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了，離得越來越遠了。”綰綰依舊忍不住朝馬車外看了看，直到都城的樣子已經模糊，越變越小，變成了一個點。而秦羨的身影似乎卻又那麼清晰的還立在那裡，不曾離開。
“小殿下方才說的那些話，可都是真的？若是真的，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瞧著多好的人啊，怎麼那麼歹毒？”綰綰想起孟瀾那溫婉可人的模樣，覺得實在是不可思議。
可一想到衛昭先前的遭遇，又有些後怕，只覺得後脊樑骨發涼。這藏著掖著和你使壞的人，是最可怕，也是最防不住的。
綰綰在一旁歪著頭，也終於回想起來衛昭先前種種，先是難以理解，後來又以為是因為秦羨而爭風吃醋，到現在才恍然大悟，那些她都是故意做給孟瀾看的。
孟瀾這人，沒多少追求，該有的現在都有了。她所求的，不過只一個秦羨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將她最愛的人奪過來吧。比殺了她還來得痛快。
綰綰看向衛昭，年紀也不過十六，卻好像飽經風霜，過了幾世一樣。她這樣成熟穩重，洞察人心，有時候反而叫人看了心疼。
“這世上本就沒幾個人是可信的。與你親善是有利可圖，與你敵對也是有利可圖，人活著，有幾個逃脫得了一個利字？”衛昭笑笑，語氣已經輕鬆。
相比較當時從慧清那裡知道這個訊息時，她此時的心態早已平靜。
有什麼呢？
孟瀾害她，她報復回來便是，那麼簡單的理由。
“可秦大統領看著卻不是這樣。他與小殿下來往，總是他吃虧，從小殿下這裡圖不到什麼的。”綰綰相信，這世上總有不計付出不求回報的愛的。
自家小殿下有時候就是太過悲觀了，所以才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麼？”衛昭往馬車上一靠，道，“我是想了一下，他從我這裡，確實討不到什麼好處。除非是……”
“除非什麼？”
“除非是貪圖我的美貌，以及我的身體。”
兩個畢竟都是年輕的女郎，一開始聽了覺得有趣，後來覺得不對，二人相視，都紅到了耳根子。
綰綰垂著頭啐一口，“小殿下這些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怎麼什麼話都能說出口。你這還沒嫁人呢。”
衛昭也是用雙手捂著臉，只覺燒的話，嘴上卻道，“我也是說句實話，哪想到語出驚人呢。綰綰，你憑良心說，我說的話可有幾分道理？”
綰綰抬眼白一眼衛昭，“小殿下就會欺負秦大統領，奴婢算是瞧清楚了。這若是以後秦大統領真的娶了小殿下，定會被你生生折磨的。”
綰綰這話說的原是沒有錯的，衛昭若真要到那大統領府，自不是單單為了去報復孟瀾。她還沒那個面子，能讓自己甘願獻上身體。
她思慮一番，總覺得終究要找個有權勢的人依附。若日後，真的落難，也可拉他下水，算起來不虧。
她能贏的籌碼，需得是他真的喜歡她。
行了半天的路程，衛昭叫停了隊伍，叫他們原地歇息，大家用些午飯，再上路。
衛昭也下了馬車，對眾人招呼道，“咱們是代表晉國去西狄的，這路途遙遠本就辛苦。所以在路上，大家都吃好喝好，不要給我省銀子。那後面多少口木箱子，都是我從京都城裡帶來的，沒有私拿內庫的，全是旁人給我的心意。你們到西狄，再從西狄回來，曬黑了我不管，誰要是餓著，瘦了，我可是只罰不賞的。”
幾個男人帶頭哦哦叫喚。大家頓時對這位小公主又多了許多好感，原想著風餐露宿的，雖然表面上風光，但其實是個苦差事。客廳了衛昭這麼一說，便都大快朵頤起來，心情比著先前還要好。
趁著大家吃飯，衛昭尋到了雲鶴的身影，他一人坐在一側，默不作聲的吃著東西。她想找著機會與他私下說幾句話，腳下剛動，便聽到有人叫了起來。
“喂喂喂，你們別搶嘛。九公主都說了，不用省著，有的是，你們好歹給我留點。嘿，最後一塊肉也被搶走了。我怎麼跟著你們一群莽夫到一起了，哎哎哎，就不該信了秦羨的話。他就是給我下套呢。給我匡過來了。”
衛昭聞聲看過去，見那人面容俊俏，皮膚白皙，身材頎長，一看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她微微蹙眉，想著這份苦差事，那些有權有勢的貴族宗親是犯不著將自家孩子送著去受苦的啊。
她想起他方才好像提起了秦羨，微微蹙了眉。
就在這個時候，聽了身邊綰綰突然大喊一聲，“李憨憨，你怎麼在這裡？”
衛昭看過去，果然見著李漢也和幾個人圍在一起，正在啃饅頭。聽到綰綰喊他，饅頭掉在地上，愣愣的坐在那裡，竟是個十分傻的模樣。
“呦，大狗，你什麼時候又換名字了？李憨憨，憨憨，還真是親熱啊。憨憨，憨憨，我也叫你，你答不答應？”
眾人都捧腹笑起來，李漢紅了臉，更說不出話來了。
綰綰想找李漢問清楚，衛昭也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綰綰去喊，大家只會不當回事。此事只能由她出面。
“李漢，還有你，都過來，我有些事要問你。”
衛昭看了看那個年輕的男子。
男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十分泰然的走了過去。眉眼之間還有一些得意，瞧著，九公主找我呢，我才不與你們這些糙漢子在一起。
