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隊停下來休息，廚娘和伙伕一起合作，給大家做了飯菜。離著京都城還不算遠，大家離開自己家鄉的情緒還不算濃烈。有說有笑，吃吃喝喝，都挺開心的。
衛昭坐在馬車不遠處的地方，離著他們有些距離。這些人跟她處的時間都不久，正好是在她情緒並不好的時候與她相遇，還沒有與她混熟，對她都有些忌憚。衛昭暫時沒那個心思與他們拉近關係。為避免他們吃的不自在，她便隔著些距離坐著。
廚娘專門給她做了些飯菜，交給鳳隱端過來。
她吃了幾口，便擱在了一邊。
“小殿下該多吃些，這過去還得兩個多月的路途呢。”鳳隱勸道。
衛昭搖搖頭，“沒多大胃口。”
鳳隱道，“小殿下若是真捨不得，其實早早告訴了大統領和七皇子，興許是有法子周旋一下的。”
“倒也不必如此。這世間的事情本就不能兩全，我很想回去看看，必定是要拋下這裡的。這京都城再繁華，也並非我的故土。”
鳳隱看著她道，“小殿下該知道，奴婢說的不是這京都城，而是京都城中的人。”
衛昭垂下眼睛，沉默的時間有些長。
鳳隱也不問，她總要自己去整理那些情緒。
衛昭抬起眼，卻同時起身，拂了一下裙襬，道，“那就更沒有什麼不捨了。旁人不知，姑姑是知道的。”
衛昭說著，已經朝馬車那走去，像是並不願意再繼續下去。
鳳隱也沒再說。
她將東西收拾了，再抬頭時，看到衛昭已經策著馬過來。
“小殿下這是要去哪裡？”
“你們收拾下出發，我就在前頭等你們。”
“小殿下……”
“放心，我不會騎遠的。到了前頭，我就停下來等你們。”
說完，便夾了馬肚，甩了一下馬鞭，便走了。
鳳隱清楚的看到，那雙羊皮短靴那裡彆著秦羨送她的那把匕首。
鳳隱搖搖頭，端著那些吃剩的飯菜去找廚娘，隨後又吩咐領頭的校尉，讓他們吃完就上路，說衛昭就在前頭等著他們。
衛昭騎了馬在前頭，如同她和鳳隱說的，她騎了沒多久就停下來了。她只是想離那些人稍微遠一點，有自己的一點空間。她要讓自己儘快的將那些情緒消化掉。一直這樣下去，她會崩潰的。
那裡不是她的故土，她與那些人有著仇恨。她的不捨不該有。
她閉上了眼睛，彷彿秦羨還在身後摟著她。她的鼻翼邊，還充斥著他獨有的男性氣息。她的後背彷彿還能感受他的結實精緻的胸膛。她的腰間，還能感受到他大掌撫過的熾熱。她的臉頰還能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一下一下噴在她臉上，叫她身體有些僵直。
她驀地睜開眼睛，四下空曠，只她一人。
是啊，這條路，她自己選的。從開始，到終點，只能她一個人走下去。
衛昭，記住，你是衛昭，是北齊的容華公主。不要被眼前晉國永和公主的身份給矇蔽了雙眼，那並不是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仰起清麗的臉龐，掩去了心中的不捨和難過。
不久衛隊們已經趕上來了。
在前頭的校尉再看到衛昭時，像是錯覺一樣，彷彿看到了另一個人。前一天，他一直覺得這公主精神懨懨，表面笑著，卻掩飾不住眼中的落寞。可現在遠遠的就能感受到她的朝氣。到底是年輕，又是出了名的美人，還是這麼尊貴的身份，騎在馬上的時候，便叫他一個小小的校尉不敢再去看。
若再看，便是偷窺了。
衛昭拉著馬韁，毛毛在原地打了幾個轉，像是打了個噴嚏似的，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衛昭輕輕拍了它，道，“到了鎮子上，給你尋些好的草，乖……”
毛毛果真安靜了許多。
衛昭帶著些笑意看向衛隊，在人群中，尋到了雲鶴的身影。他身形高大，一臉英氣，找到他是件很輕易的事情。只不過他刻意打扮了，又斂去了身上的一些銳氣，雖然不說話，但也儘量和衛隊裡的人看上去都一樣。只是因為衛昭對他有些熟悉，便很容易找到了她。
衛隊逐漸的近了，可後面也還有偷偷聊著天的，並沒有在意到前頭衛昭正等著他們。
其中一人有些怒氣，說話儘量壓低了嗓門，可聲音還是不小，“我原先是站在這裡的，吃個飯的功夫，你怎麼把我的位置給換了？”
另一人嬉皮笑臉，道，“嘿，倒是讓你發現了，我以為我與你說些別的，你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呢。”
“去去去，你當我傻嗎？趕緊換過來。換來換去的，被校尉看到了，非得說我們不成。”
“那又什麼，我又不是別有目的。我只是站在這邊，覺得看風景更有意思些。”
“我看你是看上燒菜的廚娘了。”
“屁！她那年紀夠當我娘了，你這臭小子，再胡說……”
兩人對話，被更多人聽到，大家都笑了起來。
眼看著離著衛昭已經很近了，校尉很嚴肅的轉頭看了眾人一眼。那些年輕的小夥子們便不敢說話了。
他再轉頭時，看到衛昭似乎在馬上若有所思。
他沒問什麼，她的身份太尊貴，輪不到他問什麼。他的目的就是要保護她一路到雲都城。
