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梵路以最快的速度坐起來。
慕雲河等他緩了片刻, 才對外間道,“進來吧。”
房門被推開,白梵路聽著似乎是進來了好幾個人, 他正襟危坐, 手端正地擱在腿上。
慕雲河對他道, “還有些步驟沒完成, 完成了再讓你好好睡。”
有侍女低聲竊笑, 白梵路耳朵靈,聽著就覺得心裡直打鼓, 這時有人上前, 將新郎新娘的喜服下擺系在一起,“小王爺、小王妃, 永結同心!”
慕雲河給那托盤裡放了一錠元寶,取過上面的喜杆。
“小王爺可以挑蓋頭了。”
白梵路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起,其實沒什麼,之前戴斗笠也並非因為不能見人, 只是陰差陽錯,可這畢竟將是慕雲河第一次看見自己。
而且還是在這樣的場合……白梵路不知怎麼,就很緊張。
但卻遲遲沒有動靜。
只聽慕雲河道,“你們出去吧, 東西留下就好。”
沒等到挑喜帕,白梵路暗暗舒了口氣。
侍女們將各自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 白梵路聽著有好多東西, 也不知是什麼,終於等到門再次被合上,屋裡又靜了下來。
於是剛剛才放下的緊張感,彷彿海潮回湧般, 盡數往胸口返。
白梵路屏息凝神,不知慕雲河什麼時候會掀他的喜帕,心頭惴惴不安,又想現在反正沒人,也不用裝模作樣了,與其扭扭捏捏等著,不如爽快點自己扯掉算了?
“我要挑了,別緊張。”慕雲河忽然道。
白梵路胸口憋著股勁兒,自然回懟,“我不緊張,是你緊張吧?”
感覺兩個人像小孩子過家家。
白梵路正吐槽,頭上忽而一輕,蓋頭似乎是被挑飛了。
而後便是長久一陣沉默。
慕雲河猜到白梵路相貌應當是極好的,但卻沒料到會這般好,好到才見第一面,就彷彿每一寸地方都是按自己心目中合該鍾情的那樣去長的。
若說之前對他的好感是出於一種冥冥中的吸引,那此刻這種好感被實體化,便盡皆化成了眼前這個人。
連他看不清長相的夢中人,也變成了他的樣子,擁有了他的聲音。
慕雲河情不自禁抬手,輕輕碰上白梵路的臉。
他此刻眼睫低垂,突然被掀了蓋頭,似乎還有些茫然,白皙的面龐泛著薄紅,嘴唇微微抿起,是淡淡的水紅色。
察覺到有肌膚貼靠,白梵路條件反射,側過臉就避開了。
他也不是故意要躲的,那真是條件反射,總覺得現在這氣氛怪怪的,尤其是什麼也看不見的情況下,先前的緊張便慢慢都演化成了防備。
但此刻那雙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睛裡,卻到底還是無神的。
慕雲河沒再試圖碰白梵路,“該飲合巹酒了,不過你沒怎麼吃東西,空腹飲酒傷身,先用點宵夜吧。”
“現在什麼時辰了?”
宵夜?白梵路想起慕雲河該是從喜宴上下來的,怎麼覺得他沒喝醉?
“已經亥時三刻了。”
竟然都這麼晚,那喜宴應當已經結束挺久了,自己竟然一覺睡了半天,那慕雲河豈非一直在旁等著自己,難怪連酒都醒了。
白梵路覺得怪對不住他的,“嗯,你也吃點吧,是不是被罐了不少酒?”
慕雲河道,“我酒量好,那點酒算不得什麼。這桌上都是涼食,我讓廚房再去做點,你想吃什麼?”
白梵路搖頭,“不用這麼麻煩,隨便吃點就好,也不太餓。”
他剛要站起來打算往桌邊去,被慕雲河扶住,“別走太快,喜服還系在一起。”
白梵路本想說要不然解開吧,一想合巹酒沒喝這禮未成,現在估摸還不能解。
他便由慕雲河攙著並排在桌前坐下,兩人一起簡單用了些糕點。
吃的時候白梵路意外發現,這點心比早上的要好吃,沒那麼甜膩,清清爽爽的綠豆糕,還有一種微帶鹹味的酥餅,吃著還挺可口。
白梵路早把什麼唇脂拋在腦後,他是真餓得虛了,這時放開了吃,等吃到半飽才意識到,慕雲河似乎沒怎麼動。
“你不吃?”
“我在席間吃過了,不餓。”
其實慕小王爺比較想說的是,很餓,但比起吃點心,還是吃別的東西更能解饞。
比如新娘子唇脂上的食物碎屑,看起來就異常香甜。
白梵路沒意識到自己正被人覬覦,又從面前盤子裡拿了一小塊發糕,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桌上其實擺著十數個盤子的東西,慕雲河親自替他挑選,往他面前的盤裡摘放,而且還特意避開了甜膩的,選的鹹口或者清淡的。
看他吃得快差不多,動作慢下來,慕雲河還幫他剝了兩個小橘子,白梵路正想補充水分,吃了這橘子異常滿足。
“還要不要?”
