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一招，當真是出人意表，表面上是把一眾朝臣都得罪了，但實際上，卻是以退為進。
因為這個案子牽涉的人數太廣，各種勢力錯綜複雜，文康帝不可能一刀切，真的把所有名冊上的人都誅了三族，若真這樣，他的朝堂上就沒人了。
文康帝不想處置那些人，對莫如深就必然不能那般苛刻，至少也得高抬貴手，留些餘地。
太子這是用那些朝堂眾臣家眷為籌碼，跟文康帝打太極呢。
大家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太子突然抽風了，要這般偏向莫如深，但是他這堅定地與文康帝打擂臺的態度，大家卻是看得真真兒的。
太子真就這麼硬生生地跪了一整天，而文康帝也沒鬆口。
而在這時，另外一個叫人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入了宮。
此人，便是昭華長公主。
她是先帝唯一一位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也便是文康帝的親姑姑。先帝尚在時，她在先帝跟前，便是最得臉面之人。
她嫁的乃是平陽侯，這些年，她上了年紀，只一直安安穩穩地在平陽侯府裡做她的平陽侯夫人，已是許久都沒有出過門，進過宮了。
現在卻是平白無故地走了這麼一遭，頓時又引起了朝臣們齊刷刷的注意。
昭華長公主與文康帝兩姑侄單獨見了面，也不知道她究竟跟文康帝說了什麼，據說，昭華長公主離開之後，文康帝幾乎把整個御書房都給摔了。
當然，這個訊息也不過是在小範圍內傳播，大家根本沒膽兒往外說。
昭華長公主離開時，還特意繞到太子的面前，這位面容滄桑兩鬢斑白的老婦人對莫元禎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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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溫溫和和地對莫元禎說：“你是個好孩子，莫跪了，起來吧，你皇叔不會有事。”
說完，她便由宮人攙扶著，緩步離開了皇宮。
莫元禎有些呆呆愣愣地看著昭華長公主離開的背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原來昭華長公主這次破天荒的進宮，竟然是為了給莫如深求情？
早知道她要來，自己又何苦當這出頭鳥，現在又如何會這般討父皇的厭？
莫元禎當真是一陣氣結，他覺得自己可以堪稱流年不利了，不然的話，也不至於這般連番地做這等子無用功，就像是被人當猴耍了似的。
最後他只能努力讓自己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莫如深沒事了，自己的東西也能順順當當地拿回來。
雖然現在自己惹了父皇的不快，但自己一定能找到法子彌補回來。
莫元禎就這麼懷著複雜無比的心情，一瘸一拐地出了宮。
第二日，莫如深被從天牢中放了出來。
原本被御林軍層層把守的鉞王府，此時又恢復了往日模樣。
大門亮亮堂堂地敞著，那大門的正中央，正熱騰騰地燒著一隻火盆，那火燒得旺旺的，嗅著，便有一股子淡淡的艾草味。
鉞王府的下人齊刷刷地分成兩列站著，一個個雙肩闊闊，濃眉銳目，神情格外剛毅，瞧著便覺得整整齊齊，精精神神。
而為首的，正是乘風和虛影兩人。
一輛馬車在鉞王府面前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凝在了那上頭。
車伕掀開車簾子，一人不緊不慢地從那車裡下來。
他身上依舊是那日的那一身天水碧蘇繡袍子，大袖上繡著窄窄的銀色滾邊暗繡，貴氣非常。
這樣顏色的衣裳，他素來少穿，那日穿了這一身，也不過是為偽裝成紈絝富家公子，要在千紅樓掩人耳目。
原本那般貴氣的衣裳，此時卻染上幾分髒汙，袍角各處也都現出陣陣褶皺。
這麼些天了，他們便是連一件衣裳都捎不進去。
眾人瞧著，心裡都禁不住生出陣陣酸楚。
再看他的臉，頭髮倒還好，依舊整整齊齊地束著，只是他那面上，卻是胡茬青青，渾如野人似的。原本清雋俊逸的一張臉，消瘦了不少，臉頰都微微凹陷。
這讓他們想起了在西涼時，一次大戰，他們被西涼人伏擊，硬是在那冰天雪地裡熬了五天五夜，那時候殿下便也跟此時模樣差不多了。
乘風和虛影眼眶一熱，兩人帶頭，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殿下！”
莫如深面上神色倒是淡然，似對自己這從鬼門關裡走了一遭之事渾然不在意一般。
他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沒有看到那人，眉頭微微蹙了蹙，但很快便又鬆開。
他微一擺手，聲音淡淡的，“都起來吧。”
眾人依言起身，但是有不少人都垂著頭，掩飾著自己眼角微微的紅意。
虛影上前，恭敬道：“請殿下跨過火盆入府。”
莫如深沒有什麼表示，只依言跨步上前，輕輕一邁，便邁了過去。
眾人見他順利跨過，似都齊齊松了一口氣。
他們素來都知道他是喜潔的，這在牢中待了這麼多天，這一身衣裳都沒換過，定然早已經受不了了。
乘風便忙道：“沐浴的浴湯已經在清風苑準備好了。”
莫如深的確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這股子味兒，現在急需要好好洗上一通。
乘風現在處於見到自家殿下，完全高興得手舞足蹈同手同腳的狀況，他想了想，又頗是討好地道：“飯食也都準備好了，都是殿下尋常愛吃的菜式，有薑汁魚片，五香臘肉，八寶野鴨……”
“她呢？”
莫如深不耐煩聽他報菜名，直接出口打斷，突兀地丟擲了兩個字。
乘風微愣了愣，片刻之後，才想起來殿下問的那個“她”指的是誰。
乘風臉上的表情一時僵住。
他們今日這麼興師動眾地搞了這麼多花樣，一來是真的有心為殿下接風祛晦，二來，卻也是存著另外一個心思：轉移他們殿下的注意力。
他們殿下現在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這是大喜一件，但是，卻有另外一樁噩耗在等著他們。
裴憶卿自上回病了之後，到現在還沒醒，整個人就似燒糊塗了似的，要讓他們殿下親眼見到這麼一副狀態的裴憶卿，他們委實沒有膽氣。
是以他們只能想法子轉移他的注意力，只要他不開口問，他們就絕口不提，能多拖得一時，到時說不定裴憶卿就好了呢。
可是，現在顯然是有些事與願違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