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梵路隱約聽見一個聲音, 一個很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聲音。
依稀在說著……會找到你的。
他突然就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已不知過去多久,他既看不見日升, 也看不見日落,自從到了這不知名的地方,他就一直在不眠不休地繪製這幅萬里江山圖。
還好, 方才筆沒落在畫上, 不然就毀了。
白梵路輕舒一口氣,覺得眉頭酸澀,手指揉了揉,又打算提筆。
可是剛才的聲音卻讓他隱隱介懷,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誰會找他呢?慕雲河嗎?
那聲音……好像不是他吧……
白梵路突然也不確定了。
想起那日, 他在軍醫帳中煎藥,忽有人進來, 他還以為是士兵,問來人是否哪裡不適, 那人回答了句就走了過來。
白梵路正要替他把脈,後頸猛地一疼,接著便不知如何了。
再醒來就是在這地方,每日有僕從服侍,衣食用度都被安排得妥當, 所穿皆是富庶之地才有的綢料, 南蠻條件艱苦,不可能是在那邊。
所以誰襲擊了他?現在又是在哪?這些一概不明。
唯一只被告知,何時畫完萬里江山圖,何時“主子”才會來見他。
且這幅萬里江山圖, 還是白梵路隨軍前在慕王府畫了一半的那幅,為接上原圖,她們口中的“主子”還特意讓畫師來協助他兩日。
這讓白梵路非常詫異,對方知道他在慕王府畫這幅圖,到底是誰呢?
伺候他的人守口如瓶,什麼也問不出。
而當白梵路琢磨是否可以用什麼方法來逼幕後人現身時,但凡他有小動作,就會立刻收到警告,顯然這附近不少人監視他。
那位“主子”甚至還強調,務必要以最初畫這幅畫的態度來完成萬里江山圖,但凡偷工減料,就得重新來過。
白梵路別無他法,唯有儘快畫完這幅畫。
這都多少天了,他必得累到極致才會小憩一會兒,不分白天黑夜地畫,功夫不負有心人,現在總算已近末尾。
只是剛剛瞌睡的片刻,聽見那句如泣如訴的呼喚,白梵路心情莫名有些憋悶,幾次在稿紙上下筆都覺不得要旨,他決定出去屋外喘口氣。
自從來了這裡,他還從未出過外面。雖然婢女和他說過院中有竹林,閒時可以散心,“主子”不希望他總悶在屋裡,但他還一次都沒去過。
深夜月下的院子格外冷清,果真是有竹林,隨著微風發出沙沙聲響,白梵路走了一會兒,摸索到一方石凳坐下。
該是冬天了吧,連空氣都明顯冷了許多。
但這竹子竟然還未枯凋,縈繞周圍盡是鮮竹清新的味道,林中既無喧囂蟬鳴也無鳥雀婉轉,靜得讓人仿若能聽見心聲。
白梵路不是沒想過慕雲河,但他急於畫畫,將這些念想全部壓下了,因為知道想亦無用。
可到底此刻還是想了他,想他若是發現自己不見,該如何著急,會影響到南蠻的戰局嗎?
