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螢趕到醫院的時候, 洛父的病房外面已經圍了一圈人。
當中還有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察,停留在門口維持秩序, 順便詢問情況。
見洛夕螢趕過來,他們抬頭對視了幾眼, 例行問了名字和身份, 確認了她與洛父的關係。
洛夕螢的臉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不算陌生,有個年輕的警察看著她還露出了些不忍的神情, 低聲說了句“節哀”。
這話說得有點早, 洛父還留著一口氣。
不過聽這話的意思,大概也撐不了多久了。
洛夕螢應付了幾句, 匆匆進了病房。
在場的其他人見到她, 也自覺地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相較於被堵得嚴實的病房走廊,病房裡要空曠很多,除了一個警察外,就只有三四個人。
譚助理站在房間角落的位置, 神情有些慌張, 手指捻著衣角也不敢說話。
抬頭見了剛進來的洛夕螢, 她也只是掃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洛父的老下屬陳叔倒是主動迎上來, 跟洛夕螢打了聲招呼。
洛夕螢心裡有數, 也不得不多問一句:“陳叔,我爸這是……”
陳叔嘆了口氣:“唉, 還不是被你大哥氣的。”
正要再說些什麼,就聽得床上的人用力咳嗽了起來,陳叔連忙又轉了身去看洛父的情況。
洛父在病床上一躺大半年, 也不見好轉,反倒愈發的面色憔悴形容枯槁。
哪怕僅是在半年前,誰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這位不可一世的洛總也會露出這樣蒼老的模樣。
已近油盡燈枯了。
洛父的病本就難治,請來專家倒是有一線希望,但要看恢復效果,還得看他自己的心理狀態。
遺憾的是,他的心胸不算寬廣,本就因為兒子女兒的連番算計鬱結於心,一邊又不肯撒手洛氏的事務。
但凡在他清醒的時候,他總會要求部下事無巨細地回報給他,偶爾還要插手一番。
不過天高皇帝遠,洛家活蹦亂跳的也就洛清嶸和洛夕螢兩人,有些命令傳過去的時候,上面的決策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洛父聽到訊息回報,自然更氣了。
如此循環往復,愁上加愁,洛父卻還不能放寬心態,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也不忘讓人去調查他發病的真相,還有他兒子私底下的營生。
越扒越是生氣。
原來自己兒子不是一時衝動心直口快,而是處心積慮,早早開始轉移洛氏財產,準備自己另起爐灶。
若不是自己這次意外發病住院,他說不定就能聯合外人搞垮洛氏了。
洛父聽聞訊息,當即氣得一口血吐出來,自那之後身體狀況就急轉直下。
這一次的導|火|索仍在洛清嶸身上。
恰逢過年期間,洛夕螢早就打過招呼說要去穆傾寒家過,她們之前的事洛父也清楚,何況父女兩人本來也不親近,倒也沒什麼可指摘的。
但是洛清嶸身為備受寵愛的長子,過年也不肯踏進醫院一步。
洛父本就對他累積了許多不滿,這時候更是到了最頂峰,叫護士打了電話去,也只得到一聲敷衍的問好。
洛清嶸說自己在忙著談生意,沒空去看他,只能讓助理給他送點年禮。
被委託來送禮的正是譚助理。
洛父自從躺到床上之後,脾氣就越發的大。
有一段時間他身體狀況還不錯,能動動手,洛清嶸來過一次,險些被他一茶杯砸到臉上。
虧得洛父手上沒什麼力氣,被他躲開了,但自那之後,洛清嶸就不肯再去看他了。
看望洛父的事大多都由譚助理代勞,虧得她能忍,被洛父指著鼻子罵了好幾回也沒說什麼。
後來洛清嶸見洛父被氣得又癱倒在床不能動,便也不再在他身上花多少心思,只絞盡了腦汁去思考怎麼對付洛夕螢。
這一次也不例外。
譚助理放下東西,本來準備放下東西說幾句話就走的,洛父又發了火,一口氣險些沒上來,譚助理被嚇了一跳,連忙叫來了護士。
護士正忙著扎針,譚助理還沒來得及走,迎面又撞上了陳叔。
陳叔被洛父打發去調查洛清嶸的動向,一聽到訊息就趕了回來。
洛父等訊息等得急切,等護士一走就讓陳叔直接說,一邊又不準譚助理走,要跟她當面對峙。
陳叔運氣不錯,陰差陽錯竟也扒出了洛清嶸故意換藥的事。
這話一出,洛父心就涼了半截,這是擺明了要他去死的意思。
爭權和奪命完全是兩回事。
雖然心下早有猜測,洛父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大悲大怒,對著譚助理就發了火。
譚助理膽子小,被洛父嚇到,就下意識交代了洛清嶸做過的事。
她給洛清嶸做了很久的助理,雖說有些事的真相緣由都被瞞著,但洛清嶸做過的事、去過的地方,她都是實打實的鐵證。
也算是側面印證了洛清嶸刻意要謀殺父親的事實。
洛父又打電話過去,要洛清嶸回來,卻被對面莫名暴怒的人冷嘲熱諷地辱罵了一番。
一時氣急之下,洛父就報了警。
本是一時衝動,奈何他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連番震怒之下迴光返照起了床,沒幾步又一頭撞到櫃子上。
這回是動都不能動了。
