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青灰色的青銅門戶,此刻已經完完全全洞開了。
觀眾們,不論男女,無分老少,此刻都微眯著眼,看向舞臺中央。
剛才,他們親自叩開了這一扇塵封著的青銅門戶,彷彿是開啟了一片新的天地,將裡面隱藏著的世界帶到了所有人面前。
每個人此刻的參與感都已經拉滿。
沒有人是多餘的,也沒有人感覺自己被冷落。
如果說體驗感的話,那麼現場的觀眾,絕對是體驗感最好的一批。
至於電視機前的觀眾,因為隔著螢幕的關係,體驗感差了不止一點。
但此刻,他們的目光,更多的關注到了門內的世界之中。
那裡面會有什麼?
儘管知道肯定有著四羊方尊的存在,但是,四羊方尊會表現出什麼樣的節目?
觀眾們不知道。
易澤也不知道。
他只是用著比較籠統的語句,將第一位出場嘉賓的來由講清楚。
但是這一位嘉賓,會做些什麼,會說些什麼,易澤並不清楚。
這完全沒有任何的設計和劇本,一切只看四羊方尊本身的發揮。
因此,不僅僅是觀眾們好奇,連節目的製作人,易澤自己也很好奇。
當門後的世界完完全全的呈現出來後,所有人的眼中,都湧現出極致的驚訝。
舞臺上,世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原本平整的舞臺,此刻變得有了高低起伏。
在舞臺的最中央,拔地而起一座高大的祭臺。
祭臺整體呈現出灰黑色,有些類似於瑪雅文明中常見的瑪雅金字塔。
由下到上,一共四面,下寬上窄,並沒有封尖。
最上方是一塊小小的平臺,面積並不大,但容納下十多個人綽綽有餘。
而每一面,都嚴格的對照著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設定有九十九級臺階。
祭臺的最上方平臺之上,則站立著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
四羊銜環,龍游於身,飄然俊朗,謙謙君子。
他的出現,讓現場所有的觀眾為之瘋狂,為之吶喊。
“四羊方尊!四羊方尊!四羊方尊!”
“四羊方尊!四羊方尊!四羊方尊!”
“四羊方尊!四羊方尊!四羊方尊!”
作為整個《對話古今,國寶有靈》節目第一位出場的國寶,四羊方尊的人氣向來是最高的。
那一段時間,觀眾第一次見到易澤的節目,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獨特的節目。
四羊方尊與易澤的對話,至今震驚著所有觀眾。
只可惜,在之後的節目之中,這樣的對話就很難見到了。
一方面是易澤做節目思路方面的逐漸轉變,另一方面,也是每一次所面對的人與物的差別。
觀眾的熱情,直接點燃了舞臺上的火焰。
只聽得數十聲砰砰砰的聲音響起,舞臺上,祭臺四周,四條明亮的火蛇以祭臺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這個時候,觀眾們才發現,祭臺四周的黑暗,並不是黑暗,而是綿延很遠的跪伏著的演員。
演員的服飾妝容非常的奇特。
身上的衣服顏色很深,而且有一點破破爛爛的意味,就好像是在荊棘叢中跋涉出來的模樣。
每一個演員,頭頂上還有著形狀長短各異的帽子,看起來有著幾分滑稽。
因為演員的身體姿勢,觀眾們很難看清楚他們的臉,不過從側面呈現出的彩繪痕跡來看,每一演員臉上都畫著奇特的妝容。
場景看上去,其實有幾分陰森恐怖的感覺。
事實上,如果回到商朝那個時代,就會發現,這樣的場景,還算是比較正常的。
夏商周三朝,祭祀之風盛行。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商朝時期,祭祀之風更是鼎盛。
幾乎是天天都在搞祭祀。
大到國家方針,小到日常生活,都可以搞一搞祭祀。
沒事呢就問一問老天,我這裡好不好啊,明天做這件事情行不行啊,然後殺一隻烏龜,燒一燒烏龜殼,再由專門的神棍……在那個年代叫做祭司,根據龜殼上面的紋路,來進行解讀。
解讀之後的內容,一般都會刻在烏龜殼子上。
這就是甲骨文。
現代人都明白,祭祀占卜這種東西,求得其實不過是心安而已,哪裡有那麼多神神叨叨。
但是在商朝時期,文明還處於一種愚昧的狀態,先民對於世界的認識相當有限,種種自然現象都被歸納在神鬼之內,有這樣的行為並不奇怪。
更何況,現在的祭祖,形式上也是受到了商朝祭祀的影響。
比如說三牲,比如說酒水。
在古代,特別是在先秦時期,酒可是個好東西。
畢竟在那個糧食產量不高的時代裡,酒作為一種需要耗費大量糧食才能夠得到的物質,毫無疑問的是貴族的專供。
像這麼珍貴的東西,祭祀之時不供奉給上天,怎麼可能?
