍聽見的是第一手瓜,對宗主敬仰有加,也不敢多問,馬上告退。
容寂再次開口攔住他:“赤狐。”
赤狐……
那不是一種凡塵的動物麼。
隋忍不懂,仍然遵命,去告知了滄泱師尊。
滄泱稀奇:“最近那仙女峰的女弟子,流行養小貓小狗,都是沒有靈氣的平凡之物,宗主這是出寂寞了,打算養寵物了?那你去找一個給他罷。”
滄泱師尊在不苟言笑,受人敬仰,誰知道私下裡這麼愛吐槽,若是宗主知曉這年他都說了什麼,滄泱長老可能要被劍尊丟進魔窟吧……
隋忍還道:“宗主不僅要了赤狐,還讓丹王長老把煉好的大造化丹送過去。”
滄泱隨手一揮,滿地瓜子殼送,說:“你去尋那赤狐,尋到了一起送上去給他。”
另一邊,落日山脈的黑龍遺蹟,古遙同那儒雅男子甫一進去,穿過屏障的感覺好像把腦袋埋進水池裡,透不過氣,帶著微壓迫感。
這壓迫感對古遙而言沒什麼,他剛好卡在築基巔峰,可他身旁的儒雅男子有難受了,元嬰進入會被壓制修為,還會剝奪一能力,修為越高限制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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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二人跨過了屏障,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乾枯的平地,立著一巨大黑色石碑。
石碑上寫:“吾乃黑龍,尋承繼者。”
古遙沒有親眼見到黑龍,乍一石碑這麼直白,還給指路,只覺像個騙子。
他剛被頭的黃牛所騙,現在誰都不是好東西,包括他暫結了盟契的儒雅男子。
“在下畢雲,小友如何稱呼?”儒雅男子是元嬰的修為,但對待古遙態度良好,沒有上界大部分元嬰的傲氣。
“我叫…沈遙。”他換了個假名,畢雲並不在乎這姓名假,掏出一精巧玉牌給他,上面刻著一個“畢”字:“小友日後來奇珍閣買東西,帶上這個,有一定折扣。”
“哦?有什麼折扣?”
“…九五折。”
“……那不是望霄宗弟子的折扣一樣嘛!”古遙有點嫌棄,但還是多謝了對好意,覺得這畢雲不像是惡人,可話也不能說得這麼死。
“額,我這玉牌還可讓你進入拍賣行,你跟人說要見我,拿著這玉牌即可……不過,小友是望霄宗弟子?”
古遙眼睛轉了轉,點頭:“是啊。我那師兄提前進來了,我想在面賺點靈石嘛,我現在去跟他們會合。”他想起自己手裡還有曾經順的望霄宗玉牌,便找了找,拿出來假模假樣地對著說話:“喂?師兄,我這來!”
玉牌還有這功能?
畢雲疑惑,但也沒多問,瞧出他的玉牌是貨,來果然是望霄宗弟子,他不免意,不過穿透他的化形術,十六七的年紀,築基大圓滿,賦算是不錯了。
這盟友契約僅限於在一定間內不互傷害對,但倘若組隊盟友被他人所害,同行人袖手旁觀,則在契約規則。所哪怕組隊了,也是有辦法害死盟友的。
古遙不可能信任一個剛認識的人,此言一出,畢雲點點頭,同他揮手:“我往這邊去,沈小友一切小心。”
可古遙不過了幾步,被一根黑色長鞭攔了下來。
“站住。”
古遙垂著眼睛,著頂在自己胸口的鞭子,餘光掃了一眼。
軒轅人。
“把三葉花萬年離火龜的龜殼都交出來!”
古遙本來心頭咯噔,忽然感覺到他身上氣息弱,想起這遺蹟限制,所……現在軒轅人,只有築基修為?
那自己怕什麼!
“憑什麼?你這老頭太不要臉!”
“區區築基,在本人面前放肆?呵。”
“呵!你不也是築基,”古遙仰著臉,也倏地拿出露陌劍來,學著那望霄宗弟子的趾高氣揚,頭髮一甩裝比道:“我望霄宗弟子會怕你?你動我一根毫毛,我師尊屠你滿門!”
