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一開口，穆傾寒便反應了過來。
這個聲音，不就是之前跟在洛夕螢身邊的狗腿子嗎。
只是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有什麼奇葩的變裝癖，明明上次見面要是個妖嬈眼線女，才幾天就變成了村姑少女了。
大概是跟著洛夕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毛病吧。
不過她說什麼――
“洛夕螢的心意”？
洛夕螢能有什麼心意可言？
還是值得眼前這位狗腿子義憤填膺地對她說出來的。
於是自然而然地，穆傾寒再一次想到了最早在病房外聽到的那一句“喜歡”。
只是“喜歡”之後，還有她自己親口承認的“討厭”。
洛夕螢到底是有多閒得慌，連自己身邊的狗腿子跟班也要這麼戲弄。
又或許她實際上並不是針對跟班，而是在針對自己？
穆傾寒眸光微閃，不由自主地又往下深想了一些。
也許她只是裝出那麼一副自相矛盾的模樣，再借他人之口告知她另一重“真相”，好刻意誤導她的思維。
也是，畢竟是能夠為一個角色就誣陷別人人生傷害按頭道歉的人，再怎麼曲折卑鄙也算不上什麼太稀奇的事。
只是這一次她做出這些顛三倒四的行為的目的是什麼呢？
連已經到手的角色都不要，還一邊說著討厭，一邊讓她誤以為喜歡。
是想藉此抹黑她的名聲，還是給她設下了另一重局？
穆傾寒不太願意相信一個本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會花這麼多精力、這麼曲折地去算計自己。
然而面對這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行為，她也想不出更合適的選擇。
總不可能是洛夕螢撞壞了腦子吧。
管欽瑜沒想到自己兩三句話就讓穆傾寒深思至此，她只是因為太驚慌才隨手扯出了一句找個臺階下，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話背後隱藏著什麼深意。
丟下這一句話，她就立刻轉過身，落荒而逃。
這一幕落在穆傾寒眼中，卻也是她心虛的最佳證明。
穆傾寒的心又慢慢往下沉了一些。
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了喉嚨裡，咽不下吐不出，說不出的難受。
穆傾寒眉頭緊鎖著，唯獨不願去思考這種一樣感受背後的意義。
……
洛夕螢是個十分敬職的演員。
這是圈裡圈外對她一致的稱讚。
不管戲外有怎樣驚險刺激的生活，但當她站到場地中央、鏡頭前，哪怕僅僅是站在對戲的演員面前，她也能迅速拉攏回注意力，以絕對的專注投入眼前的場景與劇情之中。
這是她過人的天賦，也是她付出過無數努力的結果。
第一天的戲份主要是討個彩頭，正經剪輯時大部分都是要刪減的，這當中並沒有洛夕螢和穆傾寒的對手戲。
正兒八經的第一場對戲是在隔天。
洛夕螢和穆傾寒站在宮殿佈景的兩端，本來還因為見到穆傾寒而心有惴惴，但在換上古裝戲服，站在鏡頭前的時候，她整個人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鎮定了下來。
當穆傾寒站在另一端抬頭看她的時候，便只看到一張天真爛漫卻布著哀愁的臉。
好像眼前的人已經不是那個討人厭的洛夕螢，而是故事裡那個可悲又可憐的星月公主。
就連那雙眼，漆黑的、毫無雜質的眼眸，也全數被純真所精湛，什麼恐慌緊張全不存在，只有自然而然的無辜與懵懂。
這是那張臉的功勞――無怪沈導也覺得這個角色適合洛夕螢，故事裡那個初期天真爛漫的公主角色，也確實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
但若是換一個同一張臉的人來演，卻未必有她這樣的自然，彷彿徹底融入其中，看不到絲毫“演技”的痕跡。
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瞳時，穆傾寒的心猛地顫動了一下。
直到場外導演提醒，她才想起自己應該上場了。
……
這個劇組的劇本背景取自歷史上一個真實的朝代，被後世稱為星月王朝，正經國號為“熙”。
古往今來，以這個朝代為藍本的文藝文學作品繁不勝數，從早期的小說演義，到後來的電影電視，幾乎每年都要出現好幾部。
即便是小學生也對這個朝代耳熟能詳，對於當中的著名歷史人物信手拈來。
一個朝代能有這樣的地位，顯然要麼是盛世，要麼有破天之舉。
而這個朝代兩者都佔據了，一則是因為百年盛世威名赫赫，二則是如今社會的“平等”皆由這個朝代而起。
星月王朝是歷史上女皇最多的朝代，也是女子入朝為官、自由婚嫁的起始點。
在此之前，這個國家是男人的天下，女子唯一的作用便是被鎖在家裡作為生育機器，相夫教子。
什麼榮譽、地位全都是男人的，女人就只是男人的附屬品，隨意買賣砍殺的物件。
在此之後，天下女子便可自由走出家門，甚至走上朝堂，奔赴沙場，為國效力。
戀愛婚嫁不必再全數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連同性亦可光明正大地拜堂成親，守著一生一世一雙人。
乃至後世的現代社會，這個國家也仍然號稱是世界上最開放最平等的國家。
而這一切傳奇的轉變便是自這個朝代而起，也是數百年的腥風血雨換來的驚世成就。
不過在這個後世人杜撰處理的劇本裡，有關於那些腥風血雨的歷程皆隱去不提，只從這個傳奇的開端開始講起。
星月王朝原本不是中原正統王朝，而是源於星月山脈之下的邊陲小國發展而來。