白梵路搖搖頭,大事上慕雲河不是那般不知輕重的人,他信他。
忽有一陣風過,竹子被掠動相互摩擦發出沙沙聲,恰有一片竹葉落在身前,白梵路有所覺知,抓住了它。
而後感到什麼,他微微偏過頭。
在他望向的那個角度,黑暗中站著一個人,不知在那裡停留了多久。
那人半隱在竹林陰影後,手中短短的玉笛在月光下泛起瑩瑩輝光,他抬起笛子輕撫幾下,旋即湊在口邊吹奏起來。
笛聲清澈,徐徐流淌在竹林間,宛如一泓委婉化開的春水。
和著竹葉清風的淺吟低唱,初時宛如珠玉墜落,清脆明亮中透著一股暢懷高遠。
到得後來突然音調一轉,驀然高亢,恰似沖天而起的戰歌,驚得竹林中鳥雀都躁動起來。
這是一曲極悲壯的《破釜》。
三軍列陣,沉舟破釜。殘陽如血下,將士們帶著視死如歸的決心,踏上一條喋血不歸路,和著笛音依稀唱的是——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白梵路也不知自己怎會識得這首極難的古曲,只是突然在腦海浮現那些大漠黃昏、兩軍對壘的畫面,心頭一熱一冷,便認出了這首催人魂魄的戰歌。
千軍萬馬,壯懷激烈。笛音淒厲蕭瑟,卻分明鏗鏘有力,一折兩折三折,彷彿能透過這樂聲看見將軍戰駒次第倒下的身影。
音調愈往後走便越發綿亙低徊,到得極處,似哀慼嗚咽,隱隱力盡衰竭。
竹林後那人渾身似愈發繃緊,狹長雙目中不知看見什麼,深刻現出一抹殺意。額頭冷汗涔涔而下,他也絲毫未覺,到得最後,連握笛的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
音調潰不成軍,卻依舊掙扎著急轉直上,彷彿絕境中亟欲尋得出路。
左衝右突,宛然入魔。
正在這危急萬分的關頭,突有清亮一聲長鳴激越破空,響遏行雲,驟然切入笛音低徊,宛如鷹擊長空,瞬間便相溶融。
起承,轉合。
仍舊是那曲《破釜》,笛音卻隨之逐漸明朗,開闊,終入佳境。
直至終結……
黑暗中,白衣的身影緩步走出。輕捻一捻手中細長竹葉,擱於唇邊又吹奏出兩個清淺的音節。
剛剛和這笛聲的人正是白梵路。
他也不知自己怎會用竹葉吹出樂曲的,只是聽到這笛聲就忍不住跟著和了,尤其那笛聲中途有不受控制的趨勢,他生生給拉了回來。
吹完後自己也是一身冷汗。
再仔細回憶,原主似乎真的會吹竹葉,小說裡曾有一處描寫是,原主教小雲湛吹竹葉,就是教不會,但雲湛拿竹葉學隔空打物卻是學得極快。
那原主這手吹竹葉的技巧是誰教的呢?
白梵路疑惑,但他也沒忘了眼下最該關注的是這竹林後藏著的人,“閣下是誰?”
那人收了玉笛,似乎打量了他一會兒,才道,“又見面了。”
白梵路聽出這個聲音,是那天晚上問他“可還記得小六”的那個聲音!
“你……是你!你為何要擄我來此?”
這人見過自己在慕王府畫萬里江山圖,白梵路立刻想到,他就是擄自己到這裡來的人!
只聽那人輕輕一笑,“你是在問……朕為何要擄你嗎?”
朕?
白梵路大吃一驚,他是……皇帝?
南蠻沒有皇帝,只有部落首領,他們是稱王的,那這皇帝僅可能是恆昌郡中那位新登基的帝王,曾經的五皇子,韓凌!
想到自己剛進棋局時,韓凌似乎就盯上自己,白梵路便不意外了。
只是他還沒弄明白,這位人物為什麼隔了這麼久才又將自己抓來,明明之前在慕王府,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藏身之處了。
白梵路心中思慮,若論身份,他該給這位帝王下跪參拜嗎?
“待你完成萬里江山圖,朕會再來。屆時,朕給你答案。”
說完這句意有所指的話,韓凌就離開了。
白梵路潛意識裡覺他擄自己來的原因絕不是一幅萬里江山圖這麼簡單,但韓凌走後真的再沒來過,他只能是一門心思趕緊將那副畫畫完。
等到終於完成,白梵路第一時間差人通報,韓凌果然親自來了。
他對著桌上長卷仔細觀摩許久,最後道,“不錯,是朕要的萬里江山。”
白梵路心中一鬆,正要說話。
外間忽然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陛下,早朝時間到了。”
現在是早上?白梵路心想,自己不睡覺快連時間都搞不清了。
“朕晚間再來。”
白梵路聽見珠簾被掀開又落下,一名侍女上前道,“公子,奴婢服侍您用早膳。”
幾天沒睡覺,終於不用再畫了,白梵路隨意吃了點東西,就倒在床上一直睡到下午。
只是等到晚間,韓凌卻命人帶來了話,說臨時有要事處理,這幾天都不會過來,讓他自己好生休息。
直到有一日,白梵路聽見隱隱有絲竹樂聲,問身邊的侍女,才知多地戰事告捷,舉國歡慶,宮中設宴慶祝“江山一統”,為凱旋歸來的將領接風洗塵。
原來那幅萬里江山圖,是韓凌的野心。
白梵路有所了悟,但聽將士凱旋,他不免想到慕雲河,難道他也在宴會上?
