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夜色迷人。
可惜不管是熟睡的居民,還是在黑夜裡奔波的“影子”都無閒暇欣賞。
這些讓人在平日酒肆見提及也惶恐不以的“異端審判廷”審判官,或許就在身邊喝酒吃肉,聽人談論各種渾事,又或許路邊的掃地大爺,也會披上審判官的袍子,在寒冷的冬夜裡行走。
他們雖然意圖出世,卻在凡間尋求教義的真諦。他們是神官,卻很少在神殿逗留。他們是忠實的信徒,卻在手中沾滿血腥。
雖然數千年過去了,“守夜人”原本的意義早已被忘卻了。
他們也早已不再只是“晝伏夜出”,但滅絕潛藏在暗處的危險依舊是他們的貫穿始終的任務。
只要有光明女神的神像佇立的地方就會有這些“神的影子”存在,也正是這些“神的影子”,邪穢才無法在黑暗中遁形。
“兩位審判官大人,那幫人就在屋子裡面。”
統一制式的審判長袍,每件袍子上都紋著墮天使,一模一樣的面具讓除了審判官以外的人無法分辨。
兩個審判官來了,負責監視的士兵們向他們行禮。
“他們進去了多久?”
聲音沙啞,聽不出男女。不過這些士兵們也沒有窺探這些神秘的神官們的心思,儘管心中充滿好奇,但他們也明白一些東西是不能觸及的。
“不到半小時。”
士兵恭敬的回答,他和他的兄弟們全副武裝,每個人都帶著精良的軍弩和充足的箭支,一條條黑鐵精打的鎖鏈被他們悄無聲息的搬運到這裡。眼前這個簡陋的木製房屋已經被四十五名軍士圍了個水洩不通。
“具體情況?”
審判官接著問他。
“大人,這個房子是一個早在一年前就廢棄的倉庫。”
士兵咽了口唾沫,接著說。
“我們的巡邏隊在三個小時前發現有三個人農民打扮,進入了這裡。因為最近警戒提升,而他們形跡可疑,所以我們向周圍的居民詢問,發現這三個人經常出入這裡。”
“嗯,你們彙報在這些人的手推車上發現了人的血跡。是否屬實?”另一個審判官問。
“是的,準確的說是在他們車輪碾過的痕跡裡發現了血跡。他們當時推說是牛羊的血,我們放他們走後便將血樣交於了術士鑑定,發現那其實是‘人血’。”
士兵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他就是發現血跡的那位“幸運兒”。如果當時一衝動將這些人扣下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很好,裡面有什麼動靜嗎?”
“一直沒有動靜,我們儘量放輕了動作,但周圍的居民還沒能撤離。”
其實是沒法通知撤離,他們不敢承擔通知居民撤離而引起騷動的後果。
那些人很聰明,這裡附近居民並沒有發生任何失蹤案件,主要出現失蹤人口的在是在偏遠些的郊區。
突然通知他們這附近有邪教徒或者是其他掩飾的原因,都會引發騷動。
不得不說下他們的狡猾,這些無辜的居民成功的變成了他們的警鈴和保護傘。
為了能儘量削減動靜,他們連火炬都禁止攜帶,好在今天晚上月亮足夠亮,也不影響什麼。
“嗯,知道了。你們盡力了,接下來交給我們。”
審判官沒有苛責他們,如果審判官將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問題推給他們,這些在刀尖上行走的士兵們將失去生計。
知道這兩個審判官理解他們的難處,眼裡充滿感激。
在那間不大的木屋裡,正有著恐怖的邪教徒在做著見不得光的勾當。
這些士兵雖然接受過訓練,可實際上他們中的大多數連人都沒殺過。
他們並不是正規軍,只是地方組織的團練兵。原本都是老實本分的耕田農民,後來因為各種原因參了軍當了兵。
雖然有著些膽量,可一想到關於這些邪教徒的傳言,兩腿都有些打顫。好在今天晚上寒風瑟瑟不休,幾個兩腿發軟的士兵也能藉口掩過。
哪怕上面沒有下令,他們也不敢靠近這個看起來毫不出奇的廢棄倉庫。
所以他們不約而同的帶上了弩箭,上好弦,瞄準了每一個可能鑽出活物來的破洞和門窗。
兩個審判官結束了盤問,那個士兵輕手輕腳地回到了隊伍中,他揮手示意所有人做好準備。
守著門口的六個士兵挪了挪位置,小心地避開地上堆積的石塊和一些農戶遺留的籮筐,給兩位神官讓開了道。
個頭高些的行刑長推了推滿是雪粒和塵土的木門,這門在裡面上了鎖。
“他們已經知道我們來了,裡面下了禁制。”
裁決長在一旁提醒到。
“禁制?什麼功效?”
