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刀出鞘,孤煙升起。
龍圖城點燃了第一道烽火,這是守城將士對於一位仙神的重視。
殘陽餘暉下。
黑煙滾滾,一切事物被澹金色的夕陽之暉覆蓋,分外美豔。
鐵虎雙手各捧著一個典重樸厚的官印,走到領頭將士前呈遞了上去。
“我家大人乃是清水郡守,亦是當朝監察使,而今路過貴寶地,借道前往江都城。”
巡視的將領修為不凡,足有地巫境,彰顯了龍圖城厚重的底蘊。
他對鐵虎前面的話語還未聽明白,但只聽到一行人要前往江都城,立刻眉頭一皺,斷然將兩大官印丟了回去。
“江都城早已戒嚴,任何人未得朝廷旨意,不得前往!爾等可有兩相法旨,三公詔令?”
鐵虎被扔過來的兩大官印砸得連連後退,眼神眯起,意識到了一絲不妙。
他們是從外圍走到內圈,顯然不可能有朝廷旨意在手。
這一點。
他相信守城的將領再清楚不過。
鐵虎收起官印,再度上前,遞過去一個白玉瓶,內裡足有十枚生靈丹,價值千年壽元。
“這位將士,我家大人尊諱鐵棠,名震人間,可否通融一二?”
所謂兵對兵,將對將。
在鐵虎看來。
自己作為鐵棠的親信,第一要務就是幫鐵棠把事情辦好,自己受點委屈沒什麼,付出一點壽元打通關節更是稀鬆平常。
雙方沒必要把事情鬧大,一些小麻煩儘可能解決就解決,這才能彰顯他鐵虎的本事。
若是碰到一點小事就要鐵棠親自出手,要自己還有何用?
或許是鐵虎謙卑的態度,亦或是那千年壽元起了效果,領頭將士總算散去了不耐煩的神色,閉目沉思。
“我想想……清水城郡守……鐵棠……”
這般舉動被遠在千丈之外鐵棠、風成道等人看見,雙方對話也是只字不漏,一清二楚。
“師尊,這些傢伙敬酒不吃吃罰酒,徒兒去去就回。”風成道忍不了了。
他堅守清水城十年,殺了不知多少大妖、鬼兵,連不死境的仙神都斬殺了不少,弒仙如殺雞,哪裡受得了這鳥氣?
尤其他看到鐵虎被人用官印砸退,早就想動手了。
鐵棠揮了揮手:“總歸是自己人,出手要有分寸。”
風成道脾氣不好,鐵棠他自己也不是逆來順受的人。
兩個官印,足夠自證身份,還在嗶嗶賴賴,顯然對方有自己的算盤。
在風成道走後,一直被星海魔月輪禁錮的鬼仙突然說道:“鐵大人,這些官兵連你的名頭都裝作不認識,怕不是把我們當成了逃難的人族。
類似的場景我之前見過。
一些地方城池不願接受外地來人,便用著各種法子使絆,勸退他們。
如今人間這麼亂,少不了這些人奸的功勞。”
鐵龍當即上前給了他頭上一掌:“閉嘴,你這鬼奸,都落到我們手上了,還在挑撥離間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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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仙被禁錮了修為,反抗不得,順勢低下頭去,神色陰沉,眉眼充滿怨毒。
但下一息他又抬起頭來,委屈無比道:“大人,我說得都是真話,真有這樣的人,還不少。”
鐵棠不答,只因前方已經起了紛爭。
沉思良久的將領,最終問出了一句讓鐵虎極為難堪的話語。
“清水郡郡守?他不是早死了麼?十年來沒一點訊息,你這兩個官印不會是哪偷來、撿來的吧?”
恰在此時。
風成道降臨。
他一把鎖住將領脖子,右腳連踢,將那將領踢得跪倒在地。
“你也配妄言我師尊?讓能做主得出來說話!”
一動手。
性質就不同了。
剩餘將領立馬點燃了第二道烽火,赤青煙霧螺旋升起,當即就有一列列軍士帶著黑壓壓的黑麒麟踏雲而來。
“立刻鬆手,否則刀兵無眼!”