可南蠻戰事沒那麼容易,路途又遙遠,就算告捷也不一定代表結束,慕雲河應當不會回來這麼快,於是這念頭遂又被打消。
但白梵路還是為此特意在院牆附近徘徊,試圖能聽到些什麼。
不過這庭院位置過於偏僻,就連那些樂聲都聽不太清,更別提人說話了,繞是白梵路聽覺靈敏,也只能從院牆外偶爾路過的婢女口中,大約得知宴會熱鬧的場面。
“孟大人。”院門守衛忽然一聲。
白梵路轉過身,有人朝他過來了。
“陸兄,別來無恙?”
乍聽這個聲音,白梵路差點沒反應過來,竟是孟琦孟三少。
對了,他應是韓凌的幕僚。
“今日宮中頗為熱鬧,陛下怕你獨自在此無趣,便讓我這個故人來同你說說話。”
白梵路卻道,“不知我與孟三少何故之有?”
孟琦笑道,“是了,你與我自是沒什麼交故的,不過現下慶功宴中有一人,大約還是同你淵源匪淺。”
白梵路皺眉,“……”
“關於那慕小王爺,我想你會有興趣願意聽一聽?”
白梵路先是一驚,繼而心生警惕,孟琦知道他和慕雲河的關係?
孟琦見他神色淡然不為所動,故意道,“要說起他,那可是今日慶功宴上最‘引人注目’的功臣呢!”
白梵路雖看不見孟琦表情,但從他陰陽怪氣的語調裡,聽出一絲不懷好意。
同時他卻也獲得了重要訊息,慕雲河如所期待顧全大局,打了勝仗平安回來。
想到那人現在就在宮中,在離他不遠處,白梵路雖再冷靜自持,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加快。
孟琦還在“誇讚”,“西邊和北邊戰績雖都不錯,但總也是懸而未決,唯有他這一鼓作氣,當真叫人刮目相看呢。”
說著,孟琦微微壓低嗓音,接道,“陛下給了他三年時間讓他滅掉南蠻,而他卻只用了不足一月就完成此事,你猜猜原因?”
慕雲河滅了南蠻?這麼快?
白梵路本以為他是小勝歸來,自是難以置信,但同時他也察覺,孟琦這話中有話,“……你什麼意思?”
孟琦靠近他,緩慢道,“他以為……你死了。”
“什麼?”白梵路大驚。
孟琦終於滿意地在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出一絲難得的動容。
“他以為你被火燒死,而那火是南蠻人做的。”
白梵路心中忽如明鏡,隱隱明白什麼。
“其實嘛,我也算與慕雲河相識多年,這人倒是個人才,偏偏心不在正途,需要點兒激勵才可成事。所以你想想,什麼樣的情況下,他可成為陛下的一把刀,專心為陛下打天下?”
“……呵,”白梵路徹底懂了,“好一招借刀殺人禍水東引。”
孟琦卻嗤鼻,“陛下早有招攬之心,誰叫他自己不識相?敬酒不吃吃罰酒。”
“可陛下讓他上戰場,他也從沒退過!”
“那還遠遠不夠。”
“哦對了,忘了你看不見,”孟琦故作神秘道,“你可知那慕雲河,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白梵路眼睛微睜,手指不由自主握起。
孟琦嘖嘖兩聲,“他啊,為了將你的‘屍體’從火裡拖出來,差不多整一張臉都毀了,手也燒殘了,但殺起人來卻是兇得很,你可知他現在得了個什麼名號嗎?”
聽到孟琦的描述,白梵路只覺胸膛內驚濤駭浪,肩膀禁不住微微顫抖。
壓低聲音,孟琦道,“鬼獄將軍。”
“……”指尖掐進手掌,也遠不及心疼,白梵路完全能預料,慕雲河得知自己“死去”的訊息,會受到什麼樣的打擊,但沒料到竟會如此!
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失蹤,沒想到竟然是被“死亡”。
可天劫都還未降臨,慕雲河就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你聽了沒什麼要說的?”孟琦似乎覺得白梵路的反應還是太過輕巧了些,讓他不甚如意。
白梵路暗暗咬牙,“讓我畫的萬里江山圖,我已經畫完了,若你們想逼慕雲河……那目的也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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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琦一笑,“你倒冷靜,是想說,陛下該放你走了?然後呢?你好去找他?”
