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遵循老者指引,一路往東而尋。眼中景,恢胎曠蕩,渺無人跡。燈下物,陸離光影,撲朔迷離。路中偶遇幾人,相互多是待理不理。有幾人駐足而觀,但見來者無視,亦無驚奇。
一路上戰戰兢兢,三人行噤若寒蟬……
只待望見了前方有一家客棧,門梁上高懸的兩盞紅色燈籠,心中才稍有安頓!
側目而視,客棧與左鄰右舍迥然不同。旁家都是關門閉戶,唯有這家門戶大開。紅燈飄搖下,門前塗染著一地“喜色”,左右兩側還點綴著兩團燈籠的倒影。門梁上匾額高懸,“同福客棧”四個大字鐫刻得蒼勁有力。
直至此刻,幾人這才察覺,自己的眼下原來沒有身影!
面面相覷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裡飄來:“幾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
“住店。”
“打尖。”
宮天白與陸小仙幾乎同時,搶出了不同的話。
話音未落,門裡走出的身影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陸小仙虛張著嘴巴,輕聲道:“姐姐,我看見她了!”
唐翎點了點頭:“老者所言不差,或許這裡就是迴路。”
女子三十幾歲的年紀,體態微胖,面容姣好。一身紅衣長裙與光彩相得益彰,憑添了幾分妖嬈。她緩緩跨過門檻,柔聲道:“幾位客官快請,打尖住店進門再說。哎喲,這些物件可得放在門外,晦氣的很嘞!”說著,女子手指一翹,點著宮天白手中的悶燈,擺出了一副忌諱的神情。
“好說好說,既如此,我們就暫且安頓吧。”說話中,宮天白與兩旁眼神交匯,將手中物放在門側,跟隨女子走進門裡。
一步邁入,堂內與凡世無異,迎門櫃案,兩行桌椅。案上俯身的一個高瘦男子一見來客,先打了一個意猶未盡的哈欠,再問女子:“這幾位打尖還是住店?”
女子笑道:“呵呵,那我還得再問一次,幾位客官……”
唐翎即道:“明日趕早,吃食簡單就好,再收拾兩間上房,我們就藉此安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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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望著唐翎沉穩的言詞,面神中浮生一絲詫異,順而又恢復了平和:“當家的,還不快去煮面,再給幾位客官把上房打掃利落。”說完,女子一擺手,將三人引上了座椅。再道:“幾位客官手持悶燈引道,但不知這是出自哪家的哀傷啊?”
唐翎一抬首,正與女子的目光交匯,但見其音容笑貌,無不是故意為之。唐翎付之一笑,冷聲道:“道家。”
“哦!道家門下乃是三清弟子,我看幾位客官——可是不像啊?”女子一驚一乍道。
“店中可有規矩?”唐翎答非所問道。
“哪裡哪裡,奴家只是出於好奇罷了。”
“哦——我等與道家勢如水火,本打算提早給西風妖道興場白事,豈料黑天摸地中迷蹤失路,故才這方叨擾。但不知店家可否行個方便,予在下幾人指出一條坦途呢?”唐翎開門見山道。
“哦,原來如此啊!”女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繼道:“姑娘既然開誠佈公,奴家也就毋須隱語,你們誤入冥世乃是悶燈的驅使!”
“悶燈!”三人幾乎齊應。
女子點頭道:“你們的悶燈被人耍了手段!”
陸小仙驚道:“啊!難道連冥店的掌櫃也與西風子狼狽為奸嗎?”
女子道:“依奴家推敲,悶燈上的哭蠟印跡亦有遮掩耳目之嫌,其中必有道家的咒符!”
“我這就取來瞧瞧,看看裡面藏著何等伎倆?”唐翎拍案而起道。
“姑娘且慢!道家的咒符絕非輕易可破。而且,悶燈離得你們越近,反而不利。”
“那可如何是好啊?”陸小仙憂心道。
女子愁道:“咒符源自凡世,在冥世當局確是不能破解!”
宮天白道:“如此說來,卻只能凡世之人,才可破解當下的符咒嘍?”
女子應道:“嗯。難點就在此處。憑我們何人才能重返凡世呢?”
“難道店家不能嗎?”陸小仙疑問道。
女子楚楚一笑,哀婉道:“天下人若能如此,誰又甘願過這種暗無天日,生死無邊的日子呢?”悲傷中,女子突然靈光一閃,疾聲道:“對了,有人或許可以勉強做到!”
一聲起,惹來幾人亢奮:“何人?誰可以……
“泥小鬼!”女子悠悠道。
“泥小鬼——可是前時我們遇見的那個小娃?”宮天白思忖道。
“一臉泥漿,渾身邋遢。你見過他嗎?”女子回道。
“嗯。是個十幾歲的男娃,身材嬌弱,骨瘦如柴。”宮天白道。
“他在哪?”
“前時擋住了我們的來路。這時卻不曉了?”
女子欣慰道:“看來啊,還得燉上牛肉一鍋,才能引君入甕啊。呵呵……”
肉在鍋中沸騰,一股香氣飄散在內堂裡外……
幾人團座,邊等邊聊。
陸小仙問道:“店家啊,這冥世,你是因何進來?又為何出不去呢?”
