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位的相貌、氣質都與鐵棠在殷商宮闕見過的皇極經世書一般無二。
非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
應該是在談吐、舉止方面，有截然不同的差距。
殷商宮闕的皇極經世書同樣威嚴，卻有著自己的情緒，甚至懂得憤怒，看起來與人一般無二。
而眼前這位，卻是自始至終古井不波，沒有一絲情緒散發，哪怕他口中說著歡迎致辭，鐵棠卻感受不到一絲喜意。
它彷彿就是天道的化身，冷漠無私，沒有感情，猶如傀儡。
其他七人見到它出現，都紛紛走出了大殿，顯然是認識它的。
但鐵棠不確定。
這些人是認出了皇極經世書的身份，還是在過往天道碑的考驗中，見過類似的產物。
“應當是後者，看起來他們似乎很信任皇極經世書。”鐵棠快速檢視了七人側顏，觀察他們神色變化，同樣跟隨著走出了大殿。
在八人都離開大殿之後，皇極經世書平靜地面孔再次開口。
“吾名皇，是諸尊此行的領路者，爾等能夠來到此地，或是擁有大氣運，或是擁有無上命格，或是得到了大造化，亦或是排除萬難、歷經千辛的大毅力者。
諸尊皆是絕世無雙的至尊豪傑，也因此被納入了天道考驗。
凡人一生不過百，人生幾度春秋。
在諸位眼中，肉體凡胎生如蜉蝣，朝生而夕死。
但仙神亦有其壽，縱使歷千劫不死，浴萬難而生，終究也難逃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的一元之限。
諸尊一生，在天道眼中，亦如凡間螻蟻，彈指及逝。”
皇說到這裡，鐵棠能夠明顯聽到有幾人心跳加速，甚至包括他自己也是如此。
大抵是因為修為境界的大幅削弱，眾人實力降低，難以控制自身。
不過鐵棠同樣也察覺到，有三個人，從頭到尾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彷彿他們的壽元不止一元之數。
排除輕裝鎮定，亦或他們掩飾地很好等其他原因，這三人的強大或許超出了自己想象。
“然世事無定，萬物都不該設下界限，天道亦有缺，故此才會出現天道碑，才會出現此次考驗。
諸尊八人，僅有一位可以透過最終考驗！
最終勝出者，將得到天道賜福，破除一元之限，獲得無盡壽元，與天同壽，永生不死。”
皇的話語落在鐵棠耳邊，無疑讓他感到十分震驚，在他過往的眼界見識之中，從未聽過有生靈可以永生。
哪怕是那些稱霸了一個時代，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皇者至尊，亦不曾有過永生傳聞。
仙神，有其壽！
無論他有何等強大。
也就在他氣血洶湧、臉色微紅的剎那，七道異樣的眼光齊刷刷掃視過來。
鐵棠很快知道自己露出了一絲破綻。
因為他的表現……與其他人不符。
另外七人在聽到最終勝者可以獲得永生，並沒有太過驚訝，顯然他們早就知道，或者大致猜到了這個資訊。
也許在他們所處的時代，早就流傳著天道碑可以讓人永生的傳聞。
所以即便現在得知，也並沒有什麼太過驚訝的地方。
但鐵棠是第一次。
“我所瞭解的太少，後面不能再暴露了，可惜如今我也難以控制肉身。”
肉身的一些微妙反映，甚至不需要經過腦海，亦或者大部分是下意識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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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條件反射會將自身念頭、想法彰顯在肉身之上，哪怕是仙神都難以避免。
不過若是實力足夠強大，就可以一念起，一念滅，及時抑制肉身的種種行為。
可如今八人的修為都已大幅削減，沒有人能夠隨心所欲，哪怕他們要做的事，在以往一個念頭就可以做到。