衛昭走在前頭，準備與二人到不遠處說話，突然聽到有人喊，“小殿下，你也喝些熱湯暖暖身子，這路長著呢。”
衛昭停了，轉頭看過去，是個皮膚黝黑的少年郎，帶著些靦腆，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
那誠摯的目光讓衛昭心頭一暖。
隨後有人立刻附和，“是啊，小殿下也趕緊喝一點，這群臭小子，不等你回來，準喝完了。”
衛昭感到很欣慰，那些話不是虛情假意。他們此去，一路不管順暢還是有苦難，都是要相互扶持的。這建立信任的第一步，便是相互關心。
衛昭笑了一下，“好。”
隨即又對那二人道，“咱們先吃飽了，再說吧。”
說完，衛昭便走回去，絲毫沒有一個金枝玉葉該有的架子，直接接過來那黝黑少年端過來的熱湯，吹了吹，便仰頭喝下。
那只碗上還有土灰，綰綰看著，旁人也看到了。可是他們的小殿下啊，絲毫不在乎。她是拿他們當自己人的。頓時心頭比喝了熱湯還要暖。
衛昭又吃了兩個饅頭，這才起了身，“我本就吃的不多，你們不要拘束，該吃多少就吃多少，吃飽了，歇息片刻，我們才有力氣再趕路。”
眾人都笑笑，覺得自己吃相難看點，小殿下也是不會在意的，頓時又有了胃口。
李漢和那年輕男子是坐在一邊了。李漢本不是這樣想的，是那年輕男子腆著臉非要和他坐一起，啃饅頭的時候還在問，“你好像和她很熟啊，對她的事，我都是道聽途說，你快和我說說。我是好奇的很啊。她是怎麼就把秦羨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給拿下的？”
李漢啃著饅頭，轉過頭不看他。
那男子偏生是個臉皮厚的，又起身，把李漢身邊的人推到一邊，一屁股又坐在他跟前，繼續巴巴的問。
李漢哼哼兩聲，直接仰頭看著天。
那男子見衛昭已經吃完，便推了推李漢。
李漢對他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忍不住瞪著他道，“你還要幹什麼？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男子被他嚇了一跳，卻也不甘示弱，跳起來，“人家九公主吃完啦，你還不趕緊跟上去，你是豬啊，吃那麼多。光長肉不長腦子，有什麼用？”
李漢嘴巴不利索，被他罵了，竟不知道怎麼反駁。
跟在衛昭身邊的綰綰聽了，立刻叉腰吼道，“你個小白臉，說誰不長腦子呢？你長得好啊，細皮嫩肉的，吃飯就跟在數米粒似的，誰稀罕你給小殿下省糧食呢？這是打誰的臉呢？”
那男子氣的吸了一口氣，自己竟然被一個丫頭給欺負了，餘光掃到旁邊人的神情都是覺得好笑，只沒大笑出聲。男子氣的剛要摩拳擦掌去回嘴，卻被衛昭一個眼神給壓回去。
“綰綰，不要多嘴。你們兩個若是吃好了，就跟我來。”
李漢忙擦了嘴，又用手在衣襬上擦了擦，起身點頭，“吃，吃，吃好了。”
那男子撇嘴，“我早就吃好了。”
隨即二人便跟在衛昭後頭走到了一邊。
衛昭站在前頭，二人推嚷著沒個正形。等衛昭轉過頭時，二人又瞬間成了乖寶寶，都站好。
衛昭看了他們一眼，道，“我不管你們以前什麼樣，又是什麼身份。既然被安排了與我同行，便要按著我的規矩來。只一條，不要內訌，拌嘴不行，打架就更不行了。若不然，現在就給我回京都城去，索性離得還不算遠，我給你們一人一匹馬。”
李漢垂首，不作聲。
那男子細細端詳衛昭，沒想到她看起來柔弱的小公主，竟還是個狠角色。當下也收了些懶散，笑道，“不會不會，我們倆玩笑呢，不會打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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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這才緩了神色，道，“李漢，我是認得，也知道你原先在哪當值的。你呢，你是何人？誰安排你來的？”
男子被衛昭點名，立刻咳了一聲，道，“我是魏棠，秦羨安排我來的。”
“魏棠？魏相的二公子？”
“小殿下認得我啊？”這沒臉沒皮的公子哥正是魏棠，被衛昭記著，他心中有些得意，“上次宮宴，我也是去了的，但坐的位置遠，當時也是瞧見了小殿下的。你也瞧見我了嗎？”
“那倒沒有。”
“……”魏棠的臉瞬間耷拉下去。
衛昭道，“不過是早就聽聞過魏相家兩位公子和一位千金的大名。都是青年才俊，讓人佩服。”
魏棠臉上頓時有光，笑著擺擺手，“都是謠傳，謠傳，也沒那麼誇張。”
衛昭道，“你方才說，是秦羨叫你來的？”
魏棠點頭，“就是他叫我來的。還叫我保護你哩。”
衛昭蹙眉，這秦羨是怎麼叫動了魏家二公子的？這魏延也能同意？
“你呢？”衛昭看向李漢。
李漢很認真的回道，“也是大統領叫屬下跟來的。還有那裡，有軍中好幾個兄弟。”
李漢說著指了指前面。
衛昭看過去，是那不久前起鬨的幾人。怪不得他們知道哦李漢原來叫李大狗，原來都是軍中人。
“他，為何叫你們跟過來？”
李漢挺了胸膛，十分有氣勢，“大統領叫我等保護小殿下。若是小殿下有個閃失，屬下幾人軍法處置。還，還有，小殿下說什麼，我們就得聽什麼。就算是擋刀子擋箭，也得毫不猶豫的衝在小殿下前頭。”
衛昭彷彿能想到秦羨說這些話時的情形。
讓紀律嚴明又忠誠可信的部下隨她一同前往，秦羨是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