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只藉著星光，眼前還算明亮。
李虎握著鋼刀與楊敬之躲在一個小土坡後面。突然聽到腳步聲，二人皆都握緊了鋼刀，眼中露出警惕之意。
“是我。”那聲音沉沉，便是雲鶴的聲音。
李虎便對楊敬之道，“是雲鶴，自己人。”
楊敬之那一雙充滿血絲，又帶著殺意的雙目才算鬆懈了一些。
雲鶴走到他們跟前，先是問道，“你們二人受傷了沒有？”
李虎呸了一聲，吐出一口唾沫，“就剩咱們兩個了，受沒受傷，有什麼關係？以為都是些婦孺文士，沒有縛雞之力，沒想到裡面竟藏了些許高手。”
“那是秦羨給九公主親選的。必是身經百戰之人。我勸過你不要動手的。”
李虎道，“方才你若是幫著，我們就把那個小公主殺了。雲大統領，我不該質疑你，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幫著我們。”
因為雲鶴方才還是出手救了他們，否則李虎現在必然拿著鋼刀對準他了。
“我來就是說這件事的。”雲鶴說著，在他們跟前坐下，道，“九公主和我談過了。她此行的目的不是促成兩國和談，而是要破壞。所以她和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你竟然相信一個晉國公主的話？你忘了是誰險些滅了我們北齊？害得我們躲在鷹嘴巖那邊嗎？”
“她說的話可信。”
李虎終於忍不住，拿了鋼刀，對準了雲鶴的肩膀。
雲鶴側目一看，道，“李虎，你知道我不喜歡這樣。這樣會激起我的殺意。”
李虎有了一絲懼意，他自然知道雲鶴的威名和手段，畢竟他也在他身邊有些日子。可他的手沒有去動，他需要給死去的兄弟一個交代。
他說道，“你是被晉國給收買了嗎？你忘了你到晉國臣服於那個皇帝是為了什麼嗎？”
“我從不曾忘記。可你也該知道，光光殺了一個公主，根本沒有用。如果她真的不動一兵一卒就能破壞兩國的和談，有何不可？你不信她，我卻信我自己的判斷。”
李虎定定的看著雲鶴，隨即將刀收了回來，道，“如果這件事出了紕漏，那你就該為這件事負責。”
“我做的事，我只對自己負責。李虎，我現在效忠的不是任何一個皇帝。但我，亦不會背叛北齊。”
李虎看了看他，沒說話。
他的確不會因為一個晉國公主短短幾句話就完全相信了她的話。可是她的話，總是有種魔力，讓他去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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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星光，雲鶴從懷中掏出一枚紙鶴。
瞭然大師的墳前，他看到她去祭拜。等他們離開，他在墳前發現了這一枚紙鶴。那是只有北齊人才知道的祭奠方式。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位晉國的九公主會知道這些。
帶著許多疑問，他跟在她身邊，想要尋求一個真相。
他有種直覺，那位九公主不似他想得那麼簡單。
雲鶴又對他二人道，“你們早些回去吧。接下的事情我會處理。”
李虎道，“我沒法交代。我必須跟著一起，確定這次和親被破壞。”
“那你們保持距離的跟著，不要被發現。”
“這你放心。”
雲鶴轉而看向一直不發一言的楊敬之，“你先前認識小殿下？”
楊敬之滿目兇光，看著雲鶴沒說話。
李虎道，“方才我問過他了。若不是他突然手下留情，我們早就成功了。看在他後面又憤死反抗的份上，我才沒有治他的罪。此事等回去之後再說。”
雲鶴看著楊敬之，道，“你不說也罷。但她認出你來了。她說，如果你信她，可以讓她給你瞧瞧你的腿，或許還有救。”
那個不發一言，滿目兇光的大漢，在那一刻，眼睛裡突然出現了柔光，可他還是沒有說話。
雲鶴見他不說話，便沒有再追問，道，“我不便久留，先走。李虎，日後除非我同意，否則不許你再對她行刺。”
雲鶴說完，執劍轉身欲走。
“她從馬上摔下，受傷了嗎？”楊敬之突然開口，因為長時間不發一言，那聲音聽起來有些乾啞。
雲鶴驚愣的看向楊敬之，隨即道，“皮肉傷，無大礙。你若想去，我可以帶你見她。”
“不用。”只這兩個字說完，他那眼中的柔光便又消散。
雲鶴便執劍離開。
楊敬之微微仰頭，看向遠方。