眼看著是真不行了。
“大小姐。”陳叔幫洛父擦完嘴,又在他的示意下轉向洛夕螢,“洛總的意思呢,洛氏暫時由你當家,這事兒剛剛他都跟我們說好了。不過就是大少爺那邊,您看要不要——”
陳叔欲言又止,隱晦地瞄了眼旁邊盯著的警察。
他是有些為難的,弒父總歸是件性質及其惡劣的醜聞,要是傳出去,對洛氏的名聲也有所損害。
這也是洛氏大部分人都不願看到的。
洛父報警時只說有人害他,倒沒說清楚到底是誰,如今還有些轉圜的餘地。
“當然是拜託警察好好調查這件事。”洛夕螢當即就道,“如果他是無辜的,我相信警方一定能還他的清白。”
洛父又用力咳嗽了起來。
洛夕螢看了他一眼,滿臉悲痛:“爸,你放心,雖然你現在沒法說話了,但是我相信警察一定能調查出真相,還你一個公道的。”
洛父眼睛瞪得更厲害了。
洛夕螢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若不是他幾乎摔掉了大半的命,但凡他還有力氣多說幾句,就會立刻撤銷自己氣頭上的話。
他是要面子的人,又對兒子有感情,再怎麼恨也比她這個被按頭了十幾年的“私生女”親近得多。
不過他本來也要死了,留不留那一言半語也無關緊要。
倒不如說她是運氣不錯,才白添了一份大禮。
聽出洛夕螢話裡有話,警察的眼睛也亮了幾分,自覺抓到了某個關鍵性的證據。
陳叔有些著急地叫了一聲:“大小姐——”
還沒等他繼續說,門口又進來一位警察,打過招呼說起洛清嶸的情況。
“洛清嶸是你們的家屬嗎?有個情況你們需要你們瞭解一下——他被舉報涉及違法行為被拘捕了,如果有什麼關於他的資訊,請及時告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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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的話被堵了回去。
洛父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呼吸都急促了一分。
警察見狀也不得不停住了話頭,立刻叫來了醫生。
不一會兒醫生和護士便將洛父推進了搶救室。
洛夕螢和陳叔也跟了出去。
兩人走在後面,前後都跟人群隔著一段距離。
洛夕螢臉色平靜,就連悲傷的角度都沒有絲毫變化。
陳叔轉頭看她時,想安慰幾句,見她眼底的冷然,忽的又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大小姐你——”
“陳叔是擔心名聲問題嗎?”洛夕螢語氣淡淡,“如果洛清嶸真的犯罪了,那也是他個人的行為,跟我們可憐的父親有什麼關係呢,我們的父親可從來沒有對不起他,如果真的是他害死父親,那是他不配為人。”
陳叔突然清醒了過來:“是你舉報了他?”
洛夕螢清淺地笑:“您說笑了,我忙著過年呢,哪有時間舉報他。或許是惹上什麼仇家了吧。”
陳叔心下卻已篤定,又問道:“你就不怕他反過來報復你?”
洛夕螢笑了笑沒答,將視線轉向搶救室之後,又是一臉憂愁:“那就希望父親最好能搶救過來了。”
陳叔說不出話來。
洛清嶸完了,他心底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洛夕螢一直表現得很沒有攻擊性,公司公寓兩點一線,最常做的事就是反駁洛清嶸的意見。
甚至她偶爾也還會聽從洛父的意見,雖然最終的大多是被洛清嶸駁回了。
至少在給洛父回報的報告上,她表現得有些過於安分了。
安分到足以讓人放鬆警惕。
不過也是,學都沒上過幾天的野丫頭,從未接觸過公司的管理,從前都仰著父兄的鼻息過活,能不聲不響在洛氏站穩腳,已經算是相當驚人的成就了。
至於更多的,誰也沒想過她能做得出來。
在公司之外,也沒有人知道她私下裡在做些什麼。
直到這一刻,陳叔才窺見一點痕跡。
如果洛父搶救不過來,至少謀害父親這條罪名就得扣到洛清嶸腦袋上了——洛夕螢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把柄的。
就算洛清嶸能擺平,當中也必然花費許多精力,洛夕螢以逸待勞,就足以耗死他。
更別提他不一定能擺平。
洛父這邊的事還沒開始調查,那頭洛清嶸就被舉報抓走,要說當中沒點貓膩,鬼都不信。
而且看警方的說辭,洛清嶸被抓還不是因為他父親的事。
就像天羅地網,總有一刀能扎死他。
“叮——”的一聲,手術室的門開啟了,緩步走出來的醫生遺憾地搖了搖頭。
陳叔心底咯噔一下,當即涼了半截,餘光瞄到旁邊的洛夕螢,更是脊背發寒。
他莫名不想再呆在原地,快步走向了醫生,想要問清最後的情況。
洛夕螢沒動彈,望著遠處的人群,一直藏在身後緊握著的拳才慢慢鬆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到此為止,算是她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純劇情,本來該寫到感情進展的,不過字數太長了,先放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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