皇並沒有理會八人的反應，只是毫無感情地將話語敘述出來。
“接下來諸尊將在一起經過重重考驗，只有將另外七人全部淘汰，且滿足天道要求之下，才能獲得最終賜福以及眾多恩賜。
考驗提醒，以下法則將極大影響考驗，請諸尊仔細聆聽。”
八人之中除了鐵棠之外，早就有了經驗，他們知道接下來的話語將是關鍵，一個個也顧不得檢視他人，心神凝聚，要認真記下每一個字。
皇很滿意八人的表現，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但卻顯得很假。
“諸君八人雖來歷各不相同，但目標一致，唯獨有一人……與眾不同！”
鐵棠聽到這裡，心裡一驚，立刻繃緊肉身每一寸肌膚，將呼吸放緩，竭力不露出任何破綻。
“他說的是我麼？沒有錯，應該是我！我的確不是為了永生而來，可若有這個機會……我也不會想錯過。”
天地朽而我不朽，日月滅而我不滅，無盡的壽元，破除一元之限，永生不死。
這是正統大道的開創者也難以達到的成就。
鐵棠也想獲得！
不過皇極經世書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迷惑起來。
“此人乃是天棄者，被天道放入了此次考驗之中，與諸君一同角逐。
它將會暗中破壞諸位的所有行動，確保無一人能夠滿足天道的要求。
這樣即使諸君之中某一位成為最終勝者，也會因為沒有滿足界限而被淘汰，無法獲得天道賜福。
儘早找出天棄者，並將它淘汰，將非常有利於諸君後面的考驗，反之亦然。”
皇的這番話，讓鐵棠懷疑起了自身。
從最終目的來說，自己與其他七人是相同的。
但因為自己前來的條件與其他七人截然不同，似乎又是這個天棄者最好的人選。
“應該不是我，我並沒有受到任何額外的指令。”鐵棠下了定論。
而其他七人也因為皇的話語，不可避免地疑神疑鬼，怪異地打量著身邊每一個人。
誰會是天棄者？
皇等候了片刻，突然大手一揮，白玉廣場的情景大變，眼前變成了千畝大小的荒田。
厚重的土腥味伴隨熱風飄進每一個人鼻中，烈日變得愈發灼熱，好似在蒸烤著大地，讓眾人看到的景象都變得虛幻、扭曲起來。
“諸君，這是第一重考驗，紅塵篇，凡界！”
“凡界生靈傾其一生，只為衣、食、住、行四字奔波，諸君亦將體驗凡界生靈那渺小而又偉大的一生。
一切，就從種地開始！
每人一百畝地，限時百日開墾完成。
每日至少需要開墾一畝！
第二日午時將會進行查驗，只有八人全部滿足昨日要求，才會發放食物。
記住，你們之中存在著天棄者，它或許或阻撓諸君！”
皇話音剛落，整個人就消失不見，而八人也來不及說上一句話，就被分配到了各自的荒田之上。
“種地？這有何難？”
所有人，包括鐵棠都是這麼想的。
可在一息過後，他們都將改變自己的想法。
天上那輪炙烈的大日，散發八束光輝，照射到了每一個人身上。
鐵棠想過躲閃，卻註定不可能成功。
那股烈陽之輝，將他體內本就不高的境界再次封印。
很快。
他的修為被完全封印，便成了真正的肉體凡胎，連煉皮境都算不上，徹頭徹尾的凡人之軀。
在他眼前有一柄嶄新的鋤頭，還有一個一尺長短的葫蘆，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鐵棠上前拿起葫蘆，拔開葫嘴，裡面傳來一絲涼意，彷彿是甘甜的井水。
咕隆！
他嘗試著喝了一小口，甘甜舒爽、透人心脾，是早已消失的感受。
“就是水，沒有絲毫奇異。”
鐵棠難掩失望，抬頭看向那愈發嬌豔的烈日，額頭、頸背開始出汗。
在如此炎熱的天氣下，已經淪為凡人之軀的自己，別說開墾一畝地，就是坐在這裡什麼都不幹，都要被曬脫一層皮。
“啊~”
遠處傳來呼喊，是胖子元庚的聲音。
“我變成螻蟻了，這是何等微弱的力量？”
八百畝荒田，大體呈長方形狀，四人一列，胖子在鐵棠的右手邊，兩人之間隔了很遠的距離。
需要吶喊才能讓周圍人知曉。
“別喊了，快動手吧，這種凡軀，若是沒有食物補充，不出三日你就得死在這裡。”
又有一道訓斥的聲音傳來，是莫心香，她在胖子的右邊。