因此,四羊方尊作為商朝的酒禮器,本身便有著祭祀上天的作用。
此刻呈現的,或許便是商朝某一次大型的祭祀活動。
不過為了不踩線,四羊方尊很明智的選擇隱去了大部分的內容。
只留下了原始的容易被人接受的祭祀歌舞。
畢竟,黑霧城裡,又多了一個住客,想要把它搞出來,那還真是難了。
禮與樂,很多時候都是同時出現。
禮,是祭祀之禮,是一種強制的要求,為的是讓祭祀之人,更好的接近並且聆聽上天的旨意;
樂,是祭祀之樂,是先民唱給上天的心願,是一種請求,一種願望。
當然,和現在的音樂有很大的區別。
祭司,很多時候都是一些腦袋有些毛病,或者是沒病裝病的人物。
指望他們的音樂能夠聽得很清楚,那相當於是做夢。
神秘,是祭祀之樂的基礎。
簡而言之,很多時候都是聽不懂的符號。
就好像現在很多地方上的和尚道士們,在做法事時嘴裡總會唸叨著意味難明的咒語。
如果不對這些文化有深層次的理解,一般人基本上是聽不懂的。
或許念的是什麼福生無量天尊,請求降福。
當然,也有可能遇到騙子,純粹唸叨的就是歌詞。
反正都是聽不懂唄。
只要不被行家裡手抓住,那都不叫事。
更何況古代不比現代,祭司這玩意都是有傳承的。
這就更加加劇了祭祀內容的神秘性,即便是君主,也知道的不是很多。
周朝後期,禮崩樂壞,除了指天子之禮和天子之樂之外,還有一部分,指的就是祭祀之禮和祭祀之樂。
簡單的來說,就是屬於天子要裝的逼格,被諸侯們給裝了。
至於秦以後的祭祀文化,隨著時代的發展和文化的進步,更多的都是一種籠絡人心鞏固統治的手段,什麼泰山封禪,什麼罪己詔,都是這樣。
皇權集中,天底下的事情都是皇帝管,至於所謂的神靈,也就是求長生的時候皇帝相信一下,至於靠祭祀來管理國家大事,基本上是絕跡了。
這也導致後面祭司們都不叫祭司了,改名換姓,比如說比較知名的司天監,到了犯我國家者雖遠必賠的大乾之時,這機構裡面還混進了洋鬼子,就很有意思了。
而四羊方尊作為商朝之時的酒禮器,承載的責任就是祭司的責任,不過不是那種詢問明天做啥的祭祀,而是簡單地祭祀上天,祈求整整一年間的福祉。
論起檔次而言,還是相當高規格的祭祀。
因此所需要的祭品相當的多,除了熟悉的三牲之外,還有說出來很容易被封的東西。
此刻,舞臺之上,四羊方尊為三千年後的觀眾帶來的,就是來自那個時代的祭祀之舞。
一種剔除了不人道的血腥祭祀之後的舞蹈。
觀眾們平日裡基本都是在電視劇中接觸到這些東西,雖然比較的眼熟,但說到底還是第一次見這麼真實的場景。
因此心中的激動和興奮,溢於言表。
“這就是上古時期的祭祀嗎?看起來好有意思的樣子。”
“你看他們臉上的花紋,感覺好奇怪啊,不知道紋的是什麼東西。”
“還原度好高啊,而且這種莊嚴肅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完全沒有電視中那種搞笑的氛圍。”
“或許這就是演員的感染力,好傢伙,連群演都這麼用心,易澤從哪裡找到這麼多用心的演員。”
“四羊方尊這個演員這該死的成熟男性魅力,實在是太讓人心動了。”
觀眾們的熱情,讓四羊方尊本尊很是詫異。
畢竟平常的祭祀,都是非常的莊重肅穆的過程。
莫說什麼歡呼聲,就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哪裡像如今這般,歡呼聲此起彼伏。
還有不少人直呼他的名字。
不過想想,這已經是三千年後的世界了。
商朝所信奉的絕大多數東西,都已經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中。
他作為一個時代的見證者以及親臨者,說實在話,已經同現在的時代相脫節。
但能夠在三千年後的人間,再現商朝的祭祀之舞,四羊方尊還是感到激動與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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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是他那個時代的文化,是伴隨他一生的記憶。
祭臺之上,微風乍起。
火焰,被風吹動,狂亂的搖擺著。
“呼哇……”
一聲不明意味的叫喊聲,彷彿喚醒了來自上古的記憶。
奇特的舞蹈,在此刻甦醒。
伴隨著一聲聲奇怪的呼喊聲,彷彿在呼喚著某一個存在。
四羊方尊身體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舞動著。
粗看之下,幾乎是毫無美感。
但是,在四周圍火光的照耀之下,卻顯出幾分詭異的美來。
那一個個動作,似乎都超越了人身體的極限。
靠近了聽,能夠聽到肌肉的拉扯,能夠聽到骨骼的摩擦,能夠聽到血液的奔流。
他以一種奇怪的韻律,在迎合著這片天地。
而祭臺四周,原本趴伏在地面的人們,一個個逐漸的站立起來。
但是站立起來的姿勢,也是相當的奇怪。
一時間,竟有一種群魔亂舞的感覺。
在加上四周火焰的搖擺,地面影子的舞動,真的就有一種詭異的視感。
美嗎?
