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馬院長打破了提問從不為難普通老百姓的慣例之後，同學們上法理課再也不拖拖拉拉了。所有的早起困難症、拖延症都會被課程表上的“法理學”三個字治癒。他們一個去得比一個早，生怕去晚了後排就沒座位了。
馬院長這次徹底放飛自我，竟然連書都沒有帶。
他在黑板上寫下：“什麼是正義？”
經驗告訴同學們，字數越少的題目，答案越複雜。
馬院長見大家按兵不動，怕大家看不懂中文，於是又用英文寫上：“what is justice？”
這時，教室被籠罩上一層烏雲，同學們恨不得馬上叫個快遞，把自己打包寄走。
馬院長：“那麼我們先來做一道關於正義的難題。這道題連哈佛法學院的學生也做得不是很好，所以如果你們做得不好，不要恢心，證明和他們水平差不多！”
馬院長以為自己講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結果教室裡冷得像冰庫，只有王怡然不小心笑了一下。
馬院長：“那好，我們換一個版本，不講電車難題了。假設：你是一名排洪站的工人，你倒了八輩子的大黴第一天上班就遭遇山洪暴發，上級命令你馬上開閘洩洪，晚一分鐘就會決堤，給國家和人民的生命財產造成不可估計的損失，你拍爛胸口說保證完成任務。可是正當你要開閘洩洪時卻發現下游的河道沙灘上有一個小孩正在研究平行宇宙理論，任憑你呼喊，小孩就是聽不見，你想打電話請示領導，可這時領導剛好上廁所去了，以你肥碩的身體衝過去把小孩轉移走，再回來開閘洩洪共需要半小時。請問，你應該怎麼辦？”
馬院長的目光開始像洪水猛獸一樣，到處尋找那個可憐的小孩。
這時，不知道誰把高強推了出來。
馬院長說：“現在假設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你只有一分鐘思考時間，作出你人生的艱難選擇：要麼執行上級的命令，完成好你的本職工作，開閘排洪，但是揹負小孩被你放水淹死的道德罪名；要麼去救那個小孩，但可能因為你的失職，國家和人民面臨巨大的生命和財產損失。”
高強：“開閘排洪！國家和集體的利益至上！既然防洪救災人員可以犧牲，那麼小孩也可以犧牲。”
大家扭頭把目光都投向了吳見勝，只要他和高強槓上了，林佑蓮就會和王怡然死磕，那麼這節課就安全了。
吳見勝：“防洪救災不就是為了救人麼？為了救人卻又要殺死這個小孩？那到底是救人？還是殺人？以殺人為前提的救人很正義？河邊沒有提示今天要洩洪，所以小孩行為無錯，無辜的人為什麼要犧牲？”
高強：“那上游的人就該死嗎？”
吳見勝：“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來換取另一部分人的利益，這就是你所標榜的正義？與強盜、禽獸有什麼區別？”
馬院長：“講得不錯，但請注意用語。”
這時，林佑蓮終於站了起來：“那解放軍、消防員、武警官兵、醫生護士他們為了救人而犧牲，不就是犧牲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來換取另一部分人的利益嗎？這也不算正義之舉？”
王怡然：“當然是！因為他們是主動舍身取義！可是河邊那個小孩呢？他沒有選擇權，他是被犧牲掉的！大家的幸福正是建立在犧牲他的基礎上，這才是不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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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腿”：“所以，按你們的觀點，當災難來臨的時候，什麼都不需要做嘍，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就是你們追求的正義嗎？”
王怡然：“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犧牲別人時，告訴自己有罪。如果連一點負罪感都沒有，那麼我們所謂的正義，又與暴力有什麼區別？保護大多數人的利益就是正義的嗎？那麼美國攻打伊拉克，大國攻打小國，也絕對是正義的戰爭嘍？”
馬院長：“很好。很多法學生在解題時，侷限在道德或者法律的層面，而沒有上升到哲學的層面。正義是人類追求的終極目標嗎？不是！在法的價值位階裡，排第一的是自由，第二才是正義，第三是秩序。從法律的層面講，沒有自由就沒有法律，沒有法律也就沒有自由。但在哲學層面，所有的價值其最終載體是人，一切的價值都離不開人。所以，人類創設正義這個價值去維護絕大多數人的利益，這本身並沒有錯，所以開閘排洪也沒有錯。如果絕大部分人都死了，小孩和那個所謂的正義活著，更加沒有價值。但是我們必須保持清醒——這種必須犧牲少部分人利益而為之的正義是不完美的，不應該被濫用和稱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