鐵棠也很快明悟過來，若是沒有完成開墾一畝地的要求，明日將無法獲得足夠的食物。
那明日將更無力開墾新一畝地。
惡性循環之下，不出三四日時間，所有人都將死在第一重考驗。
他撿起鋤頭，狠狠砸了下去，荒田曬得幹硬的泥土傳來極大反震力，讓他雙手一顫。
“這不是凡人能夠做到的，至少不是一天時間可以完成，最少三天，也許需要五天。”
稍微感應了一下荒田硬度，鐵棠就有了大致估算。
以肉體凡胎的肉身之力，不可能在一天之內開墾出一畝地。
“如此不合理的要求，哪怕天棄者沒有從中作梗，其他幾人也很難完成，甚至我自己都無法保證！”
鐵棠心中浮現了一絲陰霾，根本猜不到這次考驗的關鍵。
“難道要修煉麼？”
像是想到了什麼，鐵棠甩掉鋤頭，當即盤膝而坐，沉心靜氣。
可以確定地是。
能夠來到此地的八人，過往都是實力強大的巫覡，他們的資質自不用分說。
一天時間，足夠他們修煉到不低的境界，也許有人可以成為巫覡。
以巫覡之境，哪怕是最弱小的天授境，也可以隨意開墾一畝地。
不過小半柱香後。
鐵棠放棄了這個想法。
顯然這個考驗並沒有任何取巧之處，並不會留給他們修煉的契機。
他嘗試了諸般功法，卻無法搬運肉身一絲氣血。
這是第一次，鐵棠體會到了什麼是廢柴之軀。
“看來只能靠如今的肉身，強行開墾一畝地了，但這是做不到的事啊？”
鐵棠一邊猜測，一邊揮動鋤頭，盲目地開墾著荒田。
皇並沒有說明具體時間，也許是從現在一直開墾到第二日午時，但以他們如今的肉體凡胎來說，絕對是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保證第二日的開墾需求。
所以鐵棠斷定，真正留給他們開墾一畝地的時間……絕不會太久。
最長不可能超過午夜子時，也許還要更短。
吭！吭！
每一鋤落下，都伴隨著大量汗水滴落。
鐵棠在開墾五分之一後，雙手已經磨出了大量水泡，渾身脫力，乃至葫蘆裡面甘甜的井水，也僅剩最後一口。
“不可能，這是做不到的事，肉身太弱了。”
他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烈日的炙熱別沒有削減半分。
原本耳旁時不時會傳來胖子的痛呼，但在半個時辰前也已徹底消失匿跡。
顯然。
胖子也已經失去了大半氣力。
“有什麼？是我沒想到的？”
短暫休息片刻之後，鐵棠忍著疼痛舉起鋤頭，奮力地開墾著屬於自己的地域。
說來也奇怪。
明明已經是筋疲力盡的鐵棠，不知不覺間又開墾了五分之一。
一畝地，已經開墾過半。
而頭頂原本正中的烈日，也開始西斜，炙熱的餘暉開始變得可以忍受。
雙手血汗混著的鐵棠，只是麻木地重複著開墾動作。
這一瞬間。
他看到了完成要求的可能。
是的。
每個人的確都變成了凡人，也不可能再修煉。
但皇並沒有剝離八人所有的事物，依舊留下了許多。
比如說他們過往的記憶、經驗。
比如說……心境修為！
別人鐵棠不知道，但他自己已然是不見不聞、覺險而避的心境，從之前的話語之中，其他人的實力還要勝過自己。
相應的。
他們的心境修為可能更高。
這讓開墾一畝地的要求，變得不再是不可能。
就好像他現在這樣，儘管肉身似乎早已達到了極限，但心境卻是古井無波，依舊能夠操控肉身揮出那最後一下。
永遠的最後一下！
在不知道多少個最後一下之後，鐵棠站在了一畝荒田的最邊緣。
此時已然月升星起，澹澹的夜風帶來清爽，後背那早已溼透的袍服，也被夜風吹乾。
“今日就先到這吧！”
皇極經世書出現，眼前荒地消失，八人齊聚一處。
“諸君辛苦了，百姓以食為天，但也不可無遮身之處，接下來，就是諸君選擇住所的時候！
需要提醒諸君，不同的樓層，待遇差距極大，需得謹慎選擇。”
已經累得不成人樣的八人，此時都癱坐在地。
他們的心境修為再高，也需要相應的肉身來配合，此時每個人真的已經到達極限了。
即便聽到了皇明顯不懷好意的話語，八人都沒有絲毫力氣詢問。
“居住房屋的高低，將會影響食物的分配權，以及……體內氣血禁錮鬆動的可能！”