嗖!嗖!嗖!
三位大圓滿巫神帶領一隊黑麒麟最先趕到,呵斥風成道。
“嗯?是你?”
風成道極為詫異,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一位‘熟人’。
此人乃是武家族老,名為武博遠。
武家與風成道是有仇怨的,他發小蛋哥兒與另一位好友,就是死在了武家。
為了調查內裡暗幕,他還曾與鐵棠聯手堵過武家大門。
堵門之際,武家曾有巫神境的族老以大欺小,強行對他出手。
只不過後來風雲變幻,又逢鐵棠閉關,他鎮守清水城十年,寸步不離,沒有機會。
不想今日在這裡碰見,可見命運之玄奇,因果之奧妙。
武博遠早就不記得風成道了,看了一會都沒認出他來:“小友認識老夫?
既然如此,不妨給個薄面,先放過我侄兒,萬事好商量。”
“他是你侄兒?武家不是在江都城麼?為何會來到龍圖城?”風成道也不多慮,隨手將手下將領扔了回去。
但這一下。
武博遠臉色陡然變得猙獰,哪裡還會答覆他的話語,大手一揮:“眾將聽令,給我擒下這些流民,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呵~十年過去了,你還是這個德性。”
風成道叉腰大笑,渾不在意。
“十年前我說過,到了天巫境,高低給你一劍,今日……就還你!”
他右手一抖,儲物戒飛出一抹寒光,並非什麼絕世神兵,只是他偶爾收藏的八品巫兵,赤霞劍!
轟隆隆!轟隆隆!
天際烏雲匯聚,電閃雷鳴,成陣列的黑麒麟,加上三位大圓滿巫神,不過對付一位天巫境,誰都會覺得手到擒來。
恍忽間。
但見前方劍光如龍,化作千百神劍虛影,五座巍峨神山顯現,五位頭戴冕冠的帝影各持縱橫劍氣掃蕩四方。
風成道從不妄言。
他從頭到尾只出一劍,此劍乃是他作為殺手時的拿手絕學,五帝蒼穹劍。
殺手殺人,只需一劍。
但今時非同往日,風成道謹記鐵棠話語,最終還是留了手。
哧啦~
劍蕩長空,五帝劍氣噴薄如萬丈彩霞,逼開重重將士,五道劍氣封天鎖地,將武博遠所有退路封鎖。
嘣!
彷彿山呼海嘯。
武博遠肉身直接被湮滅,元神遁逸而出,神色充滿驚恐。
“你……你是誰?”
如此大的變動,不等眾將士點燃烽火,城內自有仙神察覺,當即來到了戰場。
武博遠看到此人,臉色一喜,旋即又悲楚慼慼道:“老祖,速速殺了此人,他毀了我苦修千載的肉身!”
“武劍仙,你也在這?”風成道一眼就認出了此人。
“是你?你又怎會出現在此地?”
武劍仙飄然飛落,容顏一如往昔,但神色卻有了微妙變化。
他從眼前這位天巫境的身上……感受到了絲絲縷縷的生死危機。
自己可是合道境,十個、百個天巫境,加在一起都不是自己對手。
這是什麼情況?
“我師尊要過龍圖,去往江都城,你們沒有理由阻攔一位朝廷郡守,更無法阻攔一位監察使通行天下!”
風成道扔出兩道官印,貔貅虛影浮空,怒聲咆孝,聲震四野。
“你師尊……”
武劍仙同時看到郡守與監察使的官印,腦海中立即浮現一個人的身影。
他驚訝無比,不似偽裝:“鐵棠還活著?”
嘩啦!
一朵朵金蓮、飛花如同夢幻泡影匯聚,堆砌成一道青袍身影。
“劍仙前輩,我當然還沒死,說起來……當年你是不是還差我百萬壽元?”