“要……不要了。”
“那再吃一片這香瓜,解渴。”
“好……”
白梵路咬一口香瓜,忽然覺察,剛才他吃的東西品類多樣,不會是恰好堆在一起,橘子也不會自己剝皮,所以慕小王爺這是一直在伺候他吃宵夜?
“……”口裡的瓜有些甜得過分了,白梵路明明不喜吃膩的東西,可這回嚼著嚼著,這甘甜滋味彷彿入了心。
不知不覺就又吃了兩片瓜,甚至還想再要,慕雲河卻突然把盤子收走,讓白梵路撲了空。
“太晚了,吃多積食,明天再讓你吃。”
慕雲河將盤子拿開,從綴著紅綢的銀託上取下兩杯酒,“該飲合巹酒了。”
白梵路本來還在惋惜,一聽“合巹酒”,頓時也顧不上那瓜了。
正要說什麼,慕雲河捉住他手拿帕子擦了擦,然後自然又在他嘴邊綴了兩下。
“……多謝。”白梵路囁嚅。
指間被放進一隻酒樽,白梵路仔細拿穩,不知怎麼還覺得有些手抖,他定了定神,暗示自己要堅持住不可怯場。
“合巹酒”便是交杯酒,也是流莘說的成親禮最後一步,總歸得完成的,不然老天爺那裡不作數。
白梵路感覺慕雲河手臂已經繞過來,他於是微微低頭,將酒杯往嘴邊送,兩人同時這樣動作,距離自然而然被拉得很近。
白梵路剛想儘快喝完了事,聽慕雲河道,“等一下。”
以為自己緊張忽略了什麼,白梵路正要發問,那人接著說,“忘記盟誓了。”
盟誓?有這麼一步嗎?白梵路不記得流莘說過,他也沒有拿到任何臺詞。
“你不用說,聽我說就好。”
原來是新郎的臺詞,白梵路剛想著,就聽慕雲河已經一字一頓道出他所謂的盟誓——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今雲湛與白梵路……”
白梵路這回手是真的抖了,慕雲河輕輕扶了一下他。
可他杯子裡的酒已然灑去一大半,慕雲河便將剩下一小半都傾入自己杯中,滿滿一杯,他飲一半,剩下一半送至白梵路唇邊。
白梵路不由自主含住杯緣,輕輕抿了下去。
隨著他飲酒這一片刻,那道沉定的聲音猶在繼續。
“系定赤繩,珠聯合璧。願往後歲月與君相諧,有如此杯……”
白梵路能感覺對方正注視自己,也能清楚體會額頭發絲與髮絲間若有似無的碰觸,隨著酒樽裡酒香流淌,彼此呼吸朦朧微熱地勾連在一起……
“……共飲同心,永不相負……”
白梵路慌得直想退開,卻發覺對方還保持那個姿勢,被挽著的胳膊也動不了。
他語氣稍急,“你這盟誓連名字都弄錯……就不怕老天爺那裡作不得數嗎?”
“沒弄錯。”
白梵路一驚,他是想起什麼了?
慕雲河卻笑,“人都說緣定三生,無論哪一世都是你我,有玉為證,不會錯。”
白梵路頓時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只微微低下頭,臉上被周遭大紅的花燭鍍上一層薄紗般的影,讓他整個人顯得有些縹緲。
難怪都說紅衣最能襯出美人如玉,慕雲河細細看著,忍不住想離白梵路再近一些,想知道他那雙眼裡即便看不見,此刻映出的自己又會是什麼樣子。
不過他剛要碰到白梵路,就聽他咦了一聲,“這酒裡,是加了什麼東西嗎?味道有點奇怪……”
陸霖秋的人設是有點醫術底子的,白梵路自己沒發覺,思維就先一步替他做出了判斷。
不過畢竟醫館是他幼年時沒落,未出師的水平再經久不練,是以雖覺察酒中有物,也一時判斷不出是什麼。
慕雲河這時也醒悟過來,他皺眉,誰這麼大膽,敢在王府、還是大婚當天搞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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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查出來,一定——
慕雲河正將剩下酒壺中沒倒完的酒拿過來試了一試,卻是剛試完,擰住的眉頭一僵,臉上表情忽而變得不太自然。
“這……”
白梵路聽出他語氣有異,“怎麼了?是不是有問題?”
不會吧,天劫沒來,就先被下毒?