他至今都記得，那日她在大街上為了他當街與王紹抗衡。她那溫柔的光，單薄的身軀，要護住他，她說奴隸也是人。多麼單純善良又勇敢的一個女郎啊！
她護他一次，他要還她。
——
雲鶴回來的時候，大家又都睡去了。只因為方才的事情，大家也都更加警惕起來，留著站崗的人又多了幾個。
雲鶴過來，便靠在一旁抱著劍去睡覺了。
李漢瞧見了，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睡著的魏棠。
魏棠驚醒過來，趕忙擦了嘴角的口水，喊道，“又有人殺過來了嗎？快保護小殿下。”
李漢忍不住一笑，“你這是被嚇傻了吧？沒殺過人，還是沒被人殺過？”
魏棠回過神來，見周遭一片寧靜，只那些火星子噼裡啪啦的發出些聲響。他一把拍了一下李漢的手臂道，“你好好的喊我起來做什麼？”
“雲鶴回來了，你不是要去找人家問清楚嗎？”
魏棠朝李漢指的方向看了看，見雲鶴已經抱著劍睡著了，道，“你現在喊我起來做什麼？人家都已經睡著了。我總不能上去把他喊醒吧？人家會拿劍砍了我的。”
“膽小！那你在這守著，我去巡視一週。可不能再出事了。”
魏棠正要繼續去睡，就見衛昭從帳篷裡鑽了出來。看著她走路的方向竟是朝雲鶴而去。
雲鶴警惕的睜眼，與衛昭四目相對。
“睡不著，便起來走走。我沒打擾你休息吧？”
雲鶴搖頭，抱著劍起身。
“陪我走走。”
衛昭走在前頭，雲鶴便默不作聲的跟上。
“叫你去說的事，都說過了？”
雲鶴點頭，隨即道，“與他們說過了。小殿下這一路，他們不會再動手。”
“楊敬之呢？你可有轉達我的話？”
“他說不用。”
衛昭微微一頓，隨即笑道，“終歸是不信任我啊。也快到邊境了，讓他自己去尋了大夫看了吧。你沒問他為什麼突然到了這裡？我記著，他先前是王紹的奴隸的。”
“我並沒有問起。”
“能從王紹手裡把人弄出來，你們應該花了不少心思。”衛昭這般說著，可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真的單憑幾個北齊人在晉國的能力，可以將小侯爺身邊的奴隸給弄到手嗎？
衛昭找了一處坐下，夜風吹得她有些涼，她道，“與你說句實話，其實方才我怕著呢。楊敬之的刀朝我砍過來的時候，我其實怕的要命。他把刀移開的時候，我膝蓋都軟了。好在手緊緊拽著馬韁，否則非得從馬上摔下來不可。可我哪敢叫你們看出來，我要是慌了怕了，底下的人就更加怕了。以前沒擔過什麼責任，現在手底下有人了，便覺得自己若是不堅強的扛著，那他們就都作鳥獸散，更不把我放在心裡了。那我有沒有命回去，都還是另外一回事。”
雲鶴不說話，只看著她。她說話的時候，雲鶴感覺到她瘦削的肩膀，好像隨時能被風吹散。可又好像隱藏著一股能量一樣。
衛昭故意瞪了他一眼，笑道，“你好歹也說句話呀。我是不是也挺不容易的？”
“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能壓抑住這天性，表現出來的勇敢便是難得的。小殿下，你很有勇氣。就算是男兒，也沒幾個能比得上你的勇氣。”
雲鶴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睛朝遠方看過去。
“我以前也認識一個人，以為是個瘦弱的擔不起任何事情的女郎。可她有一天，能為了家國大義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我才知道我看她看的大錯特錯。”
雲鶴沉沉的聲音順著風吹進她的耳裡，衛昭的肩膀一抖，臉上的表情逐漸不同起來。她壓抑住內心的洶湧激動。她第一次聽到雲鶴說這些話，原來她那一跳，叫他重新看她了。她這段時日的隱忍好像有了繼續支撐下去的力量。
他們現在那麼近啊，我就是衛昭，這句話，她險些要說出口。可是風一吹，她又冷靜下來了。不能說啊，她什麼都不能說。
雲鶴以為她是冷，竟在那一刻，有著擁住她，護住她的念想。
他的雙手抬起來，已經接近了她的肩膀，可終究是沒有落下。
不遠處魏棠一雙眼睛險些瞪出來，見雲鶴把雙手又重新放下，他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幸虧是沒攬上，否則秦大統領豈不是頭上要發綠了？小殿下這樣的人，可不能便宜了一個北齊人。我第一個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