“師尊!”風成道一拱手,立即退至身後。
武劍仙神目來回掃動,極為複雜,最終看清鐵棠修為之後,驚得久久無語。
當年二人賭鬥,彩頭便是百萬年壽元,正當鐵棠召喚出時間長河,要打出壓箱底手段之際,是風冰瑤傳音,讓他停下了手。
若是那一掌打出,以當時武劍仙那尊祝巫境化身的實力,絕對不可能擋下,必死無疑,自然也會輸掉百萬壽元。
鐵棠現在提及,也不過是對一位熟悉的故人開個玩笑。
只是……
武劍仙現在哪還有半點開玩笑的心思?
他深邃的黑色童孔倒映著鐵棠身影,一遍又一遍感應著那股有些稚嫩的仙神氣息。
“你……成仙了?”
鐵棠哈哈一笑:“我是絕巔,這不是遲早的事麼?”
“太快了,太快了……”武劍仙依舊還是難以接受。
而這時附近的將士打也不是,走也不是,目光都匯聚到了武博遠元神之上。
武博遠到了這個地步,哪裡還不明白自己惹了什麼角色?
他之前不是裝傻,而是真的以為鐵棠死了。
但如果這位沒死……
那眼下本就波詭雲橘的局勢,只怕又要再添三分動盪。
像他這種人,隨手被打死了也無人敢追究,就算是自己家中,也不可能為了自己得罪鐵棠。
生死榜第二,還是成仙的生死榜第二……
世道。
要變了。
武博遠不顧元神之軀,跪地膝行,求饒不斷,也將震撼中的武劍仙喚醒。
“鐵郡守,家中子侄頑劣……”
鐵棠掃了一眼,根本沒放在心上:“他已受到應有的懲罰,前輩何不請我入城喝杯濁酒?”
“險些忘了,請請請,諸位有請,這位鬼仙是……”
“路上抓的,是個會來事的鬼奸,看看能不能問點什麼。”
“郡守神威!”
“前輩繆贊了,當日劍仙之劍,鐵某至今回味許久……”
……
龍圖城內,武家迎客堂。
鐵棠幾人與武劍仙圍坐一席,簡單聊了一番。
他與武劍仙沒什麼大恩怨,再加上風冰瑤的緣故,雙方之間不是死仇。
藉此機會。
鐵棠也點名了當日自己潛進武家看到的一切,為自己徒兒討個說法。
成仙之後,他已然明悟因果。
該客套時客套,清算因果之時他也不會有半分猶豫。
“劍仙前輩,我徒兒發小之死,乃是你武家中人所為,你如今已然不是我的對手。
再過幾十年,整個武家也不會是我徒兒的對手。
有些因果,還是早日清算為妙,以免傷了我等之間的和氣。”
這般直白的話語,聽得周圍武家人眼角狂跳,怒氣叢生,但武劍仙卻巋然不動。
他知道。
鐵棠既然敢開口,說得就是實話。
生死榜第二,有這個底氣。
“鐵郡守不知,那武華駿若是讓我撞見,也是一劍刺死,我武家之所以會從江都城來到龍圖城,便是因為此子。”
武劍仙將血桉主兇之事緩緩道來。
原來武華駿與邪教勾結,早在動亂一開始就逃出了武家,臨走之際還帶走了武家不少天材地寶。
武家與邪教勾結一事暴露,自然免不得朝廷清算。
不過武家與玉家聯姻,有玉家從中周旋,最終落得個撤離江都城的下場,已經算是絕佳之局。
“原來如此……他當日的確早已跟邪教勾結,那就不勞煩前輩了!”
鐵棠起身便想要告退。
武劍仙神色複雜,彷彿又百般思慮,最終還是伸手攔下了鐵棠。
“鐵郡守且慢!”
他喚退所有家僕,只留鐵棠一人在堂內,又反覆佈下禁制,這才徐徐開口。
“鐵郡守乃是人中之龍,今已騰飛,我為武家所想,念在風千金的面子上,可否讓武某送一份人情?”
人情這東西……
有時候不是你想送就能送,還得看別人接不接。
就如眼下這情況。
武劍仙即便想要交好鐵棠,也得擺出風冰瑤的面子,才有可能成功。
“前輩不妨說說看。”鐵棠成仙之後,明悟因果,也開始有了其他仙神的惡習。
厭惡因果!
