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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沄記得, 太平公主十六歲的時候下降,也是在她十六歲的這一年, 本是皇太子的李賢被廢為庶人, 遷往巴州。
她今年已經十六歲,還沒下降。
太子阿兄還活著,小天澤出生之後, 太子阿兄的精神氣雖然比從前好些, 可身體仍舊不好。朝堂之上,母親野心勃勃。
從前那個總是想著母親能多看他一眼的二兄李賢,就如同父親所期望那般, 輔助太子阿兄處理政事,兄弟二人配合得很好,從未聽說他們有任何不愉快。
越是這樣,李沄就越是提心吊膽。
她一直沒忘記, 歷史上二兄以謀反定罪,被廢為庶人, 跟趙道生此人是有關係的。六年前二兄讓趙道生離開了雍王府,她也沒想著二兄就會變得像太子阿兄那樣高風亮節。
更何況,人活一世,及時行樂又有什麼錯呢?
龍陽之好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李母親決定將流放在長安之外的武家子侄召回長安, 裴炎等人在朝廷上十分活躍,李沄心中總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或許,平靜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
李沄望著眼前的蘇子喬,面上笑容不改, “趙道生大放厥詞,與我有什麼關係?”
蘇子喬眸色沉靜,並未說話。
可公主已經先下手為強,她眉眼彎彎,用嬌滴滴的語氣控訴,“子喬冤枉我。”
蘇子喬看了她一眼。
李沄看著他的模樣,笑了起來。
她朝蘇子喬勾了勾手指,“子喬,你來。”
蘇子喬:“……”
蘇將軍探身過去。
只聽得太平公主的聲音揉著笑意,“你若是抱我下馬,我就告訴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秋風拂過,太平公主束髮的髮帶被風揚起,掃過蘇將軍的側頰。
公主任性,行事隨心所欲,又偏有聖人為她兜底。
未來的駙馬忽然覺得腦殼疼。
蘇子喬將李沄抱下馬,李沄雙手勾著他的脖子,雙目與他平視。
暗香浮動。
這不是蘇子喬第一次抱著李沄,卻是心中第一次覺得,原來被他抱在懷裡的少女,如此纖細嬌弱。
彷彿他稍一用力,就能將她揉碎似的。
可他知道,這樣的嬌弱,只是表象。
李沄抿著唇笑,她頑皮地上前,紅唇湊到蘇子喬的耳旁。
“趙道生的事情,子喬不是心知肚明嗎?當日你要去安西,曾與我說,我與二兄感情深厚,令人羨慕。那時,子喬話裡話外的意思,不是叫我多關心二兄麼?”
“我多好呀,子喬說什麼,我便聽什麼。你前腳去了安西,我後腳就發現趙道生在雍王府裡囂張跋扈,我看他十分不順眼,二兄向來疼我,我說趙道生不好,他便將趙道生那些戲子都遣散了。”
“既然人都遣散了,為何還要將他們養在離雍王府不遠的地方,這裡面的緣由子喬不明白嗎?”
當年李沄出宮遇刺的那天晚上,李賢與他在芙蓉樓喝酒。
雍王並非什麼時候都愛在芙蓉樓喝酒,那樣的醉生夢死,只在他心中不痛快的時候才會有。
那天夜裡,酒後的雍王差點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
蘇子喬離開長安之時,曾經含蓄地提醒小公主,若是可以,不妨多關心雍王。
只是,蘇子喬沒想到公主不僅將他的話聽進去了,而且還身體力行地告訴他,這些年來她是多麼關心雍王。
就連養在外邊的戲子身邊,都有她的眼線。
這委實是有些出乎蘇子喬的意料。
“我為什麼總喜歡出宮玩,子喬心裡是明白的啊。”李沄的聲音揉著笑意,“阿耶撥給我不少女侍衛,又撥了許多暗衛給我,那都是我的人呢。我想要做什麼,他們便得要為我做什麼。二兄一直不得阿孃的喜歡,可他輔助太子阿兄,實在有些搶眼。”
“且不說二兄的私德日後是否會被人大題小做,可你瞧瞧,趙道生這些戲子,三言兩語便能被人撩撥,可見日後是個隱患。”
蘇子喬聞言,眉頭微蹙,“公主這般,不怕雍王心中不快?”
“二兄怎麼會不快?他感謝我都來不及呢。”
蘇子喬:“……願聞其詳。”
李沄雙手環著蘇子喬的脖子,“你還抱著我呢,得抱穩了。”
將公主橫抱在懷裡的蘇將軍說:“公主放心。”
李沄笑了起來,“其實我並未在趙道生身上花多少心思,二兄養著的那些人,他喜歡養著那便養著便是,阿耶給我的暗衛也好女侍衛也好,那都是高手,我不會將這些人安插在那院子裡,二兄也是明白的。但是呢,那宅子的管事,是凝綠的遠房堂兄,你說巧不巧?”