“…望霄宗?”軒轅人果然一愣,似是沒想到,本來為是個小散修,或者什麼不起眼宗門的弟子,怎竟是望霄宗弟子……?大宗門弟子,入遺蹟前都在宗門內留有命牌,自己若殺了他,肯定會被護短的望霄宗尋仇。
“你師尊何人?”他氣焰馬上下去了。
這麼好使?
古遙也驚了,這名號太好使了吧!
“你屁事!憑你也配問我師尊名諱?”古遙表情越發拽起來,那狂妄的底氣十足的模樣,倒還像那不可一世的才們。
軒轅人猶疑了下,選擇退讓,直接施展疾風術離開。古遙還依依不饒,在背後罵他:“不要讓我再碰見你!!不然有你好!”
軒轅人登有怒,想著化形去弄死他算了,可剛剛結仇……算了,他不敢。
古遙也沒有在原地久留。
石碑上只說傳承在遺蹟深處,並未說清向,故此往哪去的都有。
古遙對那傳承其也有點興趣,但此刻他受到體內狍鴞丹的牽引,直直地往反向去。
“喂!”古遙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裡頭是丹田丹,“往哪兒,再出去了!”
那丹很有自己的想法,操縱古遙往反向去,古遙還從未感受過丹這樣,讓他身體全然不受控制一般,他心裡一緊,想起小的候,曾聽見丹冒出一完全聽不懂的語言來。
他當詢問師祖,師祖非常嚴肅地告誡他:“不要學那語言,很危險。”
師祖見他語言賦差,對此還算放心,但還是打了一道印記在他腦中。
——“不要學丹偶爾冒出來的語言。”
“不要讓人發現你是妖”這一印記,同樣讓他謹記。
丹執拗地操縱他往,又見一小小的門。進遺蹟,那是個巨大的黑色屏障,出去則是一小小的白色屏障,古遙要哭了,他不要出去啊,他的不要,這名額二十五萬靈石一個,該死的狍子丹——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玉白色屏障,竟不似進來那麼容易,古遙感覺身體陷入一團黏質,有像鼻涕,像沼澤,他整個人困住,動彈不得。
古遙還在罵他的丹,不知白色屏障背後,盤在潮溼地穴裡啃蘑菇的小黑蛇一下慌了,嘴裡的蘑菇掉在地上:“嘶…怎麼會有人進來!”
人都貪婪,若見到黑龍傳承,只會往深處去,怎會這麼快透過門出來!這不可能,主人說過,最危險的地才是最安全的地,人想不到的地,才是他最安全的容身之所……
且進入他這地穴,還有一限制,必須是立進立出,才能鑽入這地穴空間。
可小黑蛇壓根沒想到,有人竟在遺蹟剛開,選擇放棄,不要他展現出的驚神通與傳承了??
這主人說得不一樣啊!!
它立刻爬到那地穴更深處,嫻熟透過機,爬到主人睡覺的玉棺上,吐著鮮紅蛇信:“主人,你快醒醒嘶,有人進來了,嘶完了完了嘶……”
這“沼澤”很不好突破,古遙快要悶死在裡頭了……
隋忍為了捉赤狐,發動了所有人脈,因為這是一類凡獸,上界反而很少。但他人脈廣,很快有人送了一隻紅狐狸給他:“大師兄,你怎麼想著喂狐狸了?”
隋忍可不敢說是劍尊大人要,只說是自己要,傳著傳著,變成他想養。他也不好解釋,送給這師弟一瓶不錯的丹藥,隨後,帶著這普普通通的紅狐狸,及大造化丹,上了玉屑山脈。
也不知宗主要大造化丹做什麼……
此乃階神丹,用是賦予靈-體血肉經脈。
比說,假如有弟子在遺蹟裡意死去,宗門想保他,要重新給他捏個身體,然後重塑經脈,而大造化丹是此類丹藥中的頂配,能最大限度塑出最上乘的體魄。
又是要狐狸,又是要大造化丹的,該不會……
隋忍了手裡頭可憐的赤狐,因為一路送上來,還有餓,黑眼睛望著自己。隋忍想了想,給他喂了一顆辟穀丹。
到了三辰殿的陣法,他還未通報,那陣法自行散開,隔絕三辰殿與界的紅楓林現於眼前。
……上次隋忍來的候,竹林變成了紅楓林,許是劍尊喜歡吧,那紅楓林中現出一條小道,他猶豫了下,喚道:“尊上?”