慕雲河不知該如何與白梵路講明,之前從喜宴上下來,往新房走時碰到慕王妃對端著合巹酒托盤的侍女說話,彼時他以為就是普通的叮囑。
而看見慕雲河,慕王妃揮退那侍女,神神秘秘對他道,“房內櫃子的第二個抽屜,別忘了。”
慕雲河本來是真忘了,他一心記掛白梵路,結果進門發現對方竟靠在床邊睡著了,他於是不聲不響將人放倒,在旁邊守著,沒事才想起慕王妃說的話。
他好奇去那第二個抽屜,結果就在裡面發現了些……嗯,不好描述的東西。
諸如小冊子,《xx十八式》《xx春戲圖》……或者像是脂膏類的小盒子,還不止一個。
慕雲河看見那些東西,當時傻了眼。
但怎麼說呢?其實等待大婚這兩天,他自己也暗地裡找人問過這些事,目的當然是想好好表現。畢竟他也不會承認,自己其實真沒開過葷。
但他娘這手準備也實在太……好吧只能說不愧是女將軍,行事作風就是乾脆爽利不拘小節。
所以現在,再聯想這合巹酒,慕雲河已經明白過來,酒里加的料,八成是某些東西。
“慕兄?你在發什麼呆?”
白梵路正著急,這可是下毒事件,慕雲河怎麼回事?竟像完全無動於衷。
慕雲河盯著他看了半晌,“沒事,這裡面沒什麼。”
“不可能,絕對有東西。”白梵路道,“你再替我斟一杯,我細細分辨一二。”
剛才是囫圇吞棗,他決定這次再仔細感覺一下。
可是慕雲河不給他斟酒了,這還如何斟得?他道,“酒裡沒東西,我保證。”
白梵路剛要說話,突然隱約感覺身體有異,他直覺就是毒性發作,忙往前伸手摸到慕雲河,抓住他就道,“你相信我,真的有毒,我……”
白梵路禁不住喘了一聲,怎麼哪裡不對?
他手正按著慕雲河大腿,對方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不過唯一不同的是,慕雲河能看見。
看見眼前的美人雙頰一點點泛起紅暈,明明驚慌無助,猶在強作鎮定的模樣……
就讓人很想欺負。
於是本來不打算明說,想去找他娘要解藥的,這下臨時改變主意,慕雲河輕輕握住自己腿上那隻手,手指在還那手背上摩挲一下,果然感覺對方輕輕顫了顫。
他勾唇,緩緩道,“這是催情酒,不是毒藥。”
“催……”
催什麼?!
白梵路大驚,猛從椅子上坐起來,但他忘了二人衣服還系在一起,這麼一扯腳下失衡整個往後倒去。
慕雲河就怕會這樣,所以才要拉著他,但白梵路這次是嚇得不輕,慕雲河竟然被他掙開了。
於是乎衣服連著衣服,白梵路倒地的同時又絆到慕雲河的凳子,連退之下慕雲河顧不得許多,直接一個翻身撈住人,將白梵路放在自己身上,當了人肉墊子。
白梵路只聽見沉重的咚一聲,可他自己並沒痛感,才知慕雲河定是撞了。
“你怎麼樣?是不是傷著哪兒了?”
慕雲河的確是頭磕到床邊,但對他這而言這種小磕小碰不值一提,只不過抬頭卻見白梵路無比緊張地問自己,那雙看不見的眼睛,正試探著在尋找的方向。
慕雲河心裡一熱,沒有立即報平安。
“慕兄?慕兄?糟了,不會是暈過去了吧?”白梵路急道,“得趕緊叫人來……”
剛說完,被一隻大手捂住嘴。
“我沒事。”
慕雲河坐起來,這下正順勢將人抱在懷裡,“你擔心我?”
“你!我……我才沒擔心你。”白梵路意識到上當,手推住慕雲河。
“這還不叫擔心?”慕雲河一點他嘴唇。
白梵路恍然,剛剛他一時情急,差點忘了自己“不能說話”,卻還想著叫人來,“我只是要去把門拍開。”
白梵路迅速想到解釋,就聽慕雲河低笑,掙扎一下掙不開,佯怒道,“合巹酒喝了,禮也成了,把這衣服的結解開。”
若不解開,再跑還得摔跤。
慕雲河彷彿知他所想,將人擁得更緊,貼著他道,“誰說禮成了?還差一步呢。”
作者有話要說: 白小路:不是我想的那樣。
雲狗湛:師兄在想什麼?
白小路:……(臉紅.jpg)
雲狗湛:師兄真是秀色可餐,不行不行忍不住啦!(捂鼻血跑.jpg)
群眾:啥?就這?忍不住了難道不應該直接上嗎?雲狗你還跑?你是不是真不行?不行早說,我們早想爬牆了,換人!換人!導演!
作者:雲崽啊,你要是再這麼班中溜號一次,只喊不做,你那風評媽媽我就真無能為力了-_-|||
作者os:枉費我苦心孤詣,不惜客串演出給你送那些“終極示範教材”和“淘寶五星好物”,還要揹著罵名當“壞人”,這要還成不了事,麻麻我可就真沒招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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