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盡風流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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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玉秀會不會後悔這個問題, 李沄真的不清楚。
歲月匆匆, 當年在梨花苑裡初見的少女,如今歷盡滄桑,變成了幽居深宮中的太后。
李沄無法體會楊玉秀的心路歷程。
長公主把玩著永安縣主垂落在肩膀的青絲, 沉默了片刻,然後搖頭, “我不知道。”
愛過方知情重。
情之一字, 感人至深,也傷人至深。
周蘭若幽幽一嘆,說道:“我記得表嫂還是太子妃的時候, 我與太平常去東宮找她玩。那時東宮的東籬下, 她總在哪兒陪伴著大表兄, 郎才女貌, 真是令人羨慕。”
可誰能想到李弘英年早逝?
一國之君驟然離世,留下未滿四歲的稚兒和年輕的皇后, 孤兒寡母,不知道該靠誰。
李沄說:“阿嫂曾經也快樂過。”
只是快樂的時間太短,而餘生的日子又太過漫長。大明宮都籠罩在母親的陰影之下, 也是幸虧楊玉秀性情溫雅大方又與世無爭, 否則日子不知該要難過成什麼樣。
而這時, 正端在水池邊逗魚的李天澤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忽然焦躁起來。
永安縣主家的小娘子,小名夷光。
李天澤將手中的樹枝一扔, 眉毛皺成毛毛蟲狀, “不好玩, 我不玩了。”
小夷光長得像極了永安縣主年幼的時候,蘋果臉,小酒窩,笑起來十分可愛。她看到李天澤急躁的模樣,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用那稚嫩的聲音說道:“阿兄,那夷光帶你去吃糖,好嗎?”
李天澤:“我不要去吃糖,我要找太平姑姑。”
夷光看向屋簷下,李沄和周蘭若並肩而坐,正在說話。
小女娃眨了眨眼,然後又扯了扯李天澤的衣袖,“太平姨母正在和阿孃說話呢。每次她們說話的時候,阿耶都不會讓我過去,說太平姨母會不高興。”
李天澤側頭,“太平姑姑又怎會不高興?”
“不知道。”夷光很實誠的搖頭,她揹著雙手,學著宋璟平時的模樣,說道:“總之,就是不能去打擾。”
李天澤嘴巴微張,看看屋簷下臉上帶著笑容的李沄,他的太平姑姑正看向他,眸色溫柔。
太平姑姑對他最好了,又怎會因為他過去打擾了她和永安姑姑說話,就不高興。宋璟姑丈也是的,仗著自己是大人,就這麼哄騙小夷光。
李天澤想著,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夷光的小腦袋,“你的阿耶騙你呢。”
夷光聞言,瞪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將李天澤的手拍了下來,“阿耶才不會騙我呢!”
李天澤:“怎麼不會?大人最喜歡騙人。”
小女娃看著李天澤的模樣,那紅嘟嘟的嘴撅了起來,淚眼汪汪。
李天澤:“……”
太平姑姑說欺負小娘子的小郎君,都不是好東西。他雖然是聖人,但也不能隨便欺負小娘子,把小娘子弄哭的。
這麼一想,原本還焦慮著要去找太平姑姑的小聖人頓時手忙腳亂,他再也顧不上去找太平姑姑,很是笨拙地哄著那淚眼汪汪的小女娃,“夷光,你別哭啊,我隨便說的!快別哭!你看太平姑姑做什麼,過來,我帶你去吃糖!”
永安縣主看著小聖人拉著夷光去找侍女的身影,笑了起來。
永安縣主說:“小天澤長得像表嫂,可善良心軟卻像極了表兄。”
“善良心軟可坐不穩那個位置。”李沄徐聲說道,“總有一天,他會明白許多事情。我只是希望他在明白那些事情之前,能多一份屬於他的快樂。”
一份單純的快樂。
以後不管他遇到什麼事情,只要想到他曾經擁有過的快樂,就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
永安縣主轉頭,她凝望著李沄,神色認真,“等他長大,他會感謝你。”
李沄笑了起來,“不需要他感謝。”
***
武則天站在紫宸殿裡與大臣商討事情,有人來報說是周國公武攸暨到了,她便讓紫宸殿裡的大臣退下,讓人把武攸暨請了進去。
武攸暨進去紫宸殿,朝武則天行禮之後,便拿出一個冊子給武則天。
“姑母,這是陸路修建的初步計劃,可能會遇到的問題,該要如何解決,在冊子上也已列明。”武攸暨恭立在武則天座位之下,俊朗的臉上帶著笑意。
武則天身旁的上官婉兒走下臺階,將武攸暨手中的冊子接過,呈上給武則天。