宗主冰冷的聲音道:“進來。”
自己竟然可進三辰殿?
他受寵若驚,緩步爬上紅楓滿地的石階,見到劍尊隨意地坐在殿玉階,一身白衣勝雪,乍一下似乎沒有什麼強者氣息,可他連都不敢,站得遠遠的,彎腰行禮道:“怒劍峰弟子隋忍,見過尊上。”
這種完全不出強者氣息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他從沒見過有修者可自身氣息隱藏得這麼完美。
猶記得上次見宗主,是十年前了吧,那候的宗主還猶如凶神一般,隋忍上過魔界戰場,見過魔物,可饒是魔物,也不比他身上那種黑色快要蔓延出的邪,彷彿要隨隨地的殺人。
前年的宗主,也的確殺過不少人,好的壞的都殺。
但十年閉,宗主心境似乎又有提升,如今氣息好似一個凡人,平緩得像水。
“這是宗主要的赤狐,及大造化丹。”他手捧此物,未曾靠近,大造化丹被吸,赤狐還在他手上。
容寂只是遠遠地他手裡頭的赤狐,紅毛,尾巴尖是白色的,黑色眼睛,表小花不同,大小也不同。
“放楓林裡吧,”容寂開口,“後你每日來兩次,帶凡間吃食。”
隋忍赤狐放下,忽聽他此言,為自己聽錯了,還未仔細問,一轉頭,容寂心念一動,隋忍消失在原地,到了陣法。
三辰殿,又變成了那個遙不可及的地。
隋忍才轉頭,瞥見了劍尊如今的模樣,一如十年前,不愛束髮,黑髮如瀑,一身寬袍白衣,十年前是凶神,十年後的今日,人還是那個人,周身兇戾少了,只是那雙眼,一如既往的冰冷,是那漫山熾烈如火的紅楓也融化不了的眉眼。
這樣的人,現在要……讓自己每日上來,要什麼,凡間吃食?
五穀腥腐,很多修者不吃東西,只吃辟穀丹。不過隋忍是要吃的,食物的誘惑非常人能抵抗,只有閉修煉沒得吃了,他才會勉強自己吃辟穀丹。
怒劍峰弟子離去,容寂身旁出現了一晃悠悠的靈體,慢慢凝聚成人形幻影,一模樣,竟才那隋忍長得分毫不差!
“造化塔。”容寂叫他,“你去那狐狸。”
六道造化塔,造化萬物,乃是一絕無僅有的半仙器。這虛影乃是造化塔幻化靈體,不能說話,只能傳音給容寂:“你怎麼不自己去呢!”
“那不是我的狐狸。”容寂一眼知道,他起身,從殿的碗蓮中,取了一捧泥,兀自捏了起來。
造化塔那幻影扭動起來,似是歡呼:“容不故,我要有體了!”
“你要做男人還是女人。”
容寂用潔白的手指握住灰泥,慢慢捏出軀幹,胳膊,四肢。
造化塔:“我想雌雄同體!”他們器靈沒有性別,它當過女人,也當過男人,覺得體驗都不錯。
容寂掃了它一眼,冷聲:“選一個。”
造化塔蹲下來,思考了許久,在容寂為他捏出重要器官,它抬手制止住:“我不要那物,我要做女人!”
容寂為她捏體,造化塔去了那狐狸,也是一隻赤狐,她那虛影圍著轉了轉,那狐狸怕生,很緊張地躲藏起來。
“容不故。”她頂著隋忍的模樣,飄容寂身邊,“這不是你的那只。”
“我知曉。”容寂泥人捏好。她說:“還不夠好,你把我捏好,要底下最好的臉。”
容寂腦海裡下意識浮現出一個模樣,手指微微捏出少年的臉來,他對著這泥人臉怔愣,倏地反應過來,一拇指下去,那捏好的腦袋按扁。
“……你幹嘛這麼對人家的臉!”
