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失神良久，直到我靠的越來越近，她才若有所感的抬起頭來。
她的臉上由悵然若失，換上一抹笑意：“不讀書了？”
“我聽說有人來過。”我的呼吸有些急促，短暫而激烈的跑步不是元兇，元兇是我不肯平靜下的心。
姐姐淺淺一笑：“剛剛應試才過，你也不休息會兒嗎？”
我起身將姐姐拉在美人榻上與我同坐，機靈的侍女便端上來時令的水果，鮮豔似火的櫻桃拔籌，母親為了我吃下去去炎熱，所以都是用冰冷過的，我提了其中一個碩大的果子遞到姐姐嘴裡，看著紅色的汁水在她嘴裡蔓延，我高興的問了句，“姐姐甜嗎？”
姐姐有著如桃花一樣的容顏，當下便盛開著告訴我，“甜著呢！”
這樣的情景出現在我們小時候，吃著滿嘴流著紅汁，然後彼此問著甜不甜。
姐姐知道我是故意逗她笑，其實現在她都不常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了我。
因為母親說櫻桃這個東西補腦，所以我的房間裡不曾間斷過。
如今看著把一切好東西都給了我的姐姐被我連累，真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情。
姐姐看著還掩嘴一笑，“可是應試沒有考好？”
說完自己似乎都不相信，“我的妹妹可是神童！”
姐姐說到最後兩個字說的很慢。
我動了動唇，終於開口：“姐姐，都是我不好！”
“你哪裡就不好了。如果我的這個妹妹不好，天底下還能找到更好的妹妹嗎？”
姐姐幫我揩去臉上的淚水。
“硬是降大任於斯人也，怎麼可能沒有任何的顧慮。所有的一切姐姐都懂，你不要擔憂！你沒聽說櫻桃好吃樹難栽嗎？回頭你坐等著姐姐給你送櫻桃，保管個個都是汁水飽滿！”
我聽著心裡難過的人還開導著我，心裡感覺更大的罪孽，“姐姐，這事還沒有一錘定音呢！”
姐姐明顯柔弱的肩膀一顫，一雙水潤的眼睛努力的含著笑，“姐姐要做人上人，你祝福我好了！”
聽著言不由衷的話我一下子淚眼朦朧，難道為了一道聖旨，姐姐真的就拋卻情義。愧疚再一次湧上我的心，如同刀割一般的難過。
可是姐姐卻拍了拍我的肩，“聽聞太子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聽姐姐說當今的太子郎豔獨絕，我看到的卻是他的風流。
“誰人不知道當今的太子性情！”我從來不愛揭傷疤，可是這次我剋制不住。
姐姐卻是用力的一笑，“風流的性子最多情，也是最憐香惜玉的一個人。帝王之家本無情，能有這麼個有情人，也算是身居太子府裡的人的福氣。”
如果這真是個福氣的話，姐姐怎會無意識吃下的櫻桃連著子一起咽了下去，馬上是咳嗽個不停，然後如同落荒一樣的逃了，免得姐妹坐在一起傷情。
皇帝陛下第二天就傳來了旨意，下旨封我的姐姐為太子妃。
隨著這道旨意下來，前來我商府賀喜的人絡繹不絕，本來是慶祝著我的姐姐為未來的太子妃。可當聽說我本次應試又得鰲頭，直接把賀喜的聲音又轉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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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喜的聲音我聽的實在是太多，如同夏日一樣讓我燥熱，灼傷著我的心。
所以退出前廳的我來到半掩的窗扉之下，我的腳如同灌鉛一樣的難以前行。
嚶嚶的哭泣聲自我姐姐的房間裡傳出來，想到這裡我沒有進去勸，
因為真的沒有這個資本。
就在轉身要離去的時候，一個明黃色的一角映入眼簾。頭也沒抬的馬上說道：“商玉瓚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有腳步在我面前移動了一下，隨著袖口拂動了一下，我起身的時候看到太子仰望著姐姐的屋內，顯然聽到了裡邊的哭聲。
我毫不阻擋，甚至說話聲音都怕驚擾裡邊，只希望聲音越來越大，而我聲音越來越小：“太子殿下駕臨，可有通知為父，前面也有著諸位大人，還請太子殿下移步。”
可是太子並沒給我這個情面，似乎毫不理會我蚊蠅一樣的聲音，直接推開了我姐姐的房門，便看到了梨花帶雨的姐姐。
看到太子來到這裡姐姐很快收斂了淚水，有著大家淑女的風範，規規矩矩給太子見了禮。