無奈地搖頭,孟琦道,“其實不瞞你說,我原本也想著,有了慕雲河這把刀,江山早晚都是陛下的,他留著你有何用,倒不如直接殺了,永絕後患,但只可惜啊……”
孟琦目光放肆,上下打量白梵路,“你這模樣竟比我初見你時還要美上三分,也難怪陛下對你念念不忘了。”
感到孟琦離他太近,白梵路後退一步,“陛下剛繼承大統,這等遭天下人唾棄的事情他定不會做的。”
“你是想說,你是慕雲河明媒正娶的王妃?”
孟琦哈哈笑了,“慕雲河娶的是世家之女陸霖,若是讓人知道他娶的是你……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滿門抄斬的。”
“……”白梵路擔心的就是這個,若韓凌想名正言順對付慕雲河,簡直輕而易舉。
“你最好乖乖順了陛下的意思,否則,現在皇城裡禁軍三千,到時候,隨便一道聖旨,他可就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了。”
“好好想想,這天下是誰的天下。”
孟琦這次來,能進得了皇宮內苑,有膽量與自己說那麼多,絕不是宴會閒暇的一時興起。
除了韓凌,沒人能默許他這麼做。
白梵路已經猜到了,這不過是正主陣前的說客,來教他認清現實,做好準備的。
孟琦走後,宴會的絲竹聲也隨著時間流逝漸漸遠去,白梵路還沒想好若韓凌真對他提什麼要求,該如何應對,或者拿什麼籌碼與對方談判。
婢女來問過兩次是否沐浴,但白梵路不想回屋裡,就一直在竹林這邊坐著。
沒多時,傳來了動靜。
“在等朕?”
白梵路聞言,轉身行禮,“陛下。”
韓凌看他一眼,抬手招來身後侍者,側首對他說了句什麼。
隨後一位宮女捧著雪狐裘襖出來,披在了白梵路身上。
之後韓凌便揮退旁人,白梵路安靜地等待,打算先聽聽他會說什麼,然後自己再藉機行事。
他沒主動提起慕雲河,怕會激怒韓凌,畢竟君意難測,不能輕易聽信孟琦一面之詞。
白梵路心頭百轉千回,熟料這位皇帝開口卻只道,“再聽朕吹吹笛子吧。”
還是那夜那曲《破釜》,聽來豪氣幹雲,對萬里江山的野心這回絲毫不掩,都寄予其中。
但白梵路無心聽曲,好不容易耐著性子等他吹完。
韓凌頗能察言觀色,竟主動道,“你不必擔心,朕已著人送他回去了。”
“……”白梵路沒答,想裝得不甚在意。
但韓凌卻道,“你對他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白梵路微微皺眉,他不是情緒外露的人,怎麼可能把對慕雲河的心思寫在臉上。
韓凌莫非是在套他話?
“你好好在此,朕不會為難他的。”
白梵路沉默了一會兒,道,“他為陛下建立汗馬功勞,卻變成如今這樣,還不叫為難嗎?”
“他自己意志不堅,輕易被表象所矇蔽,怨不得朕。”韓凌似是一笑,“況且他現在也並不信你死了。”
“朕替他留下了念想,已夠仁慈。”
聽著溫和的嗓音,說出來的話卻讓白梵路感覺透骨寒冷。
當晚,這位皇帝留宿在了白梵路的院子,但卻只是歇在一牆之隔的另一個房間。
白梵路一直保持清醒,沒真睡著。
而等不知多久,他感覺果然有人進來了,還走到他床邊。
是韓凌,但他只是站定片刻,低聲說了句奇怪的話,“真的不記得小六了?”
“你就那麼確定……他是你要找的人?”
白梵路迷惑了。
應當來說,韓凌是個好皇帝,他不是那種色令智昏的人,哪怕孟琦都那樣暗示了,白梵路也覺察不到這個人對自己有什麼別樣的興趣。
他似乎只是想將他禁錮在此,操控著外面那員大將,讓那人懷抱希望,又不忘仇恨,徹底變成一把沒有感情卻有軟肋的利刃。
之後,白梵路慢慢發現,這位年輕的帝王甚至都沒有三宮六院,他要想到自己這裡來,會著人提前通報,若不來,也會告知是歇在澄鑑堂處理奏摺。
而即使到自己這裡,也是隔幾天才一次,並且僅限於吹笛或喝茶,談論些民生之事或詩詞書畫,就寢時同院不同屋。
最為奇怪的是,有段時間韓凌特別執著於賞賜白梵路一些民間的東西,尤其是各種草編的小玩意兒。
有一次還忽然問他,“你喜歡兔子?”