說實在話,和美這個詞,是不搭邊的。
醜嗎?
說公道話,和醜這個詞,不能說一摸一樣,只能說很有關係。
乍看下去,確實相當的醜。
那一根根狂亂舞動著的手臂,一幅幅似乎要崩壞的面孔,讓人難免心生厭惡。
但是,奇怪的就是,當火焰的舞動,影子的舞動,再加上那一聲聲不明意味的呼喊聲加入進去之後,原本讓人難以接受的舞姿,竟然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刻在了所有人心中。
就像是普通人,很難理解那些遠古流傳下來的洞窟上的巖畫有什麼美感,只會覺得這些粗糙而又簡單地東西,就像是小孩子的隨筆塗鴉。
但是在專家學者眼裡,那確實是極美的東西,是時代的見證。
而隨著呼喊聲的逐漸高亢,原本看起來奇怪的舞姿,卻顯露出幾分剛健有力的滋味。
觀眾們的心態也在逐漸的發生著轉變。
剛開始覺得,這都是些什麼玩意?
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麼難看的舞蹈?
但是看著看著,就有些上頭,甚至還有一種很莊重的感覺在其中。
大機率這就是真香。
現如今,人們再也見不到三千年的舞蹈了,只能從史書中的隻言片語中尋找曾經的舞姿。
但此刻,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種感覺,舞臺上的舞蹈,就是三千年前的舞蹈。
而且是專用於祭祀的舞蹈。
那些姿勢,表達出的,是對上天的迎合。
就像是一個在討大人歡心的小孩,用著心中覺得大人會喜歡的方式,表達出自己的意願。
舉一個熟悉的例子,就像是小時候你想引起某位女同學的注意力,就會玩命的去捉弄她,扯她的頭髮。
至於對方接不接受,那就天知道了。
此刻,這種舞蹈,傳達出來的就是相類似的觀念。
這是上古先民們,為了祈求風調雨順,祈求國泰民安,做出的妥協和讓步。
舞蹈並不是很長,只有短短的十分鐘左右。
但是那種混雜著奇怪呼喊聲的舞蹈,那種越發剛健的姿態,卻深深的印刻在所有觀眾的腦海之中。
就像一顆釘子,狠狠地釘在了所有人心中。
人常常對美的東西容易出現疲勞,但對於醜的東西,向來是記得相當深刻。
而如今,面對眼前這種混雜著美與醜,充斥著奇特意蘊的舞蹈,更是直達心靈深處。
“原始,野性,再加上幾分神經質的舞蹈,不說了,實在是辣眼睛,但是你還很想看,這就很有意思。”
“就像是看一群瘋子在跳舞,但這些瘋子都是秩序井然的舞蹈,這種感覺很奇怪。”
“我發誓,這絕對是我見過的最無法被模仿的舞蹈!”
“這個舞蹈,將醜的極致就是美發揮的淋漓盡致,第一個節目,已經完完全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知道他們再喊些什麼,但是聽久了之後,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縈繞在心中。”
觀眾們給出的反饋,並沒有出乎易澤的意料。
因為他也覺得,看起來很奇怪。
這種混雜著原始野性以及神經質的美,如果不是對這一段歷史有著深刻理解的人,是完全無法接受的。
特別是剛開始那一分鐘,相當的勸退。
如果這是一場電影,絕大多數人再看到第一分鍾是,就會直接罵一句什麼玩意憤而離場。
但這種奇怪,很快就會被掩蓋下去。
因為從中滲透而出的力量和信念,會逐漸的改變人們對它的看法。
祭祀之舞與宮廷之舞並不同。
一個是跳給上天看的,一個是供人享樂用的。
所謂靡靡之音,指的就是宮廷之舞。
因此,隨著時間的流逝,易澤也逐漸的理解了舞蹈之中的意思。
祈求上蒼祝福,來年風調雨順。
易澤扭過頭來,想問問越靈的意見。
畢竟越靈也算是個老古董了,在這個方面,她更有發言權。
只不過越靈的小腦袋,此刻卻高高昂起。
目光,直直的盯著鳳巢之上的天空。
她在看什麼?
易澤順著越靈的目光看過去。
而後,瞳孔一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