“那位堂兄也沒做什麼,只是隨口說了幾句以色侍人,若是韶華不再,大概便會被人棄若敝屣的話而已,那趙道生便沉不住氣了。那日在芙蓉樓,他不知五郎君是何人,便帶著那群戲子來纏著我。二兄本想阻止的,可我那天心情好,想玩,便陪他們玩了一把。”
蘇子喬:“……”
蘇將軍無法想象五郎君和一群沾滿了脂粉味的戲子們玩一把的場景,到底是怎樣的。他只是有些頭疼,雍王私下之時,對五郎君未免太過放縱。
李沄看著蘇子喬的臉色,神色無辜地眨了眨眼,“放心,沒玩什麼出格的事兒。”
其實那天,五郎君什麼也做,不過就是說了一些近來讓李賢主持的事情,譬如說前些年京師地震雍王主持賑災,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啦,前些日子跟太子殿下編寫的書籍又有什麼不足啦,其實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人無完人,一件事情縱然再被人稱道,若是有人蓄意找茬,那也是有著無數的毛病的。
李沄說完那些毛病之後,便笑著跟雍王說雖然事情辦得有瑕疵,但雍王有個好王妃啊,雍王妃的父兄在朝中如何如何,家族如何如何,也能為雍王分憂。
雍王妃人美心善娘家人也給力……巴拉巴拉。
不管真假,總之閉眼吹就行。
那麼一說,那便像是踩到了趙道生的痛腳似的,他說雍王是天下最好的人,雍王妃的孃家算什麼,然後說雍王妃的父親做了什麼偷雞摸狗的破事,又說雍王妃的兄長又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那些事情可都是雍王替他們收拾殘局呢!
李沄笑盈盈地聽著趙道生叨叨叨,聽完就翻臉。
當眾削了他一頓,將那些與他一唱一和的人也一併收拾了。
雍王坐在旁邊,神色看不出喜怒。
清場之後,那臨風閣裡只剩雍王和五郎君二人相對而坐。
雍王抬手支著額頭,無奈問道:“小五,二兄近日得罪了你?”
五郎君瞅了二兄一眼,心想你跟蘇子喬說什麼女子都喜歡口是心非呢?害得我陰溝裡翻船。
可五郎君不說,只是一本正經地反問:“二兄什麼時候得罪了小五?”
雍王嘆息,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喝著。
李賢說:“你出來玩一回,我日後的生活就少了許多樂趣呢。”
“二兄怎麼能這麼說呢?”兄妹倆私下相處,李沄在二兄面前,明人不說暗話,“二兄也看到了,趙道生這些人都是什麼貨色?我不過是誇了幾句二嫂和他孃家,他便如此不忿的將旁人的家底都給起了。日後若是有人想要與二兄過不去,稍作威脅,他或許也會毫不猶豫地將您給賣了吧?”
李賢哈哈一笑,說道:“原來小五是來為二兄排憂解難的麼?”
“二兄,今時不同往日了。”李沄嘆了一口氣,終於跟李賢把話挑明了,“你若真喜歡這樣玩,那便找一些可信之人。趙道生這等戲子,目光短淺又不經事,你將這些人放在身邊,只怕後患無窮。”
李賢神色微微一凝,“若方才不是小五,他便沒有說話的機會。”
“那是二兄在的時候,可若是二兄不在呢?又或許,即便二兄在,可有人比二兄更能耐,非讓他說,到時,二兄覺得他是說呢?還是不說?”
略頓 ,李沄又說:“他的那些話,若是讓那些頂著慢腦門官司的御史臺之人聽去了,怕且不僅是二嫂的父兄,就連二兄,也會被彈劾。”
五郎君說完該說的話,便帶著人走了。
李賢站在臨風閣的窗戶前,看著騎著馬絕塵而去的李沄,臉上的笑意散了。
天邊的夕陽似血,橘紅的光照在打馬而去的小五郎君身上。
李賢就那麼看著她的背影,直到那道倩影消失在籠罩在夕陽余光中。
那天五郎君和雍王的事情,蘇子喬已經聽蘇子都細細說過,但五郎君私下與雍王說了什麼,蘇子都卻是不知情的。
如今聽李沄一說,他心中也沒有太多的驚訝。
太平公主是經聖人和皇后殿下悉心培養與呵護著長大的,她生來便註定了會走上一條與眾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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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沄說完自己該要說的話,就笑著吩咐未來的駙馬:“話說完了,可以放我下來了。”
蘇子喬動作輕柔地將她放下。
腳踏實地,李沄低頭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抬眼,卻見蘇子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底神色有些微冷。
李沄微微一笑,上前。
少女抬手,動作輕柔地幫他將衣襟整了整,整理好之後,手並未離開,她的手指摳著男人玄色常服上的暗紋。
“子喬,我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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