星月國外圍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自然條件得天獨厚，趁著中原戰亂時期入世，也狡猾地分得了一杯羹。
就這麼慢慢發展壯大起來，也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勢力。
原本星月國也是男人當家做主，只是最初因為人數少，因此比外界中原要開放許多，女子地位並沒有那麼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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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上天的詛咒，還是基因的缺陷，星月國王室男丁一代比一代更少，到後來甚至面臨著沒有繼承人的威脅。
因為源自邊陲小國的對血統的崇拜與看重，王室無論如何也不願將國家拱手讓人，最終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從一眾公主之中挑選繼承人。
“星月公主”公主便是被挑中的第一代女性繼承人。
這也是劇本的真正開端。
星月公主是皇后嫡長女，以國為名足以見得她所受到看中。
老國王從小精心教導她為王之道，期盼著她這第一任女皇可以守好這個國家。
然而星月公主卻無心政事，終日被困在深宮、背負著所有人希望的她最大的心願是“自由”。
――她也並非主角。
真正的主角是那個星月王朝最負盛名的女皇――與王室毫無關系的曦月女皇。
關於這位傳奇女皇的野史記載繁不勝數，有人說她是星月公主的侍女出身，有人說她是某大家族的嫡女，還有人說她是王室的私生女。
因為年代過於久遠，這段歷史早已無法考證，後世的作品全是憑著偏好想象再進行二次創作。
而在沈導的劇本裡，編劇選擇了比較偏僻的一種說法――
曦月女皇曾是星月公主的貼身暗衛，在奉命找尋離家出走的星月公主的途中遇到種種事端，漸漸有了野心，更是在星月公主被迫接任王位之後挾以攝政，最終取而代之。
這個劇本講述的就是曦月女皇從隱於暗處的暗衛侍女，逐漸成長為日後腥風血雨的女皇的故事。
當然，劇本的具體內容會處理得更溫情一些，會突出一點她的掙扎和變化的過程。
在這裡，曦月女皇本名春熙，後被星月公主賜國姓“喻”，也就是“喻春熙”。
而星月公主的本名，叫做“喻秋暄”。
劇組所選的第一站拍攝地便是這座小城的影視基地，號稱是歷史上星月王朝的起源地。
從劇本開頭的起始，到後半部分星月公主回到星月國為止，都將在這裡拍攝完成，而且女二的大部分戲份也都在這裡完成。
……
第一場拍的是星月公主與春熙初見的時候。
星月公主同樣也剛剛登場，春熙被擔憂女兒的老國王派到公主身邊，以侍女的名義貼身保護。
她們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深宮的小花園裡，初春臘梅還未謝盡，公主隔著籬欄折花眺望遠方，隱隱有些雀躍又悵然之意。
春熙走過來問候公主，並帶來老國王的命令。
公主眉頭微鎖，似是有些不高興。
被保護的很好的天真少女藏不住心事，也藏不住表情，臉上的不悅與牴觸一目瞭然。
春熙獻上老國王託她帶來的玉佩禮物，仰頭看到公主臉上的表情，微抿著唇，有些局促不安。
她不是正經侍女出生，從小學的是殺人的技術，還有對主子的忠誠，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
老國王看重他們的能力，便也不拘泥他們的禮數，只要他們不太過冒犯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春熙被老國王派給公主，她便認了公主為主。
其他的根源都不必去深想，她只知道要對公主忠誠，也該讓她開心。
若是自己讓她不開心，那她或許就不該出現在這裡。
於是春熙便開口問了公主是否不喜歡她。
公主頭一回聽到這樣直白的疑問，不由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也將這人的面貌印於眼底。
這時她也覺察到自己表露的不悅太過明顯，連忙收斂了表情，轉而揚起笑意。
“怎麼會呢。”
公主親自上前，俯身將春熙扶起，伸手輕撫著她的臉蛋，似是驚奇，也有些天真單純的輕快。
“你這麼好看，我當然喜歡你。”
公主一聲“喜歡”說得輕易，卻不含任何虛偽，眼中含著好奇與歡喜的光。
叫人一撞進去就再難以脫身，更移不開視線，起不了任何懷疑的心思。
於是春熙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下來，臉上的忐忑惶然散去，眼角眉梢的稜角鋒銳都隱去了，只剩下應和著春光的和煦溫柔。
“卡――”
“好了，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等會兒再補拍兩條。”
導演的聲音剛一落下，脫去公主殼子的洛夕螢面色陡然變了變，彷彿面前放了個炸|彈似的，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可憐的小新人穆傾寒沉浸在公主溫柔的撫摸裡，還沒出戏，倒是險些被眼前人陡變的神情嚇出心理陰影。
穆傾寒起身的時候，腳步踉蹌了一下，旁邊的人立刻上來扶她。
但當她抬起頭，卻只見洛夕螢又往後退了好幾步，一邊還拼命在衣襬上蹭著手心。
那隻手正好是剛剛她摸過穆傾寒臉的手。
穆傾寒：“……”心情複雜到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