衛昭重新上了馬車，對鳳隱道，“前頭休息的時候，你悄悄的讓雲鶴過來見我。別叫人起疑。”
“小殿下放心。”
又過了幾個時辰，隊伍要停下來歇息。四下沒什麼村莊，眾人只能打起帳篷過一夜。校尉命人燃起了篝火。有一堆刻意離著衛昭近些，讓她可以睡著的時候暖和些。
衛昭坐在帳子裡，抬眼能看到外面篝火的影子，忽高忽低，火星子炸開。沒多久，帳子上映出了兩個人影。
“小殿下，他來了。”
“嗯。”
帳子比較小，又是衛昭睡覺的地方，雲鶴是不能進來的。
鳳隱轉過身去，走出了幾步，坐在了篝火旁。
雲鶴保持著站姿站在那裡。
不遠處的校尉，看到鳳隱叫了雲鶴到了衛昭的帳篷前。即便知道這是衛昭叫過去的，但他還是眼睛一直盯在那處。他始終記著秦羨的叮囑，是任何一種情況，他都得護在衛昭身前。
“雲鶴，你騙了我。”
衛昭的聲音從帳篷裡面傳過來。
她這話說的有些平靜，雲鶴看不到她的神情。
雲鶴沒有說話，衛昭繼續道，“還不和我說實話的話，你現在就可以走了。你我從此再無瓜葛。”
“我不明白九公主的意思。”
帳篷裡傳來衛昭的一聲冷笑。
雲鶴的手握緊了驚雷，沒有說話。
衛昭沒有真的將他趕走的意思，不過是逼著他先說實話。雲鶴半晌不說話，衛昭只好自己說了，“宮裡頭的事情，你沒有和我說實話對嗎？若是因為你偷圖這件事被人發現，那這張圖便沒有意義了。若你沒有因為偷圖的事情被發現，那這件事動靜就太大了。如你所說，你只是刺殺了一個太監。犯不著驚動秦羨，整個執金吾的人都在全城搜捕你。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幹了件更大的事情來掩蓋城防圖的事，將他們的注意力都轉移掉，而不會去發現城防圖被人拓。”
帳篷外依舊是一片沉默。
“你刺殺的不僅僅是一個太監對嗎？”
雲鶴嘴巴抿著，盯著那帳篷半晌，他們倆都是可以看到彼此的身影，卻看不到對方的神情。
雲鶴終於才開口道，“我刺殺的是晉國的皇上。”
——
乾清宮內的人都面色凝重。空氣彷彿被凝滯。
門口因為上次刺客的事情又增加了層層的守衛。這裡面不乏秦羨親調過來的親兵。
裡面說的話，在姜善還沒有做出決策之前，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剛剛甦醒過來，卻又立刻遭受了重創的皇帝。
欽天監謝無缺的話，讓大殿內的人陷入了沉默。
他昨夜夜觀星象，發現屬於姜善的那顆守護星已經逐漸暗淡，即將要隕落。
這話，大家都知道代表什麼。
“朕的大限還有多少天？”才值中年的皇上當然會有不甘。可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顯得異常平靜。
謝無缺道，“十日後會有一場暴雨，若那日的雨沒有如期而來，皇上尚有一線生機。若雨來了，雨停，皇上大限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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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謝無缺躬身退後幾步，隨即轉身，拂了廣袖離開。
明明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卻帶著讓人不得不信的成熟。
眾人的目光並沒有在這個少年身上停留，立刻又轉向了榻上的姜善。
他的身體因為上次蘇鶯鶯和姜曄的事情便一直不好，原本依著古太醫說，慢慢調理還是能好起來的。可卻又經歷了一次刺殺。雲鶴的刺殺，雖然沒有要了他的命。可對他的身體無疑是雪上加霜。他整整昏迷了一夜，差點沒有醒過來。
魏延嚇得，已經要想辦法去通知姜安早些做好準備。
好在他還是醒過來了。
可謝無缺又給了一個死亡期限。
魏延上前道，“這觀星之術，可信，也不可全信。皇上正值壯年，那傷也不算是傷及要害，要古太醫等人好好調理，皇上定然會龍體安康的。皇上該安心，不要將謝博士的話放在心上。”
姜善看著他道，“你這老狐狸這時候還拿這些話騙我。這些話怕是你都不信吧？”
魏延一時語塞，忙躬了身自。
姜善擺擺手，道，“罷了。十日，朕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阿羨……”
秦羨聞聲上前。
姜善朝他招了招手，又動了動嘴。
秦羨別傾著身子上前，隨後聽到了姜善的話，“小九她離開京都了嗎？”
秦羨面無表情的點頭，“已於昨日離開。”
“好……”姜善似是放心的說道，“替朕擬旨……”
“朕要立七皇子姜安為太子，若朕駕崩，他繼承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