白梵路莫名其妙,隨口道,“算是吧。”
誰曾想之後韓凌竟真的命人送來一對活的兔子,說是讓白梵路養著解悶兒,著實將人嚇了一跳。
韓凌偶爾還會提及慕雲河,告知那人現在安好,只是仍未放棄尋找。
這是暗示自己踏實待在這裡,白梵路明白。
不知不覺,一整個嚴冬都過去了,轉眼又到春暖花開的季節。
白梵路數著日子,離慕雲河二十二歲生辰還有一個月。
也是時候認真考慮該怎麼出去的問題了。
白梵路現在眼睛看不見,又沒武功,身邊都是韓凌的人,靠他自己插翅難飛。
但他一直在注意探索這院子所處的環境,旁邊人工開鑿的景湖是活水,白梵路猜測這或許與宮外連通。
只是院子裡還有監視的暗衛,無法下水一試,且他水性還沒好到有把握的程度,這條路恐怕得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用。
正一籌莫展時,白梵路聽說了件事,一月之後芒種,宮中要舉行祈福儀式,同時為讓民眾能夠安心農事,特別赦免了一些輕罪且家中無勞力者,同時皇帝還會親自出宮至國寺祈福。
白梵路算算時間,祭祀前後三天,第二天恰好就是慕雲河生辰。
於是他藉機向韓凌提出,希望能在祭祀那天與百官同行,共同到國寺中為民眾祈福。
這理由很正當,韓凌沒拒絕他。
“朕想向國寺捐幾樣有意義的寶器,又不想落於俗套,陸卿覺得什麼樣的好?”
這問話正中白梵路下懷,他裝作思慮片刻,道,“若陛下不嫌拙筆粗陋,萬里江山圖寓意應是最好的。”
韓凌凝視他半晌,微微勾唇,“無可挑剔。”
白梵路心頭還有些惴惴,生怕韓凌發現什麼,沒想到他卻欣然接受了這提議。
“只是那圖朕天天看著,若捐出去,朕就見不到了……陸卿,不如再替朕畫一幅吧?”
“是,陛下。”白梵路低眉順眼答應。
“不用再畫一樣的,朕不希望你太勞累,就畫幅小圖……”
韓凌垂眸看向自己手中把玩的玉笛,青玉上蜿蜒一道裂口,似乎是斷過又重新接合的。
他道,“就畫一幅‘折笛’吧。”
“散入春風,月夜折笛,畫你心裡朕吹笛的樣子。”
“這……”白梵路想說,他都沒見過天子龍顏,如何畫得出來。
而韓凌似解他意,道,“不必著急,等你想畫的時候再畫。”
白梵路自然是不會認真去想怎樣給韓凌畫像,他關注的是那幅即將送入國寺的萬里江山圖。
它會和其他祭禮一起,被公開展示多日,無論去國寺參加祭典的文武百官還是敬香的普通百姓都將能看見。
不過,韓凌的疑心比白梵路預想得還要重,到了祈福那日,他身邊一直有禁衛把守寸步不離,一直到回宮,白梵路都沒找到絲毫逃跑的機會。
這夜一過就是慕雲河生辰了,也不知他生死劫到底會在什麼時候來。
白梵路暗暗著急,他們已經成親,該做不該做的都做過了,是名副其實,若按那預言慕雲河應能平安渡過天劫,可他心裡還是莫名不安。
前殿的宴飲仍在繼續,白梵路一直沒放棄尋找時機,而某一刻他突然感覺監視他的暗衛竟都不在了。
雖這情形透著明顯古怪,但白梵路不願讓任何可能的機會溜走,畢竟最後一天,不試也得試。
迅速做下決定,白梵路走到湖邊,正要入水一試,卻是剛落下一條腿,胳膊就被人猛地拉住了。
本應在前殿與群臣歡飲的韓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那只手幾乎要將白梵路的小臂掐斷。
他的嗓音沒了往日的溫和,更冷得像冰,“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去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 雲狗湛:又是見不到師兄的一天,生無可戀。
白小路:又是自在逍遙的一天,春暖花開。
雲狗湛:師兄你就欺負我吧,我會欺負回去的。
白小路:到現在還在躺屍的人沒資格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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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1-03-28 21:00:00~2021-03-29 21:00:00期間為我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鍾離墨毓、打爆狗子、星言夙駕-鈺珩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