容寂並不答話,重新為她捏了一張,在人間界裡,他見過許多人,最好的人是什麼模樣,他沒有別的答案,因為想不起旁人的長。
容寂隨手給她捏了一個湊合的,丟開:“這樣吧,拿著滾。”
造化塔一撇嘴,俯身慢慢鑽進泥塑,這融合需要一定間,三辰殿殿不分日夜,始終是白日,殿內則始終漆黑如夜。
過了許久,造化塔終於站起來了,摸了摸自己的臉,胳膊,腿,她有體啦!好不好?她掏出一銅鏡,攬境自照,見鏡中那眉心的第三只眼,哇地一聲哭了。
容不故,你眼裡的好,是這樣?!
她悲傷地啜泣了好久,罵了又罵,蹲在地上撿起大造化丹吃了。
這重塑經脈的過程,也需要日,待她重新醒來,約莫是過去了半月。
她不知容寂去了何處,找了一陣,才見他站在楓林中,布了一陣,那普通的赤狐困於陣中,然後了進去。
造化塔見容寂彎腰,去那赤狐,赤狐怕人,躲藏著爬上樹。
容寂抬手,著樹枝,面容平靜,眼神極深,好似在觀察。
過不久,他也沒碰那赤狐,便抬步背手出來了,臉色是說不出的陰沉。
這不是他要的狐狸,他想發怒,可也沒有傷害那赤狐,袖袍一揮,本來下山去買了吃食,準備送上玉屑山脈的隋忍,懷中忽然多出一物,像是從而降。
嗯???
隋忍疑惑,低頭一瞧,竟是一隻狐狸……
這狐狸他認得,紅皮毛、黑眼睛。
他於一月前,奉命帶去給宗主的那只赤狐,莫名其妙地從而降了……這、這應該是,宗主的手筆?
此前讓自己送吃的餵養,怎又突然不要了?
隋忍心中不解,更是惶恐。提著打包的燒雞便火速返宗門,懷中抱著赤狐,急匆匆地上了玉屑山脈,三辰殿陣法,他通報道:“弟子隋忍,見過尊上,尊上,弟子冒昧打擾,不知這赤狐可是尊上……”
“送與你了。”
“這……”隋忍睜大眼睛,猶豫了下,忙點頭稱是,“那尊上,這燒雞……”他話音未落,裡頭倏地傳來宗主那不似尋常的聲音,冰冷中含著怒意:“誰讓你買燒雞的?”
“是……”他分明站在陣法,能感覺到那恐怖的威壓,讓他立刻撲通跪地,五臟內附都擠在了一起,痛苦地汗如雨下地道:“是弟子自主張,燒雞是弟子下山,酒樓小二推薦的,弟子不知宗主忌諱,是弟子的錯!弟子這銷燬!”說罷,他抬手要包在黃色油紙裡的美食燒了,那燒雞不見了。
威壓也不見了。
他呆住,不知所措。
“滾。”
隋忍落荒而逃。
不是人伺候的,這陰晴不定的,宗主果然還是老樣子。
而殿內的容寂,拆開了油紙,他除了在人間界裡吃過東西,在這現世內,是從來不吃的。
他不需要吃東西。
油紙包著一隻黃澄澄的雞,雞皮滷得油光水滑,勾人饞蟲。
容寂只是盯著那雞,好似要把它盯出花來,然後又突然生氣了,拂袖一揮。
正在跑路怒劍峰的隋忍,臉上突然被一油膩的香噴噴物什砸中,把他砸懵了。
這??
“你現在像人了,我的人間界滋味不錯吧。”造化塔靠在簷下道,“容不故,你動情了。”
似乎是因為擁有了體,還有了第三只眼,那第三只眼,恰能見一不同尋常的東西。
容寂的臉色更沉了,冰冷猶如一尊石像,古井似的目光瞥過她,拂袖出大殿,從她身旁經過,嗤道:“幻境罷了。若動情,無需你言,道自會處置我。”
話音剛落,頭頂上,一片濃重烏雲飄到了望霄宗上空,隱約可見其間恐怖銀蛇電閃。
“容不故!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你遭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