仙神,不是騎鶴逍遙,更沒有想象中自由,反而處處要受因果牽絆。
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可能引來因果之力。
這些密密麻麻、斑駁交錯的因果線,也許永遠無事發生,也許有朝一日會帶來毀滅之災。
誰也不知道哪條因果線會在何時爆發。
也許到死那一刻才會發現。
今日之劫,只因當年路過吐了一口口水,只因修煉仙法噼死了一隻螻蟻,只因某年幫了某人一次。
仙神不喜沾染因果,就是如此。
正如當日觀自在菩薩請鐵棠出手,後又馬上還了果報,鐵棠再有所求,她都置之不理。
鐵棠沒有貿然答應,也是下意識規避風險的舉動。
不過武劍仙卻像得到了契機,立即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
“鐵郡守最好不要前往江都城,尤其是帶著這麼多平民百姓,恐怕連城門都進不去,免不得一場紛爭。
你雖已成仙,但江都城不比我這龍圖,仙神霸主都有幾位,即便你渾身是鐵,又能在掌道者手上扛過幾招?”
“那得……打過才知道!”鐵棠認真答覆,引來武劍仙半響無語。
“按前輩的意思,如今江都城莫非有很多股勢力?風府主莫非已經被架空了?那朝廷呢?”
武劍仙嘆息一聲:“恐怕你到龍圖城的訊息,江都城那邊已經知曉了。
我不知道上面會有什麼反應,可你的出現……也許會打破如今僵局。
那肯定不是仙庭、地府樂於看見,包括其他別有異心的人間霸主,也未必喜歡看到你。
你在江都城能夠依靠的……只有風府主,監察殿的勢力已經撤離,你最好不要去。”
“什麼意思?字謎人是吧?那我走了!”鐵棠當即起身,不想繼續聽武劍仙神神叨叨。
“玉家!”
“如今掌控江都城勢力的,至少有四五成是玉家中人,也許更多。但玉家……似乎並不聽朝廷調遣!”
“鐵郡守,我武家也有自己的情報網,當年一戰過後,也曾搜尋過你的線索。
據武某所知……
你與玉家,似乎有天大的仇恨。
雙方都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你現在若是去往江都城,就好像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鐵棠止住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眼露精光。
“哦?”
“你跟我說這些,難道不怕玉家找你麻煩?”
“何況……以你武家和玉家的關係,我也很難相信你說的話啊,這也有可能是玉家與你聯手佈下的羅網。
不是麼?”
武劍仙苦笑一聲,神色真摯,直視鐵棠雙眼。
“武某,也只是為武家尋一條新的後路罷了。武家不是玉家,不是方家,也不是王侯之家,族內沒有一品大員坐鎮,也沒有鐵郡守這般鎮壓一個時代的絕世天驕。
我們……只能隨波逐流,自顧生死,請鐵郡守明鑑!”
鐵棠沉吟片刻,緩緩搖頭:“還不夠!線索太少,如果只有這些,我最多只能拉你個人一次。”
武劍仙立即說道:“風府主受了重傷,嫡系官員也有不少選擇了重新站邊。而因為風府主的緣故……風姑娘也受到了牽連。
鐵郡守應該知曉,風姑娘不知從何處得到了天大際遇,竟然開創了一門新的旁門道統。
如今有許多人,包括一些仙神霸主都虎視眈眈,想要奪取她的道統。”
“奪取道統?”
“還有這種事?連我都不知曉,你從哪個野史看到的假資料?”
鐵棠身為未來正統大道的開闢者,從未聽過道統可以被人奪取。
包括他在天道碑內與盤軒、元庚、莫心香等人交流,也從來沒有任何人提到過類似事蹟。
說到這事,武劍仙也顯得有些躊躇,似乎他也不確定,畢竟他可不是道統開創者。
“武某也是耳聽,未曾眼見,自風姑娘回到江都城後,城中坊間便有流言相傳。
說是她雖然開闢了旁門道統,但因為沒有成仙,道統不曾穩固,就好像一位幼年登基的人皇,大寶之權不在自己手上。
如果找到合適契機……人人皆可取而代之,成為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