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文康帝有一點卻是猜錯了。
的確是昭華長公主親手把遺詔交給了莫如深,因為當年,先帝對文康帝的陰謀有所察覺,但他當時已病入膏肓,無力改變。
他只能把莫如深遣走,又偷偷找昭華長公主交付遺詔,為莫如深保全性命,也為他有朝一日的反擊和迴歸鋪好名正言順的路子。
昭華長公主知道文康帝篡位之舉,但,她也僅僅是知道而已。
她作為一個已經出嫁了的公主,根本沒有能力,也沒有那個膽量敢去調查那件事。
她告訴了莫如深自己知道的一切,至於其他一切的細節,全都是莫如深這段時間親手調查出來。
他調查這些,心緒自然曾受波動,懷疑父皇當初是否曾遭到文康帝的折磨,他對文康帝,並不是沒有怨,沒有恨。
可自己怨,自己恨是一回事,可對於那個位置,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執著。
父皇以前常常親自教導他,把他帶到御書房,用那些朝堂之事給他做實地教學,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作為一個皇帝,究竟有多麼不容易。
皇帝並不能為所欲為,皇帝也要受各種各樣的牽制,有各種各樣的無奈。
甚至於,身為皇帝,連自己的感情都做不得主。
父皇連寵幸嬪妃都只是為了穩定朝堂各方關係。
他見慣了母妃為父皇落淚,這就更加深了他對那個位置的牴觸。
他害怕自己被迫成為自己不想成為的那一類人,害怕自己讓自己真正在意的人只能暗自落淚,像自己母妃一樣。
所以,哪怕文康帝從來都不信,很多人也都不信,實際上,莫如深真的不稀罕那個位置。
他調查那些,除了是對父皇的一個交代,更是保全自己的一種手段。
為的,就是在今天到來之時,自己不至於束手無策,只能舉手投降。
若是以往,他這條命也並沒有多麼稀罕,沒了便沒了。
可是現在,他這條命,卻已經不僅僅是自己的了,現在的他,惜命著呢。
莫如深看著文康帝失態的樣子,唇角勾出了一個別有意味的弧度。
“皇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文康帝聞言又是一陣崩潰大喊,“不可能!那些人都,都已經……”
莫如深冷笑,“那你敢不敢賭一賭?讓我把人證,物證,公之於眾,你敢是不敢?”
文康帝被噎住了。
他不敢,他根本不敢!
莫元禎並不知道遺詔之事,單單聽到這些隻言片語,雖然並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隱約卻也猜出了,莫如深手握著父皇的大把柄。
而那個把柄,讓父皇十分忌憚。
若是父皇因此又把莫如深放了怎麼辦?
莫元禎萬萬不想看到這番情形,於是他急忙道:“父皇,他竟然敢威脅您!既然他這般猖狂,便把他殺了,他有再多的人證物證,也全都帶到陰曹地府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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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如深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立馬便掃了過去,滿含凜凜殺氣。
“太子殿下以為方才本王為什麼要把手下都先送走?本王今夜之前若是不能安全離開皇宮,所有的證據,自會有人好好宣揚,直到天下皆知。”
莫元禎聞言立馬脫口道:“你以為你的手下出了城就真的安全了?別做夢了,我早就派人跟著了!”
對於這一點,莫如深並沒有半點驚詫。
但是,對於他手下的實力,莫如深也並沒有半點懷疑。
“真正應該別做夢的是太子殿下你。不信我們就來賭一賭,看最後究竟是誰的人有去無回。”
莫元禎被他那泰然篤定的態度一噎,原本的信心滿滿,霎時就被戳破,氣勢上頓時被完全碾壓。
莫如深目光再次落在文康帝身上,眼眸深邃,“皇兄,雖然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的態度依舊不變。
只要你不逼我,我永遠都是你的臣弟。今天的一切,都不會變。
不要用你以為的想法來揣度我,我說到,便必定做到。
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究竟是各讓一步海闊天空,還是要魚死網破不死不休。”
文康帝抬頭看他,那原本失魂落魄的眼睛緊緊盯著莫如深,好似是在判斷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而莫如深也坦然地迎視著他,半點不曾退讓。
兩人就這麼定定地對視了許久,文康帝的眼中閃過一陣陣複雜,最後,他頹然地再次妥協。
他開口,聲音中染上了陣陣難言的滄桑,“傳朕聖旨,今夜有逆賊入宮意圖行刺朕,幸得鉞王及時救駕,剷除逆賊,朕方保全性命。鉞王救駕有功,特賞先帝含光寶劍,珠寶良田若干,今後見朕免行大禮,享,攝政王之尊榮。”
文康帝的話落,整個大殿都有一瞬間的安靜。
只有那未被火把趕走的殘留的馬頭蜂發出的些許嗡嗡聲。
莫如深握著裴憶卿的手微微緊了幾分,裴憶卿的眼中也不禁閃過一陣興奮的光芒。
盤活了,這局死棋,被他們盤活了!
文康帝第三次走到御案前,提筆刷刷地寫著,筆鋒潦草,龍飛鳳舞,足見他此刻的心緒,是何等煩亂。
最後,他再次拿出玉璽,開啟,就要落下。
莫元禎眼睛都直了,他急忙大聲阻止,“父皇,請您三思!”
文康帝的動作,卻只遲疑了那麼一瞬,便義無反顧地蓋了下去。
玉璽落下的一瞬間,文康帝反倒感到了一股子難以言說的輕鬆。
方才的那一瞬間,一直不相信,想不通的文康帝,似乎突然就相信,突然就想通了。
文康帝一直將他視為最大的眼中釘,歸根結底,不過因為他太優秀,遠遠優秀過自己罷了。
自己比不上他,從一開始就比不上。
他方才認真地看著自己,說出那句“不要用你以為的想法來揣度我”時,文康帝覺得自己臉上一陣陣臊得慌,他突然意識到,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自己,在把他當成自己的假想敵。
從小到大,他的行事的確從來直接了當,光明磊落。
想要什麼,從不會拐彎抹角遮遮掩掩。
曾經,他看上了一個外藩使臣的馬鞍,他沒有開口向父皇討要恩典,而是主動與馬鞍的主人直說,兩人提出進行賽馬,他若贏了,那馬鞍便是他的。
最後靠著自己的騎術贏了過去。
那不過是一個很尋常的馬鞍,他卻愛不釋手,直言,“它讓我覺得很有故事。”
他不想要什麼,就從來不會摻和,哪怕那是眾位兄弟們爭相搶奪藉以當成炫耀資本的臉面。
曾經便有一方硯臺,只因得了父皇出言誇讚,眾位兄弟們就鉚足了勁要將那硯臺贏到手,他卻是泰然自若並不參與。
當時的文康帝問他為何,他語氣很平淡,“我不喜歡那方硯臺,爭來何用?”
而今,他的態度儼然是在說,我不喜歡那個位置,爭來何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