武則天翻著冊子,這是李治在世的時候,就心心念念想要修建的陸路。只是那些年大唐邊境不時爆發戰爭,境內不是天災便是**,一樁接著一樁,令人焦頭爛額。李弘登基,深知大唐子民需要休養生息,也並未有大的舉動。
如今到了武則天主政,她終於想起要把此事提上日程。
李治和李弘曾心心念念要做的事情,若是讓她做成了,那可真是一件大事。
武攸暨確實是個人才,他把修路需要考慮的方方面面多都列在了冊子上,從哪一個州府開始,到哪一個州府結束,第一階段通到哪個州府,第二階段又到哪個州府,每個階段需要花費的時間和開支,每一項都列出來了。
這樣分階段執行,也不必擔心若是國庫空虛撥不出銀子時,會把整個陸路工程都廢了。也考慮到了人力物力的分配,若是舉國修建陸路期間,邊境突發戰爭需要徵集兵力,抽出大部分的人應援邊境也不會影響工程有條不紊地進行。
武則天合上了冊子,目光讚許地看向武攸暨,說道:“你考慮得很周全,我會交代戶部尚書,讓他在陸路修建的經費上,不要磨蹭太多時間。”
武攸暨聽了武則天的話,微微躬身,恭敬地跟武則天說道:“姑母,此事非攸暨一人之功,除了工部各級的同僚,護國寺的妙手大師,還有英王也出力不少。”
武則天聞言,眉峰微挑。
太皇太后近幾年寵信護國寺的妙空大師,妙手大師是妙空大師的師兄,太皇太后也是見過的。妙手大師出家前是個出色的匠人,年輕時走遍五湖四海,大唐陸路的修建圖,也是多虧他不少。但英王李顯……這個人倒是出乎武則天的意料。
可不是麼?
英王李顯自小就是個頑主,既不愛唸書,也不愛練字,滿腦子都是玩玩玩。
李顯年幼之時,經常把李治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好不容易熬到他出宮建府,他又掉進錢眼裡去了,天天都是那上不得檯面的生意經,三天兩頭被大臣投訴。李治聽大臣們投訴李顯的荒唐事,聽得耳朵起繭,感覺自己在大臣面前都有些抬不起頭來了,可熊兒子依舊荒唐如故。
李治駕崩,李弘即位。
李弘忙國家大事都忙不過來了,是沒空管教這個弟弟。
太皇太后根更不想管教,英王李顯安安分分地當個紈絝,對她來說是好事一樁。
更何況她向來溺愛李顯,如今她是太皇太后,李顯沒半分心思放在朝政上,還是每天想著蒔花弄草掙銀子,很令她省心。
所以如今皇室宗親的親王郡王們都被太皇太后困在長安的府邸裡,前幾日就連相王李旦也被限制出門了,唯獨英王李顯還有自由,天天唸叨著他的生意經,偶爾還找些新鮮的玩意兒進宮來討母親歡心。
“原來英王也幫你出謀獻策了,不錯。”武則天笑著將冊子交給了上官婉兒。
“英王這些年在西市裡開了商鋪,又喜歡找妙空大師說話,認識許多能人。他不愛操心家國大事,但對許多事情都很有求知慾。”略頓,武攸暨忍俊不禁地跟太皇太后說道:“英王甚至還向臣建議,可以在每個州府連線陸路的地方,開設一些茶樓酒肆,如此一來,沒有銀子的時候,那些茶樓酒肆也能幫補一下。”
武則天聞言,板著臉輕斥,“胡鬧。”
武攸暨笑著安撫太皇太后,“姑母莫要動氣,英王性情向來如此,他滿腦子都是生意經,什麼地方能有商機,他最敏銳。太平前些天聽說此事之後,還說要去找英王,讓英王在大唐通往西域的商路上,開一家客棧,就叫天下第一樓。若是做得好,便讓天下第一樓的分號佈滿大唐國土。”
武則天:“……”
一個胡鬧也就罷了,另一個還要跟著起鬨。
但武攸暨這麼一說,原本太皇太后心中還生出的些許疑慮頓時煙消雲散。
她還以為這個三兒子受了什麼刺激,忽然性情大變,操心起國家大事來。原來是看中通了商路之後的商機,難怪這麼積極。
武則天半真半假地跟武攸暨說道:“英王平日愛玩,太平雖然早已出降,可仍舊孩子心性,你有時也勸勸他們,讓他們別淨是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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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攸暨笑著點頭,一一應下。
武則天又跟武攸暨說了一會兒話,就讓他走了。
等武攸暨走後,武則天再度翻開他呈上來的那本冊子,笑著與上官婉兒說道:“當年太平在武家的族譜裡選中了這個名字,只是誤打誤撞。那時誰能想到,他竟有如此之能?”
說著,她將冊子放旁邊的案桌一放,讓上官婉兒扶著走出了紫宸殿。
上官婉兒見武則天心情不錯,也有意討她歡心,“明崇儼大夫不是說了麼,長公主是天生的好命格,會為身邊人帶來福氣。她選了周國公的名字,那是周國公的福氣。若不是太后慧眼識珠,這些年又對周國公悉心培養,他未必會像今日這般驚才絕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