女子憂怨道:“開始時,奴家也當是迷了回家的路,一來二去這才知曉,此乃是困在了冥世當中。日子久了,也就習慣於此了。唉……其實冥世間,也盡是一些凡人。有些人是陰差陽錯,趕巧了時辰與地點,鬼使神差般入了冥世。而像我這等五行不齊,八字薄弱者,乃是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命中註定的劫難!在者,就如幾位一般無二,皆為求仙問道者施了咒符。”
“那、為何我們可以看見你與當家,而卻看不見旁人呢?”陸小仙繼問道。
女子道:“門口的兩盞紅燈,乃是地羅幽仙“羅大春”賞下的物件,奴家若是走出這間客棧,便與旁人無異。你們幾位既然還分不清冥世的格局,就說明尚有破解的辦法。倘若哪天耳聰目明了,就真的出不去了!”
“羅大春!”他來過這裡嗎?”唐翎驚問道。
“怎麼,姑娘與地羅幽仙相識嗎?”女子反問道。
唐翎道:“那倒不是。只是家師經常提及此人,還稱其為故交。”
女子道:“地羅幽仙每次來往冥世,都會在小店逗留。這兩盞紅燈便是他老人家贈予奴家之物。說是給後來者留兩盞路引,藉此或許可以幫助他人走出冥世。還囑託我相助為理,多做一些善事。”
“地羅幽仙如何可以來去自如呢?”陸小仙不解道。
“這個、恐怕店家不曉吧?”唐翎打趣道。
女子道:“奴家還真是不知,也從未問過。”
唐翎道:“據家師所提,人世間一共有兩個人可以在冥世中來去自如。一個是地羅幽仙,再有一個就是將仙兒你這把七彩劍帶入凡都的地行僧了。”
陸小仙摸了摸腰間的短劍,道:“哦,原來七彩劍是出自這裡啊!”
唐翎繼道:“地行僧的本事我不知曉,羅大春我卻知道。”
陸小仙急問道:“姐姐,羅大春有什麼本事啊?”
唐翎道:“鬼步地綱訣!”
陸小仙咦道:“鬼步地綱訣?”
唐翎點了點頭:“羅大春乃是江湖中的奇人,更是一位行俠仗義的前輩。老前輩一門三絕,乃是鬼步地綱訣、冥拳、最為得意的當屬其手中的長槍。一杆槍,叱吒江湖,令仙道無不是聞風喪膽,實乃我唐翎敬佩的人物!”
“好香的肉啊!嘿嘿嘿……”
話未盡,一語飄來。門前一個暗影邁入,一個泥人般的小娃嬉皮笑臉的露出了一副饞相。
女子起身道:“肉爛在鍋裡也不會分你一塊,快滾,快滾,越遠越好!”
泥小鬼目色一環,粘粘道:“這些新客,我可是見過的,好快的腳程啊!”
“何止見過,你還擋住了我們的去處!”宮天笑應道。
泥小鬼不忿道:“唉,冥世中唯有路兩條,要麼走,要麼留,擋與不擋你們都得進來。”
女子道:“哎呀呀,臭小子嘴還挺滑,看來這頓肉你是吃不成了?”說話中,女子暗中給座上人遞去眼色。
“為何吃不成呢?”
“人家客官付了整鍋肉的銀子,哪會分給你這不知好賴的東西啊!”
泥小鬼一聽,泥漿下的臉色多少有些變化,拘謹道:“哦,原來這幾位新客乃是大戶人家啊!”
女子硬聲道:“大門小戶與你何幹?人家又不求你做些什麼!”
“唉……我知錯總行了吧。這肉?”泥小鬼邊說邊指,很是委屈。
宮天白笑道:“呵呵,要說不求你嘛——倒也未必!”
泥小鬼眸子一亮,急道;“何事快講,只要分我一碗肉吃就成。”
“捎個口信,可好?”
“哪家的口信?冥世中你隨便道來。”
“此人不在冥世。”
“啊!你說的人——在凡世?”
“怎麼,做不到嗎?”
泥小鬼猶豫不決道:“唉,我只能在申時前往,酉時回到冥世,否則的話——真是要命的買賣啊!”
女子疾聲道:“整鍋牛肉都歸你!怎樣?”
“這……”泥小鬼依舊為難。
女子緊道:“回來時再給你一鍋!如何?”
泥小鬼眸子聚攏,貪婪道:“管我吃足一個月的牛肉,就可!”
“好!”女子生脆,一口應下。
“此人在哪?姓甚名誰?”此時,泥小鬼眼中只有牛肉。
宮天白道:“他叫宮天笑,住在煙雨鎮王家老店。”
“王家老店,宮天笑……”泥小鬼嘴念心記。
女子幾步走到門外,挽身將門檻旁的悶燈托起,待刮掉了上面的哭蠟印跡再看,果然貼著一張黃色的符紙。
符紙上,歪歪扭扭的畫著一些蝌蚪甩尾般的符號,另有豎寫的四個金字——“遁陰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