禁制,也是術式的一種。概念比較籠統,通常指的是佈置於固定空間的一種技法。雖然行刑長的領域並不是法術,但這些基本的東西他還是明白的。
裡面的人會用術式,這也說明他們的身份可不清白。
“只是很簡單警報而已,已經被觸發了一段時間。我們不等等審判長?”
對方已經知道自己的處境卻毫無動作,這究竟是故弄玄虛還是另有企圖?裁決長有些擔心。
行刑長回頭看了看,士兵又多了些,並來了幾個身穿神官服的神術師,還有若干個法師和幾個也披著同樣制式審判袍只是銀製領釦上沒有他們胸前的“墮天使”的輔官。
“不管是政府軍還是我們的人乃至地方神殿支援都來了,今天的月亮很好,我想是不用等了。”
握緊不知是從哪裡拿出來的釘頭錘柄,精鋼煉打的錘頭狠狠地砸在破舊的木門上。
“走。”
木板雖然老舊但還是很結實,結果在那一錘之下瞬間就散了架。被砸碎木門倒了下去,濺起了滿屋的塵埃。
兩人往兩邊一閃,沒有暗箭從裡面射出來。
行刑長踩著木板,先一步踏入屋裡。裁決長嘆了口氣,也跟著進去了。
作為本次任務的負責人,他們有義務身先士卒,當然外面的嚴陣以待的人們,等他們一發訊號就會一擁而上。
咯剌、咯剌……
硬膠鞋底在已經有些鬆軟的木板上敲出清晰的聲響,他們警惕著隨時可能到來的襲擊。
剛開始進入木屋,還擔心視線還無法適應黑暗。
打開門後才知道,這屋子裡其實還挺亮堂。房屋的屋頂不知是被頑童的石子還是前幾日的冰雹砸出了許多破洞,外面的月光就這麼透了進來。雖不及外面的街道,但裡面堆積的諸多雜物還是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後面的士兵和神官們緊跟著進來了,神術師手中發著微光,將那些藏在陰影裡的東西也紛紛照亮。
刀劍和長棍在草垛裡胡亂攪動,挑出裡面的雜物。
“人呢?只是一些鍋碗瓢盆?他們人呢?仔細搜!”
第一批到來的士兵此時都十分緊張以至於有些慌亂,他們負責看守這屋子裡的人。如果因為他們的失職導致嫌犯逃跑,這可不是能一筆帶過的小事。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你們確定他們進來了?”
一神殿司祭質問這些士兵,年輕的兵漲紅了臉拼命的解釋著:
“是啊,他們確實進來了。兄弟們可是都看見了,咱們眼神沒問題。一個大胖子和一個瘦子還有一個矮子,身上還都揹著大麻袋。咱們怎麼可能看走眼!”
“呵,那他們人呢?麻袋呢?”
這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神官們在冬天大半夜的爬起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倉庫集合,心情自然不會太好,現在貌似報信的士兵們出了岔子,儘管有所剋制,但語氣裡多多少少有些沖人。
“這……這……”
士兵啞然。
“哼,你們……”
那神官還想接著諷刺幾句。
“好了夠了,他們應該沒有離開。”
裁決長將現場的火藥味壓了下來。畢竟這間小屋子有幾十個人盯著,按道理連只老鼠都跑不出去。
“這裡的空間作為倉庫,各位不覺得太小了些嗎?”
進入十幾個人就讓這裡變得十分擁擠,儘管堆積著些雜物,但這屋子作倉庫還是小了些。
這個疑問一提出,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也就是說,這個屋子按理說得有地窖什麼的才對嗎?可是這裡都被翻了個遍,地板上沒有入口啊?”
士兵們在不斷的挑著草垛時,審判所的那些人就在敲擊地板,尋找那可能存在的暗門。
“看來又是一些簡單的障眼法。”
裁決長蹲了下來,手中凝聚著神術的光輝,金色的神性符文像波浪一樣在地板上湧動。
在士兵和神官的驚嘆聲中,他們腳下的地板變了個樣子。
血跡斑斑,這些木板上澆築著血。
一個個血腳印佈滿了地面,人們看向自己的鞋底,不知何時上面已經沾滿粘稠的液體。
“暗門在這!”
一人尖叫著,指著某處。
血泊的中央有一個鐵環暴露在血腥的空氣中,靠著神術的光輝,依稀可見一個黑色的鐵門鑲在地板上。
“地獄啊……”
一位黑衣教士退卻了,他緊抱著懷中的教典。聲音沙啞,充滿著恐懼。
這本是原主人為防止偷盜,而在連線地下室與地面的小屋的通道口處安裝的鐵門。
但此時此刻,多麼像傳說中地獄入口的景象。
“惡魔欲逃脫地獄的牢籠,蠱惑可悲的受難者流盡鮮血,給黑鐵的門染上紅豔的花,嬌豔的女人解下花藤,惡魔從地獄解脫……”
不知是何人在吟唱這來自著名典集《終焉語》裡的片段。
回顧四周,卻發現這其實是來自心中的鳴響。
“我們進去。”
這聲音斬釘截鐵,行刑長不打算再拖延下去,這情形已經激起了他心中強烈的不安。那些神官和士兵們卻不由自主的向後挪了挪腳步,他嘆息一聲,明白這些人暫時是靠不上。
“我和你一起去。”
裁決長挺直了原本微駝的脊樑,作為多年的老搭擋,他們見過的風雨多了去了,小小的邪教徒又算得了什麼?
“閣下,我想我也該加入。”
那個最開始退縮的教士走了過來,他明白這裡的邪教祭祀非同小可。
“大人,我也……”
一個小兵舉了手。
“還有我!”
“我想我不該落後。”
……
恐懼,消失了。在皎潔的月光下,對於黑暗的恐懼消失了。
屋子裡的人紛紛舉手,他們慶賀著、歡呼著,就像剛剛打了場勝仗。
屋外的人不知所云,好奇的伸長了脖子朝裡看。
“哈哈!光明女神驕傲的信徒永遠不會被恐懼壓垮!”
行刑長大笑著,臉上的面具都被笑肌頂的亂抖。
“還是我們兩個去吧。裡面的危險未知,但最起碼我們還能保命。各位請退至屋外,準備隨時照應。”
裁決長拍了拍行刑長的肩膀,很顯然自己這個老夥計又有點激動過頭了。
“如果我們……通告審判長具體情況,並用炸藥把這裡炸個粉碎!”
那句“遭遇不幸”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沒有拖沓什麼,其他人聽令退了出去。
“守夜人”之所以得到尊敬,是因為他們的犧牲保住了人們的安全。
有失必有得,兩人若遭遇強敵殞命,他們的名字將會被刻在功德碑上永垂不朽。
“女神在光所能及的地方庇佑著她的信徒。”
裁決長,這個老神官。在走進血泊前作了最後的禱告,隨後在漫過鞋跟的血泊裡,兩個“守夜人”拉著鐵環,開啟了沉重的門。
行刑長在上面扯住鐵環,讓衰老的裁決長先下去。這個鐵門很沉,連行刑長的力氣也只能把門開啟一半,很明顯有什麼卡住。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見裁決長已經下去了,他就鬆開手趕緊跳了下來。
倒下的鐵門在鐵框上砸出火花,發出“哐當”的巨響,像是釘上了棺材板。地下和地上,被這道黑鐵鑄造的門隔絕為了兩個世界。
女神能夠庇佑在她的視線中的信徒……那麼視線之外呢?
行刑長剛剛下來,腳下踩著用泥土壘成的緩坡,眼睛還沒有適應黑暗,這時眼前突然亮起了光,倒是刺得眼睛發癢。
伸手遮擋了那刺眼的光,如同,午間的熾陽。那其實是裁決長的神術發出的微光。
裁決長將一個個微光術式釋放在周圍的牆壁上,照亮了前方的路。
“地上……”
在地上有許多血腳印,很顯然並不只是他們踩出來的。
這些腳印有大有小,也印證了那幫士兵關於那些扮作農民的邪教徒身形大小的說法。
“這空氣裡血腥味很濃,希望他們別開了地道逃了。”
雙手都各拿著一柄鋼錘,行刑長走在前位,裁決長緊跟在後。
通道一直向下,他們跟著血跡向地底深處摸索。建造時為了保證地下室能足夠牢固,所以地層打的很深。
幽幽的地道靜得可怕,他們能清楚的聽見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通道由結霜了的圓木作為支撐,腳下踩著因受潮而變得鬆軟的泥土,時不時磕到的硬石子也讓人忍不住全身僵直。
這不過是個普通的地下倉庫,通道距地下室也就二十步左右的距離。
因為警惕可能出現的敵人,他們走的很慢,終於潛入到了大概正常的十五步左右的距離時,出現了奇怪的聲音。
“水聲?這裡漏水了嗎?”
行刑長回頭詢問,裁決長搖了搖頭。
“最近可沒有下雨,現在也不至於到化雪的時候。”
確實,他們越是深入,越發感覺從深處有一股比起午夜的街風更為森然的寒意。
那這“滴水聲”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