太子似乎沒有走的意思，我示意著奴婢給他看茶，也沒有囑咐什麼上好的茶，因為也真的沒有這個心情。
太子只是盯著我姐姐的臉，那兩個如桃子一樣紅腫的眼睛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所以姐姐只是一個勁的低著頭。
如果是往昔這是害羞，而此時完全是遮掩。
江澤心坐在那裡看了會兒，也許是嫌棄茶對不上胃口，或者是眼前的情形讓他倒胃口，總之茶水上來他沒有碰。
而是轉折右手上的一個玉扳指，聲音聽不出喜怒的說道：“你是不滿意這個賜婚才哭的嗎？”
姐姐沒想到他直截了當的問出來，一時有些茫然的看向我。
索性我便說了出來，“是…”
“是，我喜極而泣！”姐姐直接就截了我的話語。大概是擔憂著聖意不可觸犯。
江澤心疑惑的看著我姐姐，有人用這種方式表達高興嗎？
一瞬間我在太子的臉上看到了沒有興致的樣子，說實話那一刻我有著興奮，只是說真的被退了婚，我的姐姐又該如何呢！
可即便太子表現得沒什麼興致，當下也沒有說什麼疾言厲色的話，果然如外邊傳言的那樣，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可是他這般做著讓我的姐姐難堪，於是我說道：“殿下，去前廳坐坐，有幾位將軍也在府上！”
如果將來他要做一個上位者，此時正是他和朝臣打好交道的時候。而他此時顯然也聽懂了我的話，真的去前廳了。
我回眸看了看無聲的姐姐，她只是緊緊的抿著唇，顯然也沒意識到太子能突然駕臨，更不知道這後果會是什麼？
……
江澤心第二次登門，是三日後，帶來一個訊息，說他有了心儀的人，非其不娶，強硬的退了婚。而這個人的名字叫做趙令儀。
我不由得在心裡默默記住這位，也許是應該感謝一下，卻遠遠沒有意料到，我們彼此之間未見面，卻有著莫大的聯絡。
姐姐的心上人立即來求婚，父母在我的央求下答應，那一日姐姐披上婚服，我彷彿看見了日後甜蜜的生活。
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將伴隨一生。
我覺得此時定格，便是最美的一切。
後來，我睜開了眼睛。
梨花木的貴榻上散發著木質的清香，珠簾晃動，婢女身側，原來一切只是荒唐一夢。
婢女說：“陛下派人來傳旨意，將大小姐賜婚於二皇子。”
腦子漸漸清晰。
從未有過一位叫做江澤心的太子，當今皇后膝下有兩位皇子。
我覺得那個夢也許是一個暗示，可是二皇子直到成婚的時候都沒有來過一趟。原來夢就只是美好的期盼而已。
我的姐姐始終是默默的流著淚，她哭得格外的謹慎，沒有讓我發覺她哭過，可是我在她那精修過的妝容當中還是看到了，淚水已經流淌到了我的心裡。
原來神童也有做不到的地方，竟然讓你感覺這般的無力。
往日那熱情澎湃的心，那報效國家的振奮，隨著姐姐一滴滴的眼淚，真的快將我的心磨光了，在姐姐披上大紅的嫁衣，成為王妃的那一天，我感覺不到皇恩浩蕩。
這跟我的想象太有差距。所以日後我基本上鬱鬱寡歡，未有沉默以對。
心上人報效軍中，一次意外喪命。
姐姐連維持表面的平和都做不到，日日青燈古佛，給二皇子娶了妻妾無數，二皇子對此頗為滿意，兩人相敬如冰。
二皇子府內的側妃高調得寵，陸續誕下子嗣。
姐姐只是淡漠已對，對我說：“玉瓚，我沒能為父母爭氣，只能將希望寄託在你身上了。”
商家原本只是個普通的世家，因為商玉瓚所以漸漸名聲大了起來。
比起豪門小姐，姐姐更喜歡以前的平平淡淡，能和心上人舉案齊眉。
然而這一切都不復存在。
那日殿選，我始終難以出來，忠君二字在我心底打上了大大的問好。
世上可有什麼良藥，治好我的心頭傷口。
大道在天，我已經耽誤太久，無論是否形單影隻，我都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人世間的紛紛擾擾因我而起，自然要因我而滅。
原來這條路從頭到尾，都是我獨身一人在走著。走在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路上，偶爾我也會想想，如果夢是真的就好了。
所以我對趙令儀充滿了好奇。
她是誰，明明不認識為何會出現在我的夢裡？
直到我碰到了道，我才知道，原來並不是一個人，這條路的盡頭，是有重點的。
而有無數的人消無聲息的走在這條路上。
姐姐，我的姐姐，如果我觸碰到大道，是否可以護你一世安康？
白雪